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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艰难,经过一番躲避,难民小队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摆放着腐烂旧衣的仓库落脚。

那些孩子们很听话,即便怕到流泪也没发出声音。

杨茉很有大局观,主动帮助幸存的厨子包扎上药,赢得了些感激之语,也让支离破碎的队伍团结了些。

但浮于表面的平静,随时会被下次袭击打碎。这是个崩坏的世界,所有角色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戮。

沈吉扶住被仓促扎紧的胳膊,苍白着脸思考:不能用常理去推断角色的所作所为,逻辑在蚕魂塔不重要。

梦傀只惦记心印:“你打算怎么做?”

沈吉脑海里刚冒出个隐隐的念头,躺在他旁边的吴弥尔却在本能的挣扎中睁开了眼睛。

那家伙好像恢复常态了,周身并无黑气涌现,但论能力和心疼,仍旧是非常危险的。

沈吉立刻举起刀来:“喂,你别乱动。”

吴弥尔看清此刻的状况,嘲弄地露齿而笑:“省省吧,小东西,想弄死你只需一秒钟。”

沈吉瞪着对方的眼睛:“我要是像你失手过那么多次,就不会随便说大话了,丢人。”

他嘴上虽不谦让,心里却打鼓,因为这小子身上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包括原本一团血肉模糊的肚子。

吴弥尔切了声:“之前有几分是江之野的功劳,你自己心里明白的很——你就应该趁方才杀了我。”

说着,他便费力坐起。

沈吉沉默地回视,眼睛眨都不眨。

吴弥尔呵呵:“用不着勾引我,我对男的没兴趣。”

沈吉无语:“……你想太多。”

吴弥尔笑得不怀好意。

沈吉又问:“……你为什么没趁乱杀了我?”

吴弥尔:“方才身体里能量混乱,记不清了。”

一个普通的人类,因为被太多心印变成傀儡,而获得无数种彼此冲撞、却又能勉强共存的力量,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生存状态,沈吉想不明白。

金银坊时,他的确烦吴弥尔烦得要命,但时过境迁,现在却又感觉不同了。

沈吉小声道:“你哥也在白鸭山。”

吴弥尔不由拧眉:“废话,我跟他一起来的。”

沈吉重新看他的眼睛:“之前遇到你哥,我才感觉到,其实你身上还有不少人性,你们两个不太一样,他……他好像只剩下人类的皮囊了。”

吴弥尔回看沈吉,神色冰冷,过后他又举起被捆着的双手道:“你现在不杀我,等我恢复了,马上就会要你的小命,到时候你会后悔吗?”

说完,竟投来有些期待的眼神。

沈吉决心已定:“杀戮在这副本里没用,杀得越多,就越容易沦为副本的玩物。”

说着,他便垂下菜刀:“我们打算逃走,你若也想逃,就跟我们一起,不想的话,也随便你。”

吴弥尔不吭声。

杨茉忙完所有的事,拎着剑走过来说:“这人是你朋友?看你们聊很久了。”

朋友?吴弥尔满脸讥讽。

沈吉瞥他:“别没事就挤眉弄眼,不好看。”

吴弥尔:“……”

沈吉随之起身,淡声说:“算是旧识。杨姑娘,先不提他,你还有些事没告诉我呢。”

经方才一战,杨茉似乎更确认了沈吉品性,抱手说:“我爹是杨守诚,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梦傀立刻钻研起数据库:“有的有的!杨守诚,大周朝的英雄,数次平定北疆的蛮夷侵略,还创立了长城军,为守护大周而战死沙场,死前以一敌万,死守城门,为大周军民赢得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难怪唐忠那家伙认得她,李腾飞也颇听她的话。

虽然长城军已由顾家掌管,但杨守诚对他们意义非凡。如想好好活命,杨茉真应该直接去投靠那里的,而不该为了让这些孩子们暂且活命而进入蚕魂塔。

无论如何,她都是英雄之女,肯定继承了父亲的精神,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必有机会破局!

沈吉颇有些惊喜,马上认真道:“失敬!”

杨茉很平淡:“不过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他死后我们杨家逐年没落,长城军也由顾家统领了。我的确是在江湖中谋生计的可怜人,也不算完全骗你。”

沈吉点头:“明白了。”

“说回正话,现在该怎么办?”杨茉头疼地望向那些孩童和明显已失去战斗力的厨子们,“不能继续漫无目的地瞎走了,再遇到犯人,很难全身而退。”

沈吉自告奋勇:“局势不会一成不变,大门也不见得一直严防死守,这地方偏僻,又没什么物资值得觊觎,还算是安全。不如你带他们守住此处,我去外面刺探,若得到机会,马上回来通知你们。”

始终偷听他们聊天的吴弥尔意外地说:“我陪你去,你这种废物,遇到任何人都打不过。”

沈吉:“……”

这小子,肯定是找机会想去继续杀人!

杨茉思考了番:“也好,不过我有传递消息的好办法,其实不需要跑来跑去那么麻烦。”

说着,她便从包里拿出个小竹圈,里面黑乎乎的动物……竟然是只小老鼠?

