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桂喜问:“那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呢?”

江之野收起笑意,显得推心置腹:“我父母被害命是真,那凶手为司青禹是假。”

桂喜点头:“所以杀你父母的人是许如知?”

江之野的眼神变得冰冷了些,对他讲起另一层剧中故事:“十三年,许如知还是刚到我们那里上任的知县,外表装得清廉正直,颇受人爱戴,可自从他来,城里便不停有人失踪,尸骨被发现后,一点皮肉都不剩,搞得大家都相传有妖怪作乱,我父母也是那时消失的。”

桂喜嗤笑:“都被姓许的给吃了吧,嘴馋。”

江之野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是啊,嘴馋。这案子一直没破,我也纠结了许多年,直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所有悲剧都因为许如知这个人嘴馋,他不喜欢吃别的,就喜欢吃人,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吃完了,还要在个册子上记录感想,真把自己当做美食家了?桂公公,若你是我,你能不杀他吗?”

桂喜浮出笑意:“那我当然要杀他,我不仅要杀他,我还要反过来吃了他。”

江之野不像沈吉动不动就会于心不忍,他听到这话,莫名地找到些奇怪趣味,竟嗤笑出来:“说实话,许大人还是帮过公公办过不少事的,只不过公公让他开了眼,却满足不了他的贪婪。加上他非常迷恋地羊斋的美食,否则,也不见得会对公公起杀心。”

桂喜发问:“你是在替他求情吗?”

江之野当然否认:“不。我只是觉得人在做,天在看,到最后谁也逃不掉。”

这话讲得有些没来由,难免让桂喜心里泛起不安,但他盘算过在副本内的所作所为,自认为没有任何漏洞,才又打起精神:“叫肖师傅来,把许大人给我烤了。”

江之野称赞:“公公好胃口。”

桂喜看下他:“这回江大人得跟我一起吃。要是不愿意,咱们以后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江之野进斋后当然没尝过半口人肉,但对这要求也没表现出半丝恐惧,只问:“哦?公公还真愿意跟我这骗子继续合作吗?我实在没想到。”

桂喜面不改色:“你是个聪明人,我喜欢用聪明人,不过呢,合作也是要讲条件的。你若想留在我身边,那便进宫来跟着我吧。”

能进宫的的男人,身上总得少点什么。

江之野本在轻饮已经凉掉的茶水,闻言不禁咳嗽了声,而后苦笑:“公公还不如要了我的命,睡不到喜欢的人,荣华富贵有什么意思?。”

喜欢?桂喜感觉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格外可笑,忍不住翻个白眼:“幼稚,今晚你好好考虑,明天早上咱们便做个了断。”

*

「桂喜直播间」

「观察者数量:70987」

「了断。」

「了断。」

「出家和进宫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看来令史大大要放弃尊老爱幼了。」

「好想看沈吉吉的表情。」

「选我!我的还在!」

*

阴冷潮湿的地牢内仍旧气氛压抑,沈吉捂着腹部的伤口,无声地望着昏睡的阿丹,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一点点流失,难免心有不安。

梦傀忐忑:“你跟馆长商量的办法能行不?”

沈吉:“不行也得行。”

梦傀:“但你又得遭罪了。”

对此沈吉倒坦然:“死掉也没事,只要能拿到心印。”

梦傀:“这话我爱听,多说点!”

沈吉失笑,稍许活动了下冻到僵硬的手:“反正长生盅喝掉就吐不出来了,现在要看能不能先除掉许如知,不然我担心谁也打不过那个家伙。”

梦傀:“可你方才没标记他诶。”

沈吉是真的没力气了,再使用技能恐怕会直接晕倒,他平静叹息:“确实不能总依赖你的能量,事情成不成,其实不取决于那些技能,先等着瞧吧。”

*

有江之野在场,进展当然不会让沈吉失望。

无论许如知怎么帮桂公公办过事,他敢动杀心,对老太监而言就是必除之人,更何况馆长早就把许如知对自己的勾搭,通过绿桃坦白给老太监,更坚定了桂喜铲除异己的决心。

刚刚升任老板和主厨的肖杲十分积极,即便困得要死,他还是很快便带上香料和伙计来了,边在院子里支起火炉边说:“杀地羊别污了公公眼睛。”

桂喜呵呵:“我就是想看他怎么死的。”

听到这话,本可以一刀解决许如知的肖杲会意,马上让帮厨把他给吊起来,在旁放上沸水和油锅,笑眯眯地介绍说:“其实活肉烤着最嫩,听说许大人也喜欢这么吃,那些被他捉住的倒霉鬼啊,都得被活生生地片下肉来呢。”

说着,他便命人扒光许如知的衣服,泼上沸水后直接开刀,尽管许如知的四肢和嘴巴都把控制住了,却还是疼得不停挣扎,大力差点把架子掀翻。

江之野并没有移开目光,他看得相当冷漠,那是种非我族类的事不关己。

桂喜反倒啧出声音:“所谓凌迟也不过如此,看来你父母确实死得太冤了些。”

提起剧情,江之野稍微回神,淡声道:“凌迟可不会把肉皮放在火上烤,还是公公更胜一筹。”

桂喜目露得意。

肖杲烹肉极为利落,一分钟后,撒着孜然的焦黄肉皮便被呈了上来,他领悟到桂喜的眼神,直接端到江之野面前,表现出能屈能伸的古怪笑意:“公子请用。”

没想到,江之野竟然伸出修长的手,轻轻一拂,便把装着肉皮的盘子直接推飞下桌。

瓷器破碎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安宁,桂喜当场变脸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同一时刻,周围的大内侍卫便通通围了上来,拔出刀剑,准备随时至他于死地。

