作者:晒豆酱
“现在没有那么多打打杀杀的事了,二大妈你别太紧张。”唐誉习惯性地坐得笔直,目光穿过男人的衬衫领口,看到他锁骨上触目惊心的枪伤疤痕,埋藏着九十年代初的北京,一个乱世出英雄的大浪淘沙的时代。
姚冬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只是两只手不听使唤总是打颤,完全是心理性的应激反应,无法停下。他又重新坐上了车,因为受了伤,突然就觉得特别冷,打心里往外散寒气。不光是冷,他还疼,双重夹击之下更加难受。
萧行将自己的队服外套脱下来,裹在姚冬的身上,自己就穿个短袖在后排看着他。姚冬一个人就占据了后排大部分座位,一会儿躺下,一会儿紧贴车窗,但仍旧没法找到合适的姿势。黑色的皮座套上沾上了他的血,好几个指甲盖都完全翻掉了,还有一个翻了一半,手指尖发紫。
“你别动了,越动越难受。”萧行将白洋的外套也裹在他身上,“一会儿再把伤口扯开了,有你疼的。”
“疼,疼死我了。”姚冬躺在他大腿上哼哼。
“现在知道疼了?逞英雄的时候干嘛去了?”萧行将暖风往这边拨了拨。
“吕程真的抓抓抓到了?”姚冬还不忘记这件事,身为卧底以身犯险,使命感犹存,“警察怎么,怎么说的?”
“说话都不利落,你歇会儿。”萧行现在听到吕程这个人名就头大,就姚冬这条小命,他还妄想以一己之力和公安盯了那么久的诈骗头目1V1,东北冻梨都没他头铁。可是姚冬完全歇不下来,脑袋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画面和想法,时不时就冲出来吓唬他一下。
他终于明白那些英雄连续剧里的主角为什么要反复确认反派已去世,只有完全确认了,这个噩梦才算中止。
“怎么说的,警察,怎么说?”姚冬紧紧地抓着他问。
萧行自己寻思了一会儿,开口说:“说给你们送锦旗,祖国的反诈事业中有你们这一笔。”
“真的?”姚冬强扯出一个笑容。
“嗯。”萧行绷着下颚线点了点头,有这么一次可怕的经历,想来姚冬也不会再以身犯险了。那么与其告诉他,他和他姐姐这段时间的计划收效甚微,他更愿意让姚冬短暂的高兴一下。
坐在前面的白洋回过头,微妙地看了萧行一眼。反正他是不相信警察会这样说,肯定是大萧自己给小冬加戏。但是这份心情他也不难理解,大萧他太在乎小冬了,他不愿意给小冬泼冷水,在他已经受伤难受的时候让他失望。
车开得很稳,和几个小时前的生死时速全然不同。姚冬好几次都差点睡着了,可是全身仍旧紧绷绷的,不敢放松。等到了医院,他和唐誉被直接推了进去,两个人分开进行身体检查,一折腾就是一两个小时。
天估计都快亮了吧?姚冬却完全不困,躺在床上被护士姐姐们推来推去。时光仿佛倒流,暑假时他也这样被推进医院了一次,半年之后再次重演。等到他昏昏欲睡时才被推进了单间病房,大萧和白队都跟着他,他梗着脖子问:“唐誉哥,唐誉哥呢?”
“他在你隔壁,你先躺着。”白洋将他按下去,“一会儿护士来给你清创。”
“不,不用了吧。”姚冬摇摇头,看向萧行,“咱们小时候也受受受伤,没清创。”
“小时候受伤是你非要上树抓知了摔的,在土坑附近跳皮筋摔的,在台阶上非要往下跳摔的,和这次不一样。”萧行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姚冬气得眼睛都直了:“你这样说,我很很很没面子。”
“你还想有面子?你皮都快被人扒了,我提前脑淤血60年。”萧行不给他拒绝的权利,刚好护士来敲门,他连忙将端着清创工具的医务人员迎进来,开口却问,“您好,这个疼不疼啊?”
