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吉不确定要不要把一切都告诉他,只解释说:“我找证据时遇到了郑老板,他想阻止我就开了枪。”

这件事肯定不在吴聪的意料之中,他的脸上闪过了明显的诧异,然后扶住沈吉问:“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沈吉拒绝:“没关系,你看到小江了吗?”

吴聪继续掺扶着他,边走边说:“捉到黎厂长后就没有了,家属楼那边着了火,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害了。”

着火?遇害?

沈吉眨眼:“你怎么会这样想?”

吴聪解释:“这种天气害能失火,肯定是人为的,刚才我看到了柳真和杨丽丽往前跑过去,加上付全和郑老板也现了身,那被火灾针对的应该就是小江吧?”

他脑子倒是很清楚,沈吉没再多说什么。

或许是暴雨太激烈的关系,即便到了太阳将要升起的时间,光线仍旧晦暗不明,雨雾显得鬼气森森。

吴聪叹息:“先去仓库吧。”

*

「观察者数量:139811」

「呜呜小侵入者成长得好快~」

「留给沈家人的时间本就不多呀。」

「出入副本后,时间和年龄都是错乱的。」

「但愿他活得比沈奈久一点。」

「诶?沈奈死了吗?」

*

待沈吉和吴聪赶到时,仓库里已经出现了好几个人,看来无论大家多么想隐瞒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了避免被炸弹炸死,都还是选择了听话。

经历过新一番的折腾,此时众人或多或少都挂了彩,其中以被五花大绑的黎厂长和瘸了腿的沈吉伤势最为惨烈。

杨丽丽和柳真正与刘桂香紧张对瞪,听见声音,立即朝沈吉投来了关心的眼神。

正在这时,付强也笑眯眯地跟了进来,他收起大黑伞,抖抖雨水说:“哎,来晚了,来晚了。”

而今活着的人中,只有江之野和郑老板没出现。

沈吉心里忐忑:……不知道那脚环会不会把他们活活炸死,还是说,馆长真的已经出事了?

又等过了三分钟,毫无情感的电子音才响起:“根据国家气象部门的预报,今天太平庄的日出时间是五点四十,刚刚好。现在我们开始讨论真凶是谁吧。”

沈吉忍不住开口追问:“没来的人怎么办?”

但那电子音并没有回答。

其实沈吉从最开始便觉得有些异样,虽然这个声音像很多副本中的主持人一样,能在恰当的时刻说出规则、给予惩罚,甚至做出威胁。

但仔细想来,幕后黑手所有的流程都是非常冰冷和理性的,在所有发言的过程中,也都没有产生过对话感,所以会不会有种可能是——

正思索时,电子音又响了起来:“为了提高效率,我再给你们二十分钟,请把今晚所有的调查结果摊牌吧。只要找到真凶,放心,我必定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吩咐结束后,那恐怖炸弹的倒计时又滴了起来。

折腾了这么久,眼看天都快亮了,谁也不想死在这种时候。付全收到了刘桂香的眼神。第一个跳出来说:“真凶就是沈吉!我们说了不算,姚姚说了才算!”

话毕他再次掏出了姚姚的日记本:“这里面写得清清楚楚,沈吉就是她在电子厂最恨的人,她不止一次希望沈吉干脆消失就好了,还说沈吉也一样恨她!”

煽动大家的同时,付全借照射尸体的探灯,将日记内页左右展示,重点地方已被他胡乱的用红笔勾上,显得肮脏不堪。沈吉皱眉观察,发现确实是姚姚的笔迹,而且日记还被撕了不少,显得残缺不全。

好端端姑娘,被害死后连日记都要被拿出来分尸,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沈吉冷声质问:“你到底偷了大家多少东西?”

付全这种人能一直安然无恙的活着,凭的便是恬不知耻,他反问说:“这是现在应该关注的重点吗?”

刘桂香帮腔:“尸体清清楚楚,姚姚是自杀的!想必一直不愿意现身的人,只是想找到她自尽的原因。姚姚自己的话就是铁证,让她放弃生命的人是沈吉!”

不知道说他们自大还是愚蠢,折腾这么久,最后只找到如此一个证据来表明立场,分明只是想靠着人多,将沈吉直接投死,只可惜郑老板没来,他们的阵营少了一位成员,票数不够。

梦傀哼哼:“真当自己在玩狼人杀呢?”

