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困崽
对普通人来说,活下去三个字好像说得很轻易。
但对自己来说,活着却是世界上最难的事。
但他没有选择再死,不是因为他找到活着的意义了,而是再要死,好像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杜丽似乎是因为担心,时不时就会来关注他的动向,经常给自己讲生活的美好,夸赞他学业优秀以后有耀眼的前程等着自己,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秦湛一直这么觉得。
从医院离开后,他没有什么疗愈的时间,只是忙着找新的住处,回到曾经的工作,继续停断了的学习。
他没再听过周燎这个名字,唯一一次听就是他们有人是,周燎也在医院治病。
秦湛没关注过更多有关周燎的事,他也不想再去关注,在那场大火后,对他而言,过往的一切都结束了。
他还是在工作和学习后,回到阴暗逼仄,带着潮湿味的出租屋里,拉开简陋的窗帘,等外面路灯透进来省点电费的,城市里最不起眼的那类人。
每天重复着一样的生活,衣柜挂着几件新买的但现在也洗得发旧的衣服,夏天破旧的风扇吱呀地吹,他就站在厨台前给自己下一碗瓢着两根菜叶的面,随后戴上帽子和口罩,步履匆匆地去往街口的便利店。
等到了凌晨的下班时间,再穿过满是泥泞的街道,回到这满是苔藓的破楼,关上门,拖着疲惫的身体,用干干净净但有些破损的搪瓷接一杯水,漱口刷牙洗脸。
然后躺回有些狭窄的床上,习惯地想点开监控记录,才想起两百多天了,他又忘了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那场大火之后,他很难再入眠,一闭眼就是过去的老旧录像带里的画面,他看着陈旧泛黄的天花板,拿出锁在柜子里的镣铐,然后把自己拷住。
就像那个人还需要他。
他们还是在仓库里,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
和周燎再次遇见,他没有想象当中的任何波动,就像是这一天总会到来一样平静。
只是对方的发展好像他所想的却并不一样。
周燎的视线很灼热,不同于仓库里的乞求,这一次满盛着仇恨,还有那些他看不透的情绪。
在卫生间里,对方把他按在门上愤怒的嘶吼,说着自己在医院的痛苦和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过去。他才发现,他和周燎,好像谁都没走出去。
他问周燎,所以为什么放走他,到最后也没等到那个答案。
但他觉得,他好像知道那个答案。
后面的日子依然是平淡的继续,只是不同的是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他不会再主动靠近周燎,是因为他清楚,离开那个仓库,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他却没想到,周燎的痛苦却远比过去更深。
他知道对方晕倒,知道对方服药,知道他在体测时被人扶走,只是他没想过路过更衣室的那天,会听到门里痛楚虚弱地叫着自己的名字。
对方像一个完整但又残缺的人,跪在地上掐着喉咙不断地干呕,不断地渴求着氧气,目眦欲裂,如同心理实验的最后一天,他推开那扇门一般,迎接自己的是打碎了被重组的周燎。
只是这一次的周燎,更加矛盾。
对方疯了一般地说着过去,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他到底有多不想活,像是压在脊骨上的重量再也无法承受。
同第一次不一样,秦湛发现,周燎不仅仅是没走出去,他好像还需要他。
他们在更衣室里接吻,像两头畜生一样嘶哑着彼此,将难言畸形的情欲爱恨说给对方。
周燎很痛苦,秦湛并不比他少半分。
只是周燎曾经站在云端如今跌下,才显得痛苦都分明刺骨,而他本就生在泥泞的沼泽里一无所有,在原生的暴力和底层的颠沛里成长到如今,所以痛苦于他仿若无形也难以触摸。
那天之后,他们之间变得很奇怪。
周燎没有主动来找他,他也没有,就像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
但秦湛无比确定的一点是,他打碎了周燎,到如今,周燎也需要他,这一点光是想到都让他全身血液都在逆流。
他在给周燎时间,他要周燎自己承认,他离不开自己。
在电影院里,他给过一次周燎机会,但对方似乎只是那天单纯的在更衣室发泄完情绪就一切结束了,从没有思考过其他。
秦湛想听的不是这个答案,既然谁都可以,那就别说需要,就别在更衣室里露出那副渴求又暴躁的神情。
于是他们不再见面,不再有交流,他把手机停机,听老师同他谈下学期出国的事。
就像又回到过去,从没出现在彼此人生过一样。
可是,事情还是按他预想的一样。
在凌晨周燎带着酒气和烟味砸向了他的门,问他为什么这么对他,问他为什么手机停机,问他为什么要出国,问他以后还回不回来。
秦湛不会告诉他全部的答案,他只问周燎想要什么?
