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帝并未有不耐烦的神色,只笑了下:“大使想得太简单了。”

“这件事本来也没多复杂。”阿木勒被密室的炉火烤的口干舌燥,喝了口茶继续自信道:“等到犬戎援军一来,修好山道,他们就休想继续猖狂了。”

魏文帝看向守在旁边的沈吉:“皇后以为如何?”

“谁也预料不到未来,倒不如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沈吉冷冷地瞧着阿木勒回答道,“现在和农民军缠斗的主力是太子军,我已经清点了集合至地道的大内侍卫,虽只剩两百余人,但个个都是精英,未必不能护皇上周全,只不过——”

魏文帝问:“你担心他们不肯尽力?”

“皇上已下决心斩了仙师药童,让大家看到了您的意志。但现在有敌国蛮夷在此作威作福,对我大魏江山指指点点,将士们仍看不到您的尊严。”沈吉继续说道,“所以依臣妾之见,此刻杀掉阿木勒及其走狗,是振奋人心的好办法。”

“你!你活腻了是不是?”阿木勒本就不客气,闻言更是愤怒,“你们大魏,是我犬戎的手下败将!更何况不斩使节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他说着说着,因着一阵阵发晕而声音渐小。

沈吉望向桌上的茶杯,笑得充满鄙夷。

阿木勒显然还想痛骂什么,却完全使不上力气,竟忽悠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随后开始七窍流血,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反应。

与此同时,早就埋伏在窄道处的大内侍卫一拥而上,直接将阿木勒的手下当场诛杀,血溅得到处都是。

魏文帝全程都没显出太鲜明的情绪,甚至有闲心抚平了自己的长袍。

沈吉立刻跪地:“阿木勒一直缠着皇上,实在没有沟通的机会,臣妾担心侍卫内有人因国仇家恨而生出异心,故此自作主张,请皇上责罚!”

“罚你什么呢?”魏文帝微笑,“皇后一直都做的很好啊。”

沈吉跪地不动,总觉得他格外阴阳怪气。

魏文帝叹了口气:“把这些脏东西清理出去,还有,立刻派人打探清楚太子的安危,他若是落在李承宣手里,那便极麻烦了。”

沈吉忙答应:“是!”

梦傀见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已经无暇称赞沈吉的成长了,它啧啧道:“这个老皇帝好像在拿你当刀使呢,他不会还想要吴格予那个逆子吧?”

目前沈吉也猜不出皇帝究竟是什么心态,只能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继续努力坚持下去再说了。

*

「观察者数量:229000」

「沈吉吉什么时候这么杀伐果决了?」

「他在这副本里杀的人比之前加起来的百倍都多。」

「可能是想通了吧?」

「人类的成长只在一瞬间~」

「我觉得是他猜到了馆长的想法,他很急~」

*

混战后的永安宫已成了坟场,太子的状况并不难了解。

一个时辰后,大内侍卫便匆匆进到茶室回禀:“皇上,皇后,已经找到太子的踪迹了,他虽越战越勇,手下却被李承宣的农民军杀了个精光,仓皇间已随态度到南苑避难,那里地处悬崖,易守难攻,估计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沈吉看向皇帝:“您怎么看?”

魏文帝捻着胡须没多言语。

大内侍卫脸色尴尬:“此外……那个江统领,好像和李承宣狼狈为奸,背叛了大魏,正和农民军一起行动呢。”

“什么?!”沈吉早就猜到要有这么一出,立刻装出震惊的模样站起来,“他、他怎么敢如此?”

“不足为怪。”魏文帝轻笑,“江统领被我调回京师,自然不服,加上心比天高,背叛只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我还以为有皇后在,可以规训他一段时间呢。”

沈吉心里的不耐烦越来越深重,却只能选择低头认错:“是我没有教好表弟,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让他提头来见皇上!”