护士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回答“不疼”吧,肯定是骗人的,但是回答说“疼”,那会对病人的心情造成波动,只好模棱两可地说:“很快,不太疼。”
“好,谢谢。”萧行点头,再回到姚冬的床边,意味深长地说,“人家说不太疼,应该是不怎么疼。”
“你的话,我不信。”姚冬又不傻,光从心理作用上他就开始疼了,已经草木皆兵。
萧行听完这句话,开始默默地脱上衣。
“你要干干干什么?”姚冬看着他训练有素的身材和精悍的肌肉,“能要局局局麻吗?可是我还要比赛,我只能用两种药,其他的麻药我用不了。”
萧行在短时间内脱掉了短袖T恤,径直走到了他的床边。姚冬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定睛一瞧,熟悉的安全感瞬间被激活了,仿佛记忆深处的画面被强制调取,让他不由地眨了眨眼。好,好大啊。
护士们并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手段,在医院里干了这么久,见过有人紧张要看电视,有人要吃糖,有人要捏着玩偶……这是头一回见到一紧张就要看裸男的。
萧行已经豁出去了,丢人就丢他妈这一回,以后一桩桩、一件件事和姚冬算账。他长臂一伸,一揽,将姚冬的脑袋紧密地抱住。
姚冬很无辜地靠在了他的胸肌上,好有弹性啊。
然后萧行拧着他的脑袋,把他的脸转向了胸大肌的方向,回过头对护士说:“动手吧,他这样就行了。”
这样就行了?护士们不懂,但大为震撼,可既然人家这样说了,那她们赶紧给病人清创才是正经事。腹部的伤口并不算严重,只是一个刀具造成的伤口,在她们看惯了大伤的眼里真的不算什么,唯独要麻烦一些的是指甲。
指甲肉里全都是沙土,必须清理干净,还有一片掀开了大半,只剩下一点点连接处,也要揭下来,再进行清洁。十指连心,这种疼痛很难形容,曾经的酷刑也不过如此,她们只能速战速决。
姚冬看不到清理的全过程,眼前是一片肉色。
光滑的胸口和他紧密相连,仔细闻就是他们游泳馆的那个消毒水味,游泳游太多的人都有这样气味。饱满鼓胀的肌肉夹着他的面颊,他疼得哆哆嗦嗦时就仿佛和它们高频拍打,当然了,没有人会用胸肌打人,这只是他的瞎想。
腹部的伤口还好,忍一忍就过去了。随后受伤的甲床上先是狠狠一凉,好像有凉水在上面冲刷,随后钻心的剧痛排山倒海袭来,电光火石之间砸向他,就好像有无数根针刺入了指甲盖,顺着手指往上蔓延,抓着神经往大脑里钻,在脸上走了一圈,居然下牙床跟着发酸。
“疼……”原本他不愿意吭声,怕大萧和白队笑话他,也怕护士姐姐们笑话他。但是这还不如直接给他几拳,一下子疼完了就疼完了,丝丝拉拉地疼法他完全无法接受。
“警察说还要给你写表扬信呢,到时候直接送到学校去,说不定学校还给你开表彰大会。”萧行一边哄,一边给护士打眼色,让她们放心去做,“对了,你说你这次会不会有什么‘见义勇为市民奖’啊?”
白洋在旁边就差翻一个白眼,你就捧他吧,将来他胆量越来越大都是你糊逼海吹的后果。
“真的吗?”姚冬用力地埋脸,这感觉很像他在老家吸马。那些小马驹洗完澡,刷完毛,晒了太阳就很好闻,而且热乎乎的,肌肉硬邦邦,明明还不到1岁可是马儿已经全身肌肉,明明是吃草的,可是却有猛兽的力量。大萧在他心里就是一头猛兽,是草原上最不可能被驯服的野马!
“真的。”萧行睁着眼睛说瞎话,实际上等待姚冬的可能是教练的批评和开会做思想工作,先表扬几句然后教育一百句,绝对不鼓励他这种行为。
“那我要,拍照,贴学校的荣荣荣誉墙上。”姚冬吸了吸鼻子,疼得他不住地往外喷泪,一眨眼,那泪珠都是笔直笔直飞溅出来,直接溅到大大的柰子上。
“行啊,到时候给你拍好看点儿,贴中间那位置上。”萧行喘了一口气,悄声无息地再搂紧一些。
因为最要命的来了,他察觉到护士要掀姚冬那枚指甲盖。
随着中指的疼痛暂时缓解,姚冬仿佛也像感受到了什么,知道最难受的阶段到了。他看不到过程,可是萧行全部看得到,看得他眼皮子直跳,恨不得猝然打断护士,让姚冬先歇一会儿。可是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医务人员,她们日日夜夜干这一行,一定比自己更有经验,她们选择连续清创可能就是担心病人一会儿就不配合了。
终于,他看到那个带拐弯的金属镊子,夹住了那片带血的指甲盖,开始往上翻,露出里面的红肉。
白洋转了过去。
萧行渗出了一层冷汗,还要保持镇定。愣神的功夫里那镊子猛然一抽,鲜血再次涌出,指甲盖脱离了甲床,落在了白色的盘子里面,萧行不知不觉气喘吁吁,想劝两句什么,又想赶紧看看姚冬的手指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可是没等他张口,胸口上猝然一疼。
不是,他还真吃奶啊!刚想夸他勇敢,他就要上演病房喂奶play了是吧?自己这是当爹又当妈,父母两把抓?
