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早就知道骆离过着极其富裕、无忧无虑的日子,但大巫贤所揽下的财物之巨依旧超乎想象。

摸着沉甸甸的金银与宝石,再想起父母死后自己和哥哥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郑容心中仿佛有火在烧,只遗憾自己没能亲手料理了姓骆的幸运儿。

正如此怨天尤人之际,院子里传来声闷响,似有重物倒地。

郑容抬头皱眉:“白痴……”

结果话音未落,紧闭的门便被人狠狠踹开,郑容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那边转瞬冲进来个黑影!

来者直接持刀扑住了她,像控制小动物一样,不容抵抗地把她拎了下来。

郑容吓得拼命挣扎的同时,终于迟迟地发现,竟然是夏柯和骆离杀回来了!

一日不见,自杀未遂的骆离更似怨鬼,他脸上半点人色都没有,只一双眼睛明亮而漆黑。

这少年手持了把匕首缓缓靠近,转而鄙夷地瞪向郑容脚下散落的金银珠宝。

郑容被瞧得火大,可惜被夏柯捂着回不了嘴,只能发出闷闷的哼声。

骆离吩咐:“她想说什么,让她说。”

夏柯犹豫后,缓慢地松开了手。

作为榕骨镇的一员,郑容深知夏柯的厉害,但她鬼使神差地没有率先呼救,而是骂出了极难听的话语:“怎么?想起回来报复我了?你个怪物,我哥就是这么说你的!对,他非常非常厌恶你,纯是为了利益才靠近你!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

夏柯听不下去,再度捂住了郑容的嘴巴催促道:“还等什么,等人发现吗?”

骆离被气得浑身发抖,但握着匕首的手却不够果决:又要杀人了吗……

【主线任务:除掉郑容】

【直取性命】

【放她一马】

听到电子音的提示,骆离低头瞧着手中的寒刃,他本就怨恨郑容方才的话语,再想起死在无法瞑目的奶奶,又想起这丫头与刘盛二人狼狈为奸的得意,不由横下狠心,猛地刺向了对方的心脏!

过于锋利的刀,捅破一个人的胸膛就像捅破了个西瓜。骆离被那手感吓得后退了半步。

然而残忍的种事对夏柯来说轻如鸿毛,他立刻冷漠地将手里的小女生丢弃到一旁,拿出袋子去装那些染血的金银,边忙着边安排说:“都找到了,准备离开。”

像骆离这种出身,对身外之物最无概念,哪怕已经落魄至此。他半眼都没多瞧,便跌跌撞撞地冲进大雨里,向着晦暗的天空张开双臂。

冰冷的雨水迎头浇下,骆离终于发出了极为夸张的崩溃笑声,像极了发狂的厉鬼。

夏柯见状连忙加快了动作,把金银飞速卷起装好后,便用力扯走了他,极怕被蜂拥而来的打手们拦住去路,断了最后的生机。

第32章 榕骨镇

雨势逐渐凶猛, 劈头盖脸的水滴砸在脸上,使得行路更加艰难。

尽管江之野身体强壮,但在这深更半夜间于大山里摸黑赶路本非易事, 更何况还背着发着高烧的沈吉。

倒是那只白猫奇乖无比, 它一直趴在二人的肩头,叫也不叫。

沈吉本是剧痛难忍, 脑袋里天旋地转,倒真因近在咫尺的小生命而得到了几分安慰。

往前行进的过程中, 江之野始终高度集中着精神,远远听到狗叫声, 更是努力加快步伐。

无奈暴雨松动了山石,他用于支撑身体的木棍忽然撬松了块土疙瘩, 不由一个趔趄。

沈吉顿时睁开眼睛醒了几分,周围的幽深和黑暗让他看不到希望, 又或者实在不想把全部压力留给眼前人, 他艰难地说:“放我下来……留我在这……带猫去江北火车站旁的……春晖旅馆……找个左眉上有痣的男人……他姓马……是省里的警察……”

事实上, 在故事中得到这个准确的信息后, 只靠江之野一个玩家的行动, 或也可以改变整个榕骨县的未来, 但这个男人仍旧坚持,皱眉说:“闭嘴。”

狗吠声越发鲜明,沈吉被雨浇得完全睁不开眼睛,只能努力劝道:“有人……说话……不远……”

那些打手的乡音,江之野当然早就听到了, 他知道继续这样盲目走下去, 是很难甩开他们的,只能借着偶尔亮起的闪电观察四周环境, 而后快冲了两步,把沈吉放在块大石头边上,低声道:“别出声,躲着。”

沈吉用力护住胸前的证据,点了点头。江之野这才拿下背后的铁弩,转而冲进了树丛当中。

*

虽都说要靠山吃山,但榕骨镇周围地势陡峭、野狼肆虐,那些村民们最多也只会在镇子附近采药采菌,绝不敢再往深里走了,所以此地古树群仍保留着最原始的样子,生得错综复杂,极难分辨。

两个打手在其中艰难穿行,一个举着防水的火把,一个端着把铮亮的土枪,他们边走边骂,怨气深重。

故事中早年的时候,猎户江家也拥有这样的武器,可惜后来连带整个镇的其它枪械,都被镇长以治安管理为名收走占为己用,江氏兄弟也是因此才无奈地学习使用弓弩狩猎。

此时此刻,江之野正抬着弩躲在树上,潜心瞄准,这种动作已经融入角色血脉了,只是朴实的猎人从未设想,竟会有把人类纳入准星的一天。

两秒之后,坚硬的弩箭狠狠地穿过持枪者的喉咙,几乎同时,江之野一跃而下,持猎刀朝另一人冲去!

能给刘盛做打手的也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对方生龙活虎,并没有想象中容易制服。

附身于角色的江之野不能使用太超额的力量,厮打之中竟猝不及防地被那家伙拼命蹬开!

