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科技吗?沈吉完全瞧不出端倪。

梦傀也很是好奇:“我也从未见过这种玩意,建议你再去找那和尚社交一下,没准他愿意告诉你答案。”

沈吉暗想:“你以为这是在探索副本?世界之大,寻个陌生人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江之野多半猜到这少年所想:“无妨,既然你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那和尚,说明背后必有你不知道的前因后果,之后肯定还会再遇见他的。”

沈吉点头,终于顾得上问:“其他玩家呢?”

这江滩荒凉无比,完全不可能藏住半个人,他心有好奇也再所难免。

江之野并不在意:“只要在故事中死掉,就会立刻脱离高维空间,他们自然早就逃掉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别耽误你的功课。”

从生死起伏回归平淡现实,这不是个轻而易举的转换过程。尽管金银舫上的故事仍历历在目,太多的酷刑和杀戮都让沈吉身心不适,但并不喜欢诉苦的他也并未多说什么,只答应:“好,外婆肯定在担心呢。”

*

金银舫那几天,于现实世界只过去了数个小时,但再搭乘火车返回东花的沈吉,却失去来程时的轻松和期待,他匆匆回过亲友的电话微信,剩下的时间,便一直紧握着手串,瞧向窗外沉思。

江之野亦联络过相关部门汇报情况,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才关心:“你还好吗?”

沈吉回过神,扫视过车厢并无旁人,这才直言:“我觉得,副本就好像地狱……”

江之野神色平静:“怎么讲?”

沈吉垂眸:“榕骨镇和金银舫里,无论是角色还是玩家,半个好人都没有。其实我吃皮肉苦倒不要紧,可为了消除欲念斗来斗去,总觉得心里很难受。”

这问题看似简单,却又难以轻言安抚,江之野认真思忖半晌,温声说:“心印看似强大,却没有太多自主思考能力。它们所笃信的事,全是它们从人间学会的,你觉得人间是地狱吗?”

沈吉无法接受:“可人类不仅仅是它们呈现的那个样子,人类也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江之野并不反驳:“这不就是你要做的事吗?去证明你说的美好,或者其它。”

沈吉又开始打量窗外不断掠过的金色麦田,好几分钟之后,他终于深吸了口气,重新浮出笑意。

江之野挑眉:“想开了?”

沈吉把手串带好,认真表态:“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代表不了人类,不过既然摊上这事了,我还是会尽到最大的努力,让那些心印乖乖听话的。”

江之野用温热的眼神安静凝望这少年,终而道:“我没立场评价人类,但你并不普通。”

梦傀在盲盒里抱起小手:“这家伙有问题啊,忽然故意夸夸讨好你,是何居心?”

沈吉忍不住飘过眼神。

下一秒,塑料盒子便被江之野摘了下来,梦傀被吓得立刻僵住不动了。

沈吉好奇:“你能看到真实的它吗?”

江之野晃了晃盒子:“想看就能看见,但只有你才可以和它交流,对我来说,只能感受到些能量扰动罢了。”

沈吉心里的未知顿时又多了一个。

江之野依然善解他意,表情坦诚:“心印从何而来,这机器是何人所造,我不清楚,恐怕世上也没谁清楚,你想探究,恐怕搭上这辈子也很难求得答案。”

话毕,他便把梦傀挂回了书包,小机器人狂拍胸口,如同松了口气。

沈吉瞧着便觉好笑:“那我外公,探究过吗?”

江之野没有回答。

绿皮火车依然不紧不慢地在山野农田中前进着,落日融金,万物静好。只是,这归家的路究竟会驶向怎么样的未来,谁又知道呢?

*

奔波这几天后,新年已悄然路过。

转眼便已是2024年的伊始。

宋丽娟看到外孙子平安归来,自然高兴得紧,但她照旧心态平静,并没多加打听,只在当夜准备了满桌好菜接风洗尘。

在熟悉的地方,吃到熟悉的美食,终于稍加抚慰了沈吉自间谍故事中遗留的百感交集。

好好地饱餐过后,他顿感疲惫,不知不觉便坐在年画店的摇椅上昏昏欲睡了。

宋丽娟端着水果靠近:“回屋躺着去,可别着凉。”

约是喝过几盅黄酒的关系,沈吉十分迷糊,随口拒绝道:“没关系的……又不冷,这里清净。”

这话倒是没错,离奇的狂风暴雪结束后,东花市又恢复了温热的气候,即便是一年初始,风也带着暖意。

但宋丽娟担心外孙身体,还是拿来毯子,点起蚊香,忙完后才回到里屋收拾的自己的年画。

耳畔再无半点声响,世界也随之安静了,沈吉倏忽间便失去所有意识。

*

又是血迹斑斑的赌桌,沈吉周身围绕了无数满脸贪婪的赌客,他的手徘徊在牌九和筹码之间不停选择,越来越刺耳的欢笑,像密针般扎着大脑和心脏。

忽然之间,易朝夕残缺不全的尸体猛砸在赌桌之上,赌客们立即被吓得做鸟兽散,唯独沈吉双脚仍被困于原地,根本提不起力气逃脱。

身后,传来老虎恐怖的低吼。

它越靠越近,挟着浓郁的血腥之气,似乎下一秒就要猛扑过来,咬断他白细的脖颈!