姚冬疼得气喘吁吁,强行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他想象着大萧那宽阔高大的身体,想象他穿上西装的模样……这么大的胸一定可以把白衬衫完全撑开吧,纽扣全部崩掉,爆衣!再挽上袖口,简直就是荷尔蒙的实体化!
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姚冬张开了嘴,嘬嘬有声地进行着心灵上的抚慰,反正除了大萧,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样一来萧行也不敢推开他了,否则满屋子的护士就要看到他对自己行这不轨之事,但是身体里的东北S之魂开始熊熊燃烧,开始觉醒,等高原M伤好了还是得抽一顿才舒服。
白洋回过头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窗外飘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这一夜仿佛格外漫长,好久好久没有这种心情了。现在这屋里用不上自己,他慢慢地退了出去,去楼下买了一杯美式咖啡提提神,又去路边小摊上买了一碗鸡汤粥。
可惜他现在没什么胃口,否则这样的粥能一口气喝两碗。拎着塑料袋,白洋兜兜转转又回了住院处,头一回来私立医院他还真不适应,好像每个人的态度都特别好。
单间病房,这也是白洋不适应的一切,他先是停在小冬那间的门口往里看看,护士们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大萧。大萧脸色也不怎么好,估计等小冬歇过来就要开始“审问”他分手的经过了,于是白洋又转到隔壁房门口,往里看看。
好像没什么人。
“咳咳。”他敲了敲门,“有人吗?”
里头没人说话。他推门进入,先看了看,刚要开口忽然想起助听器坏了,所以继续往里走。结果病床上只有人躺过的痕迹,没有病人,白洋将鸡汤粥放在床头柜上,刚欲转身,后退的时候就撞上了一个人。
“我操。”白洋回过头,“走路没声啊,你怎么不吓死我?”
“白会长现在想起我了?早干什么去了?”唐誉目光很深地打量着他,“关心完别人,终于腾出功夫了?我可怜巴巴地坐在公安大厅里,你就知道陪着天降。”
“你身边那么多人,多我一个不算多,少我一个也不算少吧?你家里人呢?走了?”白洋指了下床头柜,“一会儿自己把粥喝了,我走了。”
“你就不问问我怎么逃出来的?”唐誉忽然笑吟吟地看着他,“你和萧行为什么拉着手冲出来?”
白洋先是瞪了他一眼,然后摸了摸鼻尖:“你又臭来劲是吧?你身边那么多保镖,每个都比我能打,那肯定是他们把你救出来的,不用问我都知道。”
唐誉歪了歪头,继续打量着他,嘴角和眼尾却弯起了同样的弧度,像是会心一笑。
“我看你是没事了。”白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白洋转身往外走,刚扭过身,唐誉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他能挣脱,但是担心着唐誉的伤就没用力,结果就是两个人又一次摔在了床上,只不过这次不是瑰丽酒店的床,而是病床。
“你抽风吧?有伤你还不消停,跟他妈泰迪似的。”白洋是又不敢踹又不敢推,被一个菜鸡拿捏了。
“你泰迪的时候怎么不说?”唐誉扯了扯他的领口,“真不担心我?”
白洋懒懒地瞪了他一眼。
“我差点死了呢。”唐誉朝他吹了一口气,手背上的青色血管蜿蜒地藏在白色的薄皮之下,“白会长差点儿守寡。”
“你再瞎说我抽你。”白洋的眼睫毛扇了扇,皱着眉毛,“你起不起来?”
“不起,你生气可太逗了,憋着不哭也太逗了,特别火辣。”唐誉亲了亲他的下巴,单手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一口咬住了白洋的喉结。白洋先是看着天花板,眼神缓缓地看向他的耳朵,伸手仔细地摸了摸。
作者有话说:
大萧:被他一气,那熟悉的上头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第56章 复合三阶段它来了
白洋的眼尾落着唐誉的发梢, 冰凉微湿,冷得他眉毛紧皱。忽然他喉头吃痛,立刻拎着唐誉的病号服后领子把人从自己身上揪起来:“你锁门了吗?”