吵闹之间,吴聪捧着日记认真看过,一言不发。

沈吉当然不会认怂:“想混淆视听,起码也得找些说得过去的证据吧?姚姚不是自杀,是他杀,凶手就在你们几人之中!前因后果我已经完全调查清楚了!”

刘桂香愤怒地瞪着沈吉,满脸不服。

沈吉说:“杀人动机,是姚姚发现了黎家富将电子厂核心技术私自卖给郑老板,她不仅收集到了证据,还想策反郑老板说出实话,结果郑老板却把她□□了!最后还把姚姚送到厂长家里喂了安眠药,制造上吊假象!你们一伙人真是令人发指!”

这席话比那捆定时炸弹更像一颗炸弹,在场的人多少都知道部分细节,但忽然完全被捅破了,还是无比沉重,以至于场面凝固到了可怕的地步。

刘桂香回头愣愣地看向被捆着的黎家富,脸色很难看,许久才回过头来,嘴硬道:“你可真会编啊。”

沈吉拿出手机:“我有证据!”

结果他刚想打开展示,这玩意却忽然没电了。

沈吉:“……”

幸好柳珍和杨丽丽有些备份,赶紧掏了出来举着给几个人传阅。黎家富全程梗着脖子,半眼不瞧。

沈吉哼说:“所以,这算不算铁证如山了?”

吴聪始终沉默聆听,看过证据后,目光又环视一圈,最后落在了黎家富的脸上,眼神不由沉了几分。

电子音打破死寂:“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怀疑,那就凭真心直接投票,得票最多的真凶,必要赔命!”

尽管双方的证据分量是完全无法对等的,但这荒唐的规则好像还真要坚持下去,让真理掌握在多数人手中,不知是幕后黑手没那么智能,还是一定要搞死大家才能结束。

刘桂香破釜沉舟地抬手说:“除了沈吉还能是谁?”

黎家富和付全自然和她站在了一起,真相对这几个人从来不重要,他们甚至从来没有抵触这场审判,反而在规则中找到了取得胜利的方式。

幸好郑老板不在此处,否则四票当真可以直接压死沈吉,就像世界上很多根本不讲道理、却人多势众的谣言那样

沈吉自然不会束手就擒:“真相如何已经昭然若揭了,非要用这么丑陋的姿态鱼死网破吗?虽然你们几个都有问题,都导致了姚姚的死亡,但我觉得最不值得原谅的就是郑老板,我们当然要投郑老板!”

其实沈吉这些话有些私心。

一方面当然是郑老板□□姚姚的事情让他无法接受,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这个幕后黑手究竟有没有办法去惩罚那些不来仓库的玩家。

话音落下,杨丽丽和柳真异口同声:“投郑老板!”

而吴聪则陷入沉默,一时无话。

也许他有自己的想法,但绝对不可能和厂长他们同流合污。沈吉默默地观察着吴聪,眼神中的光意味不明。

没想到这个时候,郑老板的冷笑竟然从门后冒了出来:“我都没来,你们还这么惦记我啊?”

说着,他在进屋同时直接朝仓库房顶放了一枪。

沈吉第一时间望向郑老板的脚踝,可惜那处却被他的长裤遮掩了,看不出脚环在与不在。

郑老板笑:“不知道这个组织审判的人究竟说话算不算数,但我也想瞧瞧结局如何,给你们个机会,重新选择,谁不选沈吉,谁就马上离开这个世界,反正……我是不介意跟大家同归于尽的。”

说着他便用手枪直指向了杨丽丽。

杨丽丽已经亲眼目睹过郑老板开枪射击沈吉的腿,此时自然吓得魂不守舍,而柳真也在她旁边瑟瑟发抖。

郑老板眯起眼睛:“我耐心有限,三、二……”

杨丽丽忽然崩溃地指向沈吉,没有再说话。

不知为什么,沈吉毫不意外。

这压倒性的一票意味着结果已出。

郑老板哈哈大笑,向着黑暗无光的仓库顶部喊到:“喂,你瞧见了!讲那么多废话,你审判啊!”