魏文帝仍笑:“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沈吉当然不想多聊馆长的故事线,转移话题道:“皇上,现在太子危在旦夕,我们得想办法救回他和太傅,就像您说的,千万不能让太子变成农民军的人质。”

魏文帝想了想,又无情地回答道:“他带兵打仗不行,但独自苟活的本事可大着呢,先看看再说,省的无谓地损兵折将了。”

果然是在扮猪吃老虎……

沈吉垂眸:“是,还皇上看得长远。”

*

有了江之野的协助,李承宣荡平永安宫只是早晚的问题,虽然他那三千精兵已折损大半,但是太子军却已尽数被俘,只剩下太子与太傅近身的两只小队。

李承宣带兵赶到南苑附近,见狭窄的台阶之上打得激烈,那吴格予如不知疲倦的怪物一般满身是血地杀掉了所有敢冲上来的农民军,不由啧了声:“不是说他是个草包吗?怎么武艺竟如此高强?”

江之野淡笑:“怕了?”

“该到你立功的时候了。”李承宣瞪向江之野,“你要服众,仅仅背叛魏文帝是不够的,今日若不彻底与他们划清界限,日后兄弟们必有微词。”

“知道了。”

江之野拔出剑来,朝着南苑狭窄的台阶漫步登了上去。

正在恶战的双方纷纷停手,站在最高处的吴格予嗤笑质问:“原来你做了叛徒,怎么不和沈吉继续双宿双飞地秀恩爱了?”

沈吉这名字在众人耳中代表了皇后,此话一出,自然唤起了惊呼一片,就连李承宣也微露疑惑,低声问:“他们是那种关系?”

胧月茫然摇头。

江之野并没有否认,只回答:“对付你让我来就够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虽然他们不曾在副本内交过手,但吴格予很清楚江之野那非人类的能力不是傀儡之身可以应对的,他目标明确,行事果决,竟然打也没打,扭头便飞身窜下了身边的山崖!跌跪在血泊中的太傅目瞪口呆,而后眼满恐惧地望向江之野,小声说:“饶、饶命……”

对于吴格予的逃跑江之野毫不意外,他并未去追,只慢慢走到太傅面前:“看来太子不要你了,你是为了什么来的永安宫,可以好好交代了吗?”

*

被拖回偏殿的太傅满身血污,再没了大文士的风采,负责审讯他的胧月则玩着短刀走到老头子面前,忽然将刀尖对准了他的眼球:“秦大人,幸会。”

这批农民军每次抓到朝廷命官,都会极尽折磨而后斩首示众,太傅浑身发抖,嘴唇没有半点颜色。

“说吧,你和太子为什么来永安宫,是谁安排的?”胧月面不改色,“太子年轻想要逼宫继位,太傅大人可没这么蠢吧?”

太傅仍旧抖的厉害。

胧月逼下刀剑:“太傅聪明人,也要不见棺材不掉泪吗?”

“我是犬戎令使!你们不能伤我!”太傅忽然大喊,“和大魏军队苦战已经够你们受的了!不会想和犬戎为敌吧?”

这话一出,聚集在偏殿的农民军立刻愤怒不已,他们之所以苦日子过不下去,很大程度正是因为北疆连年开战,导致苛捐杂税过度沉重,讨好大魏不可能,讨好犬戎更不可能。

胧月啧了声:“太傅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太傅此刻已成鱼肉,只犹豫了刹那,便拉开身上的衣服,露出了胸膛上纹着的犬戎图腾。

他一介汉人,血统毋庸置疑,没想竟然……

李承宣被逗的哈哈大笑,抬手道:“原本嘛,还可以留着您当个人质,可做了犬戎的走狗,我们就容不下了,来人啊——”

他话还未喊完,便有武士急匆匆地前来报告:“将军!皇后前来讲和!”

李承宣愣住:“谁?”

武士确认:“皇后,那个男皇后!”

