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骆离再想大吵大闹些什么,也彻底失去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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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家还真出事了。

白猫始终潜伏在大宅附近、伺机而动它早早便看到刘盛带了好多持枪的打手冲了进去,伴随着几声枪响和混乱的惊叫,便是万籁俱寂。

虽想靠近一探究竟,可那些打手分明是有备而来,他们不仅将宅子从里到外严密看守起来,哪怕瞧见猫溜到附近,也要下手驱赶。

强行鲁莽靠近,很难说不是江鹤的下场。

白猫暂无更好的办法,只能在几个屋檐上灵巧地逃来逃去,暂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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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骆渊被无情捆走,而大巫贤的尸体横在眼前,郑容的信心膨胀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以至于立刻收起了假惺惺的慌张与伤感。

她早就忘记现世中的一切,彻底代入诡镇的疯狂少女,抱手对刘盛说:“听我的没有错吧?现在只要小心夏柯来报复就好了,不过主子都死了,狗也不敢继续嚣张的。”

刘盛当然不想跟一个屁事不懂的小丫头深入合作,但现在郑容的确还有利用价值,才好脾气的笑:“只要我在,夏柯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我们不得。”

而后他又对打手头子说:“去,告诉王秘书得手了。”

郑容看得出这是他们两人有所安排,不由眨眼。

刘盛果然坏笑:“你的刺青之术,不止于制造那些假冒的引路使吧?”

提到这个,郑容的得意之色油然而生:“那当然,我的水平比骆离强多了!”

刘盛笑:“这就好,你跟他也算是相识一场,不如就让你送骆离上路?”

郑容越发疑惑:“你要我把骆离……祭祀掉?”

刘盛不再掩饰自己的开心:“没错,我可是为他找了个极好的归宿,比在这榕骨镇当巫贤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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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猫小心地隐匿在屋檐上,听着他们的恶毒计谋,可啰嗦了半天,都跟沈吉没有任何关系,那个少年……不会真默默死了吧?

它的金眼睛似有火在燃烧。

正在此时,院西传来两声枪响,白猫立刻飞奔而去。无奈待它赶到时,地上只剩下些血迹。

开枪的打手头子说:“肯定是夏柯那个混蛋!”

旁边的小弟冷笑:“怕什么,已经击中了,再敢来,直接送他归西!”

白猫眨了眨眼睛,决定先去跟踪看看情况,毕竟它思来想去,总觉得在意沈吉手里证据的,更像是死去的大巫贤才是,现在巫贤已死,只有夏柯知道真相了。

*

人难自省,在自己得势的时候,就更难意识到被忽略的真实。

进入这个世界后,郑容从一开始便信心不足,她是最早被角色同化的,意识昏昏沉沉之间,完全没想象过自己还有得手的机会。

所以祭礼后重新得到刘盛重用,用最简陋的手法弄死的大巫贤、活捉了骆离,难免欣喜若狂在这种时刻,着实没有任何契机能让她意识到——自己也不过就是枚被利用的棋子罢了。

当夜,众人便直接住在了骆家。

郑容相信镇长有办法接手这个富有而古老的大宅,而自己成为新一代巫贤,更是迟早的事,故而她没有去操心那些与骆家信徒的纠纷,反将全部精力都用于温习殉葬刺青的手法去了。

追溯起来,上个被用来做陪葬的已是数百年前的人了。虽然骆家保留下关于刺青图案的古籍,但此时恐怕寻遍整个镇子,也没有谁能真正搞清楚其中的奥秘所在。

闻讯而来的王越秦漫不经心,他只把骆离当作一种商品,并没有真的在意那刺青印记是否正宗,只胡乱吹捧:“你真行啊,如果换做以前啊,没准还真能让你继承巫贤呢。”

郑容边描摹那些图案边叹气,半晌才说:“我又没有骆家血脉,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坐在角落喝茶的刘盛发出冷笑:“天真,你以为骆家的继承者,个个都是他们的亲生后代吗?别开玩笑了,做这种事不断子绝孙才怪!”

郑容好奇抬头。

刘盛继续道出八卦:“很多骆家的巫贤都是上一代收养的孩子,就比如刚死去的大巫贤,她的母亲啊,足足收养了十二个,最后才选中了她。”

郑容并没有在意镇长话语间对巫贤的厌恶,相反,她因此起了一些遐思:老太婆当真是有些智慧在的,才能够一直到七八十岁的高龄,还将整个榕骨镇握在手里,若不是最后得了要死的病,做出了那么些荒诞的事,恐怕现在自己也没什么机会得势。

此时天色已深,刘盛经不住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说道:“明天就把骆离料理了吧,这件事可耽误不得。”

郑容已听闻生意始末,难免有些不安:“可是还没有跟镇民们交代呢,我们这样做,岂不是后患无穷?”

刘盛敷衍道:“那些事情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自有办法,等到送走了骆离,我立刻就会推举你为新一代的巫贤,到时候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郑容这角色自小便没有爹娘,在完全被忽视的环境中长大,十分渴望受到关注,这话立刻给了她几分动力,以至于痛快答应道:“刺青肯定万无一失,只不过贡品还得准备齐全。”

这话让刘盛有些不耐烦:“非常时期,一切从简吧。”

郑容坚持:“不讲规矩,就不怕骆离化成厉鬼吗?”