江之野不慌不忙:“没什么意思,我可不如公公志向远大,什么红尘俗事都放得下。昨日便说了,若我瞧上什么美人,还是想睡一睡的,进宫的事还是免了。”

没有哪个太监喜欢这种话题,桂喜咬牙切齿:“那你便去黄泉路上做风流鬼吧。”

江之野早有准备:“别急啊,现在没头没脑的针对我,你们会后悔的。”

你们?这个词让肖杲也皱起眉头。

江之野的长袍虽因帮沈吉包扎而破损了,甚至还染上些斑驳的血迹,但这并不影响他维持风雅的气度,那悠闲理袖的样子,反倒比桂喜和肖杲更像个主人。

果然,越是如此,桂喜便越按耐不住,他追问:“把话说清楚,如果你不想人头落地的话。”

江之野眼神戏谑:“也没什么,肖师傅不是拿到页食谱吗,但我听阿吉说,汤甄想留给儿子的食谱是一整本,长生盅也不仅仅是那一页,肖师傅没看全呢。”

肖杲本已得偿所愿,自觉任何话都伤不到自己,结果听过后却立刻急了:“胡说八道!他怎么清楚?”

江之野:“不是你让他去偷的吗?只不过呢,人家觉得你靠不住,不愿意给你罢了,看来他虽然天真,选男人还是有点眼光的。”

桂喜立即瞪向肖杲。

肖杲脸色忽红忽白,渐渐握紧了拳头:“你少在这里蛊惑人心了,阿吉不能说话,是怎么告诉你这么多的?”

江之野故意微笑:“你认识他那么久,都不知道他会写字吗?也对,现在我才是最了解他的人,从里到外都了解得很透彻。”

听到这话肖杲气得举起厨刀:“你闭嘴!”

早就不耐烦的桂喜只在乎自己的生死,猛拍桌子:“别吵了!去,把沈吉给我带过来!”

江之野弯起嘴角。

*

被大内侍卫飞速拎来的沈吉早有准备,一直捂着伤口,装出半死不活的样子瘫在地上动弹不得,问什么都不肯给明确反应,好似随时会送命的样子。

围观在旁的绿桃提议:“公公,给他上点药吧,万一死了不就全白搭了?”

桂公公当然不在意沈吉是不是会死,现在却只需要他活着,摆摆手说:“快点。”

绿桃拿着止血药和绷带过去,重新把沈吉的剑伤细心处理了一番,而后又命人端来笔墨纸砚,笑说:“弟弟,你可得好好回答公公的问题啊。”

沈吉颔首,却不动笔,颇有拖延时间之嫌。

其实自从喝了长生盅后,桂喜便感觉自己心火变得越来越旺,他强压住脾气问说:“汤师傅的食谱是你偷的?丢在司青禹房里的长生盅那页也是你干的?”

沈吉拿起毛笔,想了想才写:“肖杲给了我银子,我趁着你们茶话会时溜进汤师傅房内,在桌边暗格下找到的。他似乎得了头疾,命不久矣,写下菜谱是为了给汤慕留着。后来我因为想嫁祸司青禹,让地牢没人看顾,找机会放阿丹自由,方才把那页长生盅丢在他枕边。”

这些全是实打实的真话,根本毫无破绽。

肖杲气愤:“你既然收了我的银子,为什么不给我?”

沈吉继续写大实话:“钱太少了。”

肖杲:“…………”

桂喜皱眉:“据说,那页长生盅的做法并不完全?”

沈吉提笔:“嗯,还有些饮食忌讳和注意事项,长生盅效力生猛,喝后需得特别注意。”

桂喜:“那食谱你还留着?”

沈吉写:“当然要藏起来保命。”

桂喜看看肖杲,又看看淡定的江之野,眉头皱得死紧。他知道江之野这种江湖骗子没一句真话,但现在又找不到什么漏洞,心里面颇有些矛盾。

而肖杲则心系汤氏厨艺,更加着急:“你要怎样才能把食谱交出来?放你活命,还是给你金子?”

桂喜也笑着帮腔:“小兄弟,你也明白,杀不杀你对我们无关紧要,你想用菜谱换自己的命,那允你便是。”

没想到沈吉却写:“只要能让江公子和阿丹全身而退,给你们便给了。哪怕之后你们杀了我也无妨,反正我全家都死光了,本来就没有什么牵挂。”

肖杲忍不住骂道:“你鬼迷心窍,被骗子忽悠了!”

沈吉神色坚定,又写:“他好看,我乐意。”

肖杲:“……”

难怪江之野整晚都从容不迫,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他进到地羊斋就睡到个这个关键的店小二,当真只是巧合?桂喜满心疑惑——

然沈吉表明态度后,也没继续哀求。

一副你们看着办的神色。

尽管肖杲非常气愤,但师父的菜谱却胜于一切,他率先绷不住态度,跪下恳求说:“汤甄临死前确实花了数月时间记录下他的绝学,那长生盅也确实是其中一页,桂公公,宁可信其有啊!”

桂喜从不优柔寡断,此刻见被拿捏住了,也便痛快答应:“行,我让他们离开。”

沈吉这才重新拿起毛笔:“请准备好行李、车马,送他们前往戈壁,若四个时辰后仍风平浪静,我便把食谱交出,至于他们能不能活,以及我最后的下场,便各自有命吧。”

桂喜没有反对:“都听你的,绿桃,安排。”

立在旁边的绿桃微微屈膝,意外问道:“弟弟,那你知不知道我妹妹去了哪里?”

这副本里的其他角色,沈吉尚能看懂他们的欲念,但那两姐妹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他想了想才小心写道:“她在汤师傅房间那处转悠,被狼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