李承宣瞧了眼江之野,而后才抬手道:“请上来。”

*

虽然永安宫已经一片狼藉了,但沈吉却纤尘不染,还换上了庆典时才会穿的华丽礼服,在几名宫女的陪伴下款款走入偏殿,显得颇为格格不入。

他表情平淡,不见慌张,不见恐惧,也未见的贵族对农民军的鄙夷。

李承宣草草行了个礼:“没想到今日能见到皇后娘娘,真是三生有幸啊,不过,好像不该叫您娘娘,毕竟您也当不了娘。”

周围泛起了刺耳的笑声,沈吉却淡笑:“还以为统领是位大丈夫,何以也这般喜欢逞口舌之快?我是来谈和的,不是来听这些废话的。”

李承宣哼道:“我早说过了,除非皇帝退位,否则绝不谈和。”

“就算你血洗永安宫又有何用呢?京师还有十三位皇子,大魏根基未动,而农民军却缺少后援。”沈吉淡声说,“往后必是苦战,但你们很难求仁得仁。”

李承宣很是不服地切了声:“将死之人,讲这些话很英勇吗?”

沈吉冷脸答道:“飞虎营和犬戎大军都在路上,如果不接受求和,拿不到圣旨护身,你们根本下不了这座山,我也想反问一句,这样很英勇吗?”

李承宣似乎很想把沈吉一刀斩了,却又下不了决心。胧月凑到他身边低声道:“这皇后倒是个说话算话的,他的地位不同,或许能提出好的条件。”

沈吉耐心地等着他们窃窃私语,过了半晌才道:“如果你们悬崖勒马,听从皇上调令,皇上愿封李将军为淮南王,管辖淮南三省,且连续十年休养生息,赋税减去七成。这样的条件,希望李将军好好考虑,一念之差,未来可是截然不同。”

无需李承宣多思考,这条件就连那些手下听了都忍不住议论起来,颇有些心动的意思。

沈吉抬眸:“当然,我知道做这个决定很艰难,我可以给李将军时间去思考。”

李承宣终于开口:“我的确应该好好想想,但这期间,只能委屈皇后留下了。”

“可以。”沈吉看了眼地上的秦大人,“不过还希望李将军留太傅一命,无论如何,他都是大魏的罪臣,不能被草草斩首于此。再说,私通犬戎一事牵连甚广,更需好好调查。我觉得,出卖汉人的犬戎走狗,可不止他一个。”

“好。”李承宣欣然答应,而后故意看向江之野:“去送皇后休息吧?”

江之野知道他亦是想考验下自己的忠诚度,只应了声,便示意沈吉出了门去。

*

不算太过私密的卧房之内,守卫和宫女都只隔着屏风,但江之野还是一带沈吉进去,就一把搂住了他,深深地吻了上去。

此时沈吉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副本中,直接被馆长亲蒙了,愣过半晌才轻轻推开他,用极小的声音说:“你干吗?不要乱来!”

江之野摸摸他的脸微笑:“刚才,忽然觉得你长大了。”

第164章 永安宫

在这个副本里, 沈吉的确是极力表现得自己能抗事一般,做什么都很积极,因为他非常清楚, 继续像个小孩子一样, 是没办法在这种状况中办成任何事的。

听到馆长的评价,他脸色微红, 心里却仍旧紧张,拉起江之野被划破的手背担心地瞧过, 而后才道:“那你能不能听我的?”

江之野低头瞧他:“你想怎样?”

“李承宣并无治国之才,所谓起义无非是在利用老百姓的怒火罢了。”沈吉小心地朝屏风后看了眼, 轻声道,“如果真被他得手, 他只能成为一个全新的土皇帝,不会有任何建树, 所以不值得受到任何支持。”

江之野很耐心地颔首。

沈吉继续道出自己的想法:“我想消解掉获麟的意义, 权力不是一把剑赋予的, 恰恰相反, 剑的意义是人赋予的。现在先帮我稳住李承宣, 他在农民军里不是势力最大的, 肯定会被我提出的条件打动,只要他被招安了,其他人我也能对付,你相信我。”

少年专注说话的时候,头上的金饰摇摇晃晃, 一双大眼睛亦是流光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