那小子本想去捡枪,见江之野手疾眼快地扑住了唯一的武器,扭头便跑。

无奈眼前黑压压的树林打手本就不熟,加之刚死了个同伴,更是吓得慌不择路,他竟直接从块大石头上磕绊下去,狠狠地摔在坡下。

一双纯净而慌张的眼睛,投来紧张的注视。

打手意外发现失踪的沈吉竟然正蹲坐在自己面前,他没半点犹豫,马上便要冲上去挟持他。

幸好沈吉握着江之野给的猎刀,慌忙喊道:“你别动!”

那打手本就不是江之野的对手,眼见着终于有可以拿来做威胁的人质了,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几乎是加快速度猛扑了上去!

慌乱之中,沈吉不管不顾地挥动匕首拼命阻挡,混乱间,利刃竟瞎猫碰死耗子般划破了那家伙的脸。

而守在旁边的呆滞白猫也因此来神,它飞窜过打手的脸,再次留下深深的血痕。

接连受伤的打手惨叫着摔到地上,眼见于危急中要再度发起攻势,江之野忙喊:“不要对他客气,快动手!”

即便沈吉知道已然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境地,却依然没有办法立即抬起匕首去伤及对方的要害,杀人这种事,他这辈子想都没想过。

电光火石间,沈吉眼前闪过了张苍老而慈祥的脸。

外婆……

伴随着陌生而熟悉的称呼,更多的记忆蜂拥而至。

“他变成那个样子肯定不正常,跟被夺舍了似的!”

“还有罗老师为什么失踪,也和这事有关!”

“我查到了,榕骨镇,就是从这里回来出的问题。”

“您不是告诉我,朋友是最重要的吗?”

“再说,如果连环命案停不下来怎么办?”

“熟视无睹会让我良心不安的!”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努力试一试!”

“外婆……谢谢你包容我的任性……”

沈吉持着匕首的胳膊疯狂颤抖,幸好电光火石的瞬间,江之野已及时赶了过来,他直接一猎刀了结了已经扑到沈吉身上的打手。

温热的血喷到少年冰冷的皮肤上,不由让他回忆起了更多的往事,关于朋友,关于外婆,关于连环案,关于心印劫,以及……关于来到榕骨镇的一切契机。

但几秒过后,那些信息又在脑内飞速混沌了下去,转而分明起来的,是他在副本内的所有经历。

梦魁:“检测到能量异常波动,请平稳心情。”

沈吉咽下口水。

江之野用力将那打手拽开,扶住沈吉道:“你还好吗?”

沈吉的大眼睛清明了许多,他愣愣地点头:“我之前有点迷糊,只想送证据……”

“只怪他们下手太狠了些,你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磨难,意识受到干扰很正常。”江之野言简意赅,“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必须得赶紧逃出大山,不然……”

不然这副本必然不会遭到破坏,到时候心印同化了外来者后成功逃脱,只会变得更难捕捉。

沈吉看向他腰间挂着的骷髅包裹,意会地点点头,尽管脑袋仍旧有些发晕,却还是拼命扶住他强壮的身体勉强站起,逞强说道:“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了。”

话毕他便忍受着身体的剧痛,抱起乖巧的白猫来,一瘸一拐的地跟随着江之野的步伐,勇敢闯入面前被暴雨疯狂敲打的密林。

*

与此同时,另一对亡命人也不得不再度进入深林,躲避着刘盛手下疯狂的追杀。猎犬的狂吠和枪声此起彼伏,仿佛场围猎般的狂欢。

夏柯拽着步履蹒跚的骆离,边走边说:“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狠,从小到大你连只兔子都没杀过。”

骆离面无表情:“别忘了我是谁的孙子。”

而后又冷笑:“如果不是老太婆非要对郑磊动手,也许我也要重复她残酷的人生,杀个人算什么呢?……再说,郑容她活该去死。”

夏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表明立场,只道:“你走不动的话,还是我背你吧,今晚我们必须逃出他们的包围圈,若是被枪打到,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

“用不着,我能走。”骆离在他面前总是傲慢而倔强,为了将注意力从虚弱的身体上转移走,忽然问,“你真相信世界上有大黑天的存在吗?”

夏柯的回答表明了一切:“我相不相信并不重要,只要大巫贤需要它存在,它便存在。”

骆离立刻挑拨:“真不懂你的忠心从何而来。”

夏柯终于不再搭话。

骆离瞥他:“听说你爹娘活着的时候,也为奶奶做过很多事,结果后来被人杀了,就剩下你,案子至今未破。”

夏柯点头:“是,有仇家。”

骆离说:“后来奶奶把你养大,无非是想继续利用你吧?但凡清醒一点,以你的本事早就自由了。”

夏柯几乎没有对骆离发过脾气,此刻却略显严肃。

他停下脚步:“你若不了解一件事情的全貌,便不要随意去评价。你以为别人傻,也许傻的是你。”

如若是从前,骆离必会恼火,但此刻他想到无依无靠的现实,竟讪讪闭上了嘴巴。

夏柯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有些问题,又僵硬地安慰说:“先别想这些了,我们真能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我跟踪过江鹤几次,知道条近路,跟上。”

虽然已经失去了一切,但骆离现在并不想死,他自然而然会追随着夏柯努力往前走,只不过,眼前最重要的目的真是要逃出去吗?

骆离不易察觉地冷笑。

但凡想起刘盛那张得意的脸,他便怒火中烧,真渴望送那家伙和郑容一起下地狱!

凡是自己所恨的人必杀之而后快,这种扭曲的心理是大巫贤不知不觉留在这个少年身上的印记,在骆离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便已经深入骨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