“不用。”唐誉现在还没戴助听器, 每一次说话都要和白洋注视。白洋很难去形容现在的心情, 他自以为的冰冷在唐誉眼里居然是火辣?真不知道这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但是他难得的没有开口再问, 耳朵上的伤口就在他眼前静悄悄地重新冒出了血珠。虽然伤口不深,可是这地方皮肤薄, 骨头脆,血管又多,别说齐天那一拳头抡过去, 就算拧耳朵、咬耳朵都经不住。
“别他妈亲了。”白洋又一次把他揪起来, 皱着眉毛。唐誉倒抽了一口凉气, 疼得像是直接被人捅了一刀:“大小姐, 又怎么了?”
“你没脑震荡吧?检查出结果了吗?”白洋的脸色顷刻发白,想起了齐天的拳头大小。
“咱们现在能不能不提这么扫兴的事?”唐誉气笑,眼睛直直地瞪着他, 就差表演一个怒目而视,眉毛倒竖。一整夜压抑的情绪藏在他们的神情里头,在看到白洋眼镜片后头的泪光一闪那瞬间, 唐誉只想笑。
这点小伤就把他眼泪吓出来了,原来白洋胆量也没多大。啄吻一下下顺着喉咙上的血管往下延伸, 一颗一颗纽扣被他轻轻咬开,最后又回到了白洋轻颤的下巴尖。唐誉起身上压, 没血色的嘴唇笑成了灿烂的模样, 而白洋只会越看越气。
“我跟你说你没锁门。”白洋强调, 平坦胸口完全袒露, 触感细腻却没有弹性, 浑身硬邦邦。
“我让保镖回去了。”唐誉凝视着他,亲手摘了白洋的眼镜。
“你……你让他们回去?你就不怕……”白洋忽然停住,才发觉其实唐誉是丝毫不怕的,怕的是自己。自己太不了解他的规则,唐家既然敢把他们往这医院里送,说不定这医院就是唐家的产业,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安全问题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还是怕我昨晚回不来了?”唐誉摸了摸白洋那张冷脸,“笑一个?”
“滚蛋。”白洋一听他都不害怕,那就干脆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病床上,浓黑的眉梢高挑,“你到底喝不喝粥了?”
“等会儿再喝,你喂我。”唐誉的身体温暖而真实,让白洋忍不住一再触摸,只不过他不喜欢这身病号服,只想狠狠地撕了它,更别说周围那冰冷的医护氛围,只让人打心里不适应。又一阵亲吻结束,唐誉抬起头,微微一笑:“舒服了?”
白洋咬着下嘴唇,皱了一整夜的眉心终于舒展开,一抬腿,踢掉了脚上的鞋,拧着唐誉的腰往自己这边靠了一下:“快点儿吧你,我可不想被你那些保镖,大妈,大爷,舅舅什么的围观。”
“嚯,还没怎么着呢,我家的人你倒是认了不少?要不要以后带你回去认认门?”唐誉解开了他的拉链。白洋忍了又忍,看着他耳朵上的鲜红还是决定今天不和傻缺太子爷计较,等他好了再踹。
隔壁病房里,萧行给姚冬又拿了两个枕头,让他舒舒服服躺着。姚冬手指受伤,干什么都不方便,所以只能靠大萧帮忙。天完全亮了,姚冬身体里的肾上腺素好像还没代谢干净,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吧?应该是的。他终于可以再次回到挚爱的游泳池,全身心投入到年底的比赛里。
大萧刚刚被护士姐姐叫出去,不知道去干什么,姚冬翻来覆去,很想去隔壁看看唐誉哥,又怕打扰了他的休息。唐誉哥这回可太勇敢了,居然还想充当人质来换自己,从此以后他就是自己异父异母的亲生哥哥。
萧行也在楼下买了一杯冰美式,先把精神吊起来,他平时很少喝饮料,除了省钱也不想养成这样的习惯,但是半杯下去还真精神,可以绕着医院的小花园来一组蛙跳和大腿激活。护士刚才和他说了换药的事,指甲的伤口要慢慢养,可萧行操心的是姚冬根本养不住,等腹部伤口结痂他就会贴上防水的大号创口贴下水。
真尼玛服了,自己何德何能在还是青春男大的年龄里感受了一把老父亲的心境,提前操心60年。
一刻钟后,“老父亲”萧行从医院门口的小左奶茶连锁店里出来,手里拎着一整大杯的咸味奶盖,一边往医院走,一边心情很是复杂。难不成自己真是操心的命?以后还要让姚冬看着自己的背影,自己去给他买橘子?
想着,萧行拐弯进了医院门口的大超市,拎了两瓶黄桃罐头。
等到再次推开病房门,那不省心的倒霉孩子正在和护士姐姐软磨硬泡,求着人家给他手机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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