然而并没有电子音回答他。仓库里一时静得尴尬。只有炸弹的倒计时在急匆匆地走着,声声入骨。

没想到郑老板还来不及得意太久,又一声熟悉的笑响在门口,竟然是消失了好久的江之野。

馆长显然有过狼狈的遭遇,原本柔顺乌黑的长发有点烧焦了,身上也黑一块,灰一块的,看来那场大火的确是冲着他来的。沈吉立即瞪向可疑的吴聪。

好在江之野的身体没有大碍,他完全无视郑老板的枪,直接走到众人中间说:“在你们急于继续这个游戏的时候,我倒想提另外一件事,为什么不把那个指挥我们的人,请到明面上来对话呢?

拿着枪的郑老板显然掌握了仓库的控制权,他反问:“你是说让我们做这些事的人,就在我们中间?”

郑老板的问题当然也是所有人的问题。

江之野从容地表示肯定:“没错,那个发出命令的声音是早就录好,用电脑处理过的。你们再认真回想一下,它完全没有办法跟我们交流,只能预设几种情况,让我们跟着规则去走,如果有人发问或者情况失控,便会销声匿迹,对不对?”

众人面面相觑。

江之野:“为了能够震慑住我们,幕后黑手从一开始就选定了牺牲品。黄灿灿性格最极端,谁的话也不听,发生这种事,无论大家什么反应,她都会当第一只出头鸟,必死无疑。而让黄灿灿死在我们面前,就足以让我们无条件服从了,真是完美的计划。”

沈吉脱口而出:“所以那个自动发射的弩箭,完全就是按照黄灿灿的身高去计算的,他叫灿灿来这里,正是打算牺牲掉灿灿,真够聪明歹毒的!”

江之野弯着嘴角:“的确要够聪明才行。又会装炸药,又会做定时器,又会做自动装置,又要发匿名短信,还有机会得知所有人的秘密,将我们集合在一起,逼我们互相折磨至死不休……这人如果不够聪明,早就被大家抓住了,不是吗?”

尽管在场者根本还没有理清思路,但他这些形容词一出来,目光便自然而然地汇聚到了吴聪身上。

而吴聪面无表情,只平静对视着江之野的眼睛。

郑老板听得皱眉:“你这么讲,有什么证据?”

江之野早有准备,抬手展示起在吴聪家拍摄到的零件和炸药箱的照片,引得吴聪身边的人立刻退了开来,仿佛他是条会吃人的毒蛇。

吴聪依然没太大反应,甚至笑了笑。

江之野趁势说:“如果我猜的不错,姚姚的确找过吴工程师当自己的辅导老师,想让他帮助自己参加高考。但和吴聪描述不同的是,他根本就没有瞧不起姚姚,反而发现了这个女孩子的坚定,聪明和乐观,甚至有可能无法自制地爱上了她。”

姚姚似乎成了个不能触及的词汇,那抹笑意瞬时消失。馆长越说,吴聪的表情越紧绷,最后显然是快要绷不住了,就连嘴唇都在发抖。

“姚姚和吴老师心灵相通,无话不谈,早就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他,所以吴聪知道我们每个人对姚姚的伤害。”江之野十分笃定,“当他发现姚姚死掉后,便用某种手段偷走尸体、做出这个安排,只为了复仇。今天无论被选出来的凶手是谁,吴聪都不会放我们走的,我们必须要成为姚姚的陪葬品,对吗?”

面对馆长咄咄逼人的质疑,吴聪没有否认,甚至逐渐露出了淡定的笑意:“少振振有词的,你有什么脸面去谈论姚姚?她可跟你不一样。”

江之野犀利地反问:“可你和姚姚真清楚我身上发生过什么吗?非用自己的想象去评判他人,也没有高贵到哪里去,你是在乎真相,还是只想泄愤?”

这问题吴聪依然拒绝回答,或许每个人都知道他的答案,或许在场并无人能够了解他真正的心思。

僵持对峙之的功夫,枪声又响。

竟然是郑老板开枪直中吴聪眉心。

鲜血像蛛网的纹路,缓慢地爬过了吴聪的面颊。他张了张嘴,还想继续再说些什么,却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便轰然倒在了姚姚的尸体旁边。

两具尸体狼狈污浊、不清不楚,就像他们仓皇度过的悲惨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