在这个节骨眼上,王越秦最不想生出任何事端,他只期望自己能活到最后,故而马上打圆场:“需要什么,你列个清单给我,我去置办。”

刘盛这才咧嘴一笑。

有个打手进来报告:“镇长,发现了个人。”

郑容好奇抬头,被狠瞪了一眼,才又赶紧收起目光。而刘盛则在旁边嗯了声,什么都没多讲,便背起手来随他去了。

*

比起骆家的热闹,榕骨镇的小街却比平日更加荒凉。尽管白猫已经用最快速度地循着零星的血迹追踪,终还是在某个拐角处失去了夏柯的气味。

那家伙的体能设定未免也太强了些。

白猫郁闷停步。

事实上,它并没有人类那些纠葛,全不在乎故事本身,也不太需要为了故事情节而强行做出任何选择。

现在这种状况,摆在面前的道路很明确,或是完全不顾他人,独自去县城寻找交接对象,或是继续寻找沈吉,坚持和他一起行动。

白猫慢慢踱步思索,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的商铺区,一阵热闹传入听觉灵敏的耳朵。

它瞬间抬头,看到一群人围在中医铺前瞧热闹,不由冒出种大事不妙的感觉,立刻凑近观察:果然,躺在包围圈中的竟然是满身淌血的沈妈妈,瞧她那样子,连呼吸都不像有了。

有看客好奇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如今中医铺的赵三只是个半吊子大夫,从前跟着沈父亲学了些医术,才在榕骨镇继承了这营生。他满脸苦恼地回答:“采药从山坡上摔下来了,抬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你看,连脑壳都摔裂了,我又不是华佗,真能难为我。”

围观的镇民在旁边感慨议论,声音十分嘈杂。

“她的命好苦,之前老公病死,现在自己也……”

“你们到底找没找到沈吉啊?”

“他好像不在家,是不是早就走了?”

“郑磊都不在了,怎么走的?“

“谁知道呢,要不然我们还是去通知镇长和巫贤吧?”

“别了吧,没听见骆家那边的动静啊?”

赵三着急:“但把尸体放在我店门口算怎么回事?!”

白猫渐渐听明白了:定是夏柯没有找到齐欣然的证据,才痛下杀手报复。

沈吉若是知道这消息,岂不是会进一步被打击到?毕竟这沈妈妈可是他最重要的羁绊角色,到时候,会不会导致情绪受到更多侵蚀?

担忧的同时,白猫悄然退出人群,郁闷着或许用强硬的办法一早阻止沈吉涉险就好了……

它心情莫名沉重,朝前毫无意识缓步行走的样子,越发显得像个接连失去主人的小可怜了。

*

意识浮沉,出现在脑海中的是无法言述的海量碎片。就像故障的计算机硬盘,茫茫多的信息,却拼不出完整的画面。直至……一阵剧痛从后脑窜至四肢。

沈吉不自觉地睁开眼,又因身体虚弱而眼皮半合,一时间只留下眼白露在外面,模样极为恐怖。

刘盛冷笑的脸闯入视线:“看来,你是骗了巫贤啊。”

“没有……没有撒谎……”

沈吉说完这句话,便情不自禁地开始猛咳,反胃从嗓子深处直冲上来,逼得他连连干呕,涕泪交加,而这过程导致的震动,更是加剧了针眼的痛楚。

刘盛见到沈吉如此凄惨的模样,未动任何恻隐之心,他顺势问:“所以齐欣然的证据到底在哪?你非不说,看来是想跟你娘同一天走了。”

提到“母亲”,沈吉顿时清醒了半分,喃喃自语道:“娘……”

刘盛笑了:“你再多叫两声,兴许她真能听见,不是说人死以后,七天内不会离开人间吗?哦,对了,要等到下一个引路使为她带路,她才可能再去投胎了。”

这话终于让沈吉听懂了事实的真相,他不由拼命挣扎起被趴着固定在木床上的身体,急问:“你们把我娘怎么了?我……根本就没有骗你们……你们为什么……”

过度代入的话说到半截,又开始狼狈咳嗽,像是随时要背过气的样子。

刘盛已得骆家,耐心实在不多:“别白费力气了,放心,既然你不配合,你们很快就可以母子团聚。”

说完他便手欠地再度拔下几枚沈吉后颈的银针,哼着歌小步离去。

又一股湿热从沈吉后颈流出,他感觉到了死亡的阴影逐渐靠近,几乎将支离破碎的身体彻底笼罩住了。

梦傀慌里慌张:“你清醒一点啊!别让副本影响你的大脑!这不是要功亏一篑了!”

沈吉当然不想放弃,毕竟他要做的事还没做成,只可惜人类的身体总是有上限的,越想努力思考,越是呼吸困难,真感觉快把心力熬干了,才勉强换得几分清醒,艰难地思索起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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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仍在街边溜达的白猫,竟和鬼鬼祟祟的王越秦走了个照面。它立刻打起精神,悄无声息地尾随上了这个并不警惕的玩家。

说也奇怪,那家伙一连拜访了香火铺和水果店,看来是在筹备新的贡品。

祭礼已经结束了,短时间没可能继续挑选引路使,他是要做什么呢?

白猫眨了眨眼睛,冒出丝奇妙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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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深陷争斗漩涡的骆家终于安静了下来。

始终没有放弃的白猫绕着围墙四处转悠,终于等来了包扎好伤口的夏柯。那个恐怖的独眼男人并没有乱杀进去,而是闯进了附近的一间废弃仓库。

白猫等着里面没了动静,才小心翼翼的靠近。

尘土上的脚印显示,夏柯是在墙角失踪的。白猫用爪子东摸摸、西瞧瞧,刚发现了点端倪,却听到外面有巡逻者的脚步传来。

它谨慎地躲入阴影,瞬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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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虽停了,榕骨镇的暑气去没有再回来。

郑容努力描摹着稿子的手越来越僵,全靠成为巫贤的幻想撑着,才能勉强坚持。她不知不觉便努力学习了一夜,再回神时,竟是被公鸡打鸣的声音提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