*

铺天盖地的黑气朝小院奔涌,它们以沉睡的沈吉为漩涡,缓缓转动,越聚越多,形成了疯狂撩动的暗焰,那架势,是要把这少年拉入深渊一般恶意昭昭。

被噩梦困住的沈吉不安地挣扎,却像被魇住了似的,怎么也睁不开沉重的眼皮。

被摆在果盘边的梦傀快急疯了,它一直在不停叫嚷,但很显然,沈吉半个字都无法听见。

在这危急时刻,熟悉的雪白的身影如箭般蹿到院墙之上,发出急切的叫声。

听到动静的宋丽娟从里屋出来,担心地走向外孙。

说也奇怪,随着这位老人的靠近,那些黑雾像被什么灼痛了似的,几秒之内便汹涌而逃了。

宋丽娟伸手摸向沈吉汗津津的巴掌脸:“阿吉?”

只一声,沈吉便猛地张开双目。

宋丽娟抽过纸巾帮他擦汗:“做噩梦了吗?”

恐怖的惨景还残留在脑海里。沈吉痛苦地拧着眉头,半晌才努力发出声音:“……没事。”

宋丽娟叹息:“外婆知道,心印那种东西不干净。”

沈吉笑得勉强:“没关系,我已经抓住它了。”

宋丽娟:“明天早点起来,先跟我去庙里上柱香。”

沈吉:“我已经跟江馆长约好……”

宋丽娟信仰虔诚:“必须去!”

沈吉在小事上是从不忤逆外婆的,只得无奈点头。

宋丽娟这才扶着他起身,开始唠叨:“走,叫你回屋你不听,这里湿气重呢,可能休息好?”

沈吉失笑,慢慢随外婆进了屋。

在墙头瞧了半晌的白猫优雅落地,它自然而然地跟在祖孙后面,就好像这里是它的家一般

宋丽娟笑:“咪咪回来了?这几天都没见呢。”

……江馆长不是说要去找秦凯办公吗?尽管白猫照旧可爱,沈吉还是心虚,打哈哈道:“它自由惯了,不用为它操心。”

宋丽娟也是个洒脱人:“那倒是。咪咪,吃虾吗?”

“喵~”

白猫叫得无比乖巧。

沈吉目露狐疑——

江馆长,不会是加完班,特意来蹭饭的吧?

*

静夜沉沉,浮光蔼蔼。并没睡着的沈吉收拾好要交的大课作业,悄悄回头打量趴在床边品尝草莓的白猫,忽而小声询问:“你怎么不回博物馆?”

白猫悠闲抬头,金眼睛亮得可爱。

它竟然破天荒开了口:“东花市不太平,你还没完全恢复,会被心印们趁虚而入的。”

……可可爱爱的小动物,竟然发出男神音,实在是太违和了,沈吉瞬间石化。

白猫眨眨眼睛,又换成了小时候的童稚嗓音:“人类还真是容易受到表象影响啊。”

沈吉实在是忍不住:“你怎么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白猫:“你都写在脸上了。”

沈吉:“……”

白猫继续专心地品鉴起盘子里的大草莓。

沈吉只能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那我睡了哦,明天只能先去拜佛,再去安置骰子了,心印不会跑掉吧?”

白猫:“不可能,它多半已经自闭了。”

沈吉这才关掉台灯,闭上沉重的眼皮,结果片刻后,一股清甜之气便钻入了鼻息,是草莓味的白猫溜达到枕头边趴了下来。

这样也好,总不像人类形态那样,会害自己紧张到睡不着觉,沈吉这般自我安慰。

梦傀在充电座上翘腿腿:“劝你还是放弃这个结婚对象吧,就像他说的,可别被那个大帅哥的皮所迷惑,它可以变成任何生物,所有外观皆是表象。”

沈吉:“……”

梦傀美滋滋地畅想:“找个正经老婆,生个小侵入者,再交给我来带,那多棒呀。”

沈吉:“…………”

梦傀:“沈家人都是异性恋来着,你不会基因——”

它话还没说完,竟然忽被跳上桌子的白猫叼住了脑袋,吓得立刻发出尖叫。

白猫把梦傀玩偶丢出去老远,而后道:“一直释放能量,不得安宁。我觉得,沈聿青从不需要这种东西,你不使用也没问题,不如把它给关掉。”

沈吉无奈地把梦傀捡了回来:“你说过,这些事情陆续发生必有缘由,而且它还是挺有用的。”

梦傀装委屈:“呜呜呜……”

白猫的金瞳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梦傀转瞬安静,就像个真正的塑料娃娃那般,在充能底座上僵住全身关节,再也不敢随意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