杨茉解释:“你把它带着情报放掉,它自然能找到我。这是我爹教我的,逃难时我也常用这法子。”

沈吉接到手里:“好。”

吴弥尔斜视呵呵:“小心鼠疫套餐。”

忍了许久的杨茉抬剑:“这家伙实在聒噪,不如了结了吧!蚕魂塔里那些的犯人,个个作奸犯科,阿吉你年纪尚轻,还是少结交人渣为妙。”

她这话意思明确,显然和吴弥尔不是同路人。

吴弥尔毫无惧色,明亮的眼珠子映着剑刃的寒光,像只随时都会反扑的冷静野兽。

沈吉劝阻:“……他是被冤枉的,杨姑娘冷静。”

杨茉再度飞快地变了态度,她把剑插回剑鞘:“既然你信任他,我也不好多说什么,那你们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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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前,沈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和吴家人在副本里共同行动。

但这次重遇吴弥尔,不愿再动干戈的心情非常强烈,向来尊重直觉的他,终究还是如此选择。

吴弥尔倒能随遇而安。

他虽仍被缚着双手,步履却非常自得,跟在沈吉后面追问:“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不要因为我一次没杀你,就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只是意外。”

沈吉失血过多,连唇色都有些泛白,他拿着菜刀凶回头说:“别吵了!讲废话不用体力的吗?”

吴弥尔完全不怕他:“我有的是力气,不像你,弱的像只小猫咪,一掐就死。”

他干嘛提起猫?他是知道什么,还是随便口嗨?沈吉眼神动了下,顿时变得更加提防。

吴弥尔趁机靠近了些,低头几乎蹭到了沈吉的鼻尖:“我说,你是不是跟那个江馆长睡了呀?”

沈吉更生气:“你胡说什么?”

吴弥尔坏笑:“总觉得你们两个不一般呢,是不是偷偷在一起了,你喜欢年纪大的啊?”

“为什么要偷偷?”沈吉有些不耐烦:“再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脑子里装点有用的吧?”

吴弥尔乐的非常嚣张:“看来是真的,他没睡你?是不敢动沈家人,还是年纪太大硬不起来了?”

沈吉恼火:“闭嘴,再废话就别跟着我。”

话毕他态度不爽地扭头就走。吴弥尔偏迈着长腿两步拦住沈吉,继续挑逗他的神经:“我忽然想,我在这把你杀了也没什么意思,你说,我要是把你给上了,江之野知道后是什么表情?好想看看呢。”

沈吉彻底对他失去耐心了,抬着眼睛嘲讽:“你幼稚不幼稚,刚刚不是还说对男的没兴趣么,就这么想激怒我?你见不得别人不受你影响是不是?”

“我说过吗?”吴弥尔眨眨眼,又把脸凑过去:“不过看着你的脸应该还是可以的,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挺漂亮,就是不适合姓沈,还是别为难自己了。你会把副本里发生的事当真吗?在副本里做|爱对你来说很难忘记吧?这样想象还挺让我兴奋的。”

沈吉并没有他想象中气急败坏:“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变态幼稚,和不喜欢的人做那种事情,不就是被狗咬吗?你兴奋的阈值还真低呢。”

吴弥尔聊的乐不可支:“你会想象我啊?你还想什么了?我没一刀杀了你,是不是让你自我感觉良好?”

沈吉从来不跟人动粗,此刻却烦他烦的不行,忽然揪住吴弥尔的衣领说:“我在想你就像个拼命扮演坏蛋的幼稚鬼!你再废话一句,那我们就拼个你死我活,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杀不了我吗?”

吴弥尔笑着不回答。

沈吉推开他:“我要进行副本了,你想发疯就趁早滚开,别再浪费我的时间。”

吴弥尔终于恢复如常:“好好好,那说说你的计划,不把他们杀干净,怎么把心印搞到手?”

沈吉不愿多讲,只道:“让唐忠和那个叫老刑的彼此消耗就可以了,我有我要做的事情。”

吴弥尔正要再招惹招惹他,却感应到危险的靠近,不由马上往前一步拦在前面:“有人。”

沈吉很快也听到了脚步声,此时吴弥尔慢慢簇起眉头,手腕处暗自使力,眼瞧着那束手的麻绳子开始变形发裂,沈吉却朝前方打起了招呼:“雷三?”

来着的确是伙头兵雷三,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穿囚服的犯人,也不晓得是怎么混到一起的。

雷三显然没忘记自己对沈吉的“恨意”,立刻下令:“快!这有活的!抓住他们!”

吴弥尔自然不愿意束手就擒,但沈吉偏瞪来个警示的眼神,逼得他没有立即反抗。

瞧着犯人把他们无情按住,雷三立刻得意起来:“说!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呢?那些小崽子呢?”

沈吉非常了解此人的性格,讨好说:“方才遇到伙不要命的,跑散了。我俩当然是在逃命呢,你之前也瞧见了,唐大人根本就不顾旁人死活的。”

雷三呸道:“他自来如此,畜生!”

态度变得真快啊,沈吉打量:“所以你这是……弃暗投明了?真有本事啊。”

唯利是图是雷三性格最好的写照,以他的个人能力,是不足以使身边的犯人们听话的,而今有一幅小头目的嘴脸,定然是在囚犯阵营中得到了好处和重用。

不出所料,雷三得意道:“正是。”

沈吉忍不住微笑:“老刑看上你什么能耐了?”

这话让雷三立刻变脸:“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别以为你干的好事我全忘了!我可不是唐忠,少来迷惑我!”

只是简单嘲讽了句的沈吉:“……”

第97章 蚕魂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