如同过往一样,他不喜欢强迫。
我只会打碎你让你留下,我离开你让你找我。
秦湛要的是周燎在清醒时,也从高台上,一步一步向他坠落。
第64章 只谈以后
这一个晚上周燎都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大概是心脏格外的放松,再也没有那种被紧揪的感受,全身上下都变得轻盈,再加上对方给他擦着身体,温热的毛巾和皮肤相接格外舒适,所以后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周燎醒来的时候,睁开眼旁边已经没有秦湛人了。
想起昨晚的画面,他先是看着天花板发了几秒呆,随后抓着头发,叹了一口气。
一瞬间说不上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和那一天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有种微妙的,尘埃落定的感受。
他撑起身看了一圈周围,环境和他上次来无异,只是角落里多了个行李箱,看到的时候他还一下有些紧张。
估计是秦湛为了出国买的。
周燎坐在床上就这样直直地看着行李箱,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口突然传来拧钥匙的声音,随后那扇门就“吱呀”地被打开了。
“醒了?”
熟悉又冷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周燎回过头,秦湛把雨伞放在了一边,手术还提着热腾腾的塑料袋,就像每次回到仓库一样。
“嗯。”周燎看着他提着的白花花的东西,“那是什么?”
“馒头。”
“给我的吗?”
“你不想吃也可以下面。”
周燎吞了吞口水,秦湛都让他变成这样了,不想吃买回来的这些没味道的发面品怎么了,他重新仰头躺到了床上:“我想吃面。”
面前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把馒头放在了一边,开始给电锅里接水。
周燎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喂,所以你真要出国啊?”
“没决定。”
“你不是说,我说了你就不走吗。”
周燎是个很自私的人,哪怕他知道秦湛的成绩完全可以出国,而且国外打工的时薪比国内更高,但他还是不想秦湛走,如果秦湛走了,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哪怕在一个空间里,秦湛与他行同路人都让他窒息,若以后甚至不在一个地方,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周燎。”
“干什么。”
“你昨晚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怎么。”
“如果你不记得,我都录了音。”
“我操,你他妈神经病啊。”
周燎一听耳朵都充血了,去他妈的,大白天回想半夜三更跑上别人家砸门,说自己需要一个男人多几把羞耻啊。他拿过枕头一把捂住自己脸,手快把秦湛那洗得发白掉色的枕巾都给抓烂。
“你他妈还录音?什么时候录的,你他妈策划好久了是吧?”
人在尴尬的时候话特别多,但秦湛和他不一样的是,什么情绪都显得寡淡半分。
“不重要,你记得你说了什么就行。”秦湛垂下眸,敲了一个鸡蛋丢进电锅里。
“我求你,要么删了,要么这辈子别放给我听。”周燎一把拿开了枕头,死死地怨恨地看着秦湛的背影。
“你不认?”秦湛微蹙了下眉。
周燎伸直了脖子:“老子没说,而且我明明问的是你出国的事,你别在那说其他的,而且你都录了我音,那是不是你也该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秦湛本来也没想过出国,只是老师和他提了几次,说他成绩好,下学期交换后,未来研究生也可以留在那继续,自己也许在外面能更有发展的前景,钱的事情学校可以解决一部分。
但他本来对读研就不感兴趣,出国也不是几句话这么简单的事。
他不是公派,费用于他是极大的负担,更何况他没有一定要离开的理由。也许他才从那场大火里出来听到这个机会时,说不定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
“你说了,我就留下。”
你不需要了,我就会离开。
一如同他过去活着的意义是因为在医院的老人,现在他留下的意义也存在了。
“哦,那还算了你守信。”
周燎虽然松了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那种听到允诺就觉得好到哪去,秦湛这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知道万一哪天又把他惹到,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反正这人的东西少得可怜,孑然一身的,要找不到,就是真的找不到。
“起床。”秦湛把煮好的面放到了旁边自己平时电脑办公的桌子上,“来吃了。”
周燎从床上重新撑了起来,桌上放了一碗番茄鸡蛋面,居然不是调味面,这让他非常震惊。
“怎么只有一碗?”
秦湛视线落在了馒头上。
“你就吃这个?谁吃得饱啊?”周燎皱了皱眉,“你都给我煮了,你就不能再煮一碗吗。”
“一碗面成本比馒头高。”
“你就舍得给我吃。”
周燎小声地嘀咕,秦湛并没有听清。
周燎虽然过惯了优渥的生活,但也还没不是人到让别人给他下面,自己吃馒头这种情况,他抓了抓头发尴尬地开口:“你要不吃一口吧。”
秦湛估计猜到了周燎的意思,但他视线只是扫了一眼晚:“我还不至于到一碗多的面都煮不起,只是上午不喜欢吃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