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歌
“也不远,倒回去一点,咱们走土路,在那边。”小李说着指了指远处的一片原野,王语挥挥手:“赶紧走。”
没想到乡下小路下了雨更难走,全都坑坑洼洼的都是积水,车身被溅湿了,像是从泥地里滚出来的一样。王语躺在后座上,车子一上一下奔波在泥窝地里,倒是挺舒坦。只是这舒坦没持续几分钟,车子忽然停了下来,王语听见打滑声睁开了眼睛,小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不好,陷在泥窝里了!”
后车轮打转溅起一泼又一泼泥水,车子却越陷越深,小李打开车门一看,好家伙,车子竟然陷在水潭里了,前后都是泥水,连个下脚的空儿都没有。
眼看着就能看见大杨村的移动信号塔了,居然到了家门进不了。王语看了看自己崭新的皮鞋,到底没舍得下车,就给老家人打了一个电话,说了说情况。
对方电话里一阵喧嚣,好像有不少人在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外头雨下的正大,王语隔着窗户往外看,只看到刚亮起来的天空水沉水沉的,这一场雨也不知道能下到什么时候。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他那个不知道哪门子的大爷说:“这样,我让他们过去接接你。”
王语挂了电话,小李问他:“他们怎么说?”
“老家过来人接了,咱们在这儿等会儿。”
结果他们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整条路上,就只剩下他们这一辆车,哗哗啦啦的雨珠一个劲地往下落,路上的积水越来越深,天色已经越来越亮,王语把外套一脱顶在头上,打开车门就走了出去,小李着急地问:“王少,你去哪?”
“你在车里呆着,我去前头看看人到了没有。”
脚一落地,就被泥水给淹没了,雨下的不小,不一会儿就溅湿了他的裤子,冷风一吹,竟然让他打了个哆嗦。顶着件衣服也不管用,不一会儿他脸上就被打湿了,他赶紧又跑回了车里面,“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边拨着头发上的水珠子边骂:“妈的,死路上了怎么着,到现在还没见个人影!”
他说着正要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小李就指着前头喊道:“来了来了,看见车灯了。”
王语赶紧趴到前排的椅背上往前看,透过挡风玻璃,果然看见前头的田野上车灯一闪一闪,车子越来越近,在白雾一样的视野里渐渐清晰,是辆吉普车。车子在不远处停下,不一会儿就从上头下来俩人,其中一个高个的穿着雨衣黑皮靴,冲着他们招了招手。
小李赶紧-从车上下来,冒着雨跟对方打了招呼,隔着雨帘也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听对方大声喊道:“王语呢?”
王语心里头有气,往后座上一靠,拿已经快湿透的衣服往身上一盖,索性闭目养神。外头有人敲了敲窗玻璃,他睁开眼睛,朝外看了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脸上都是水珠子,冲着他挥挥手。
他看了一眼就又把眼睛给闭上了,不一会儿小李钻进来,说:“王少,要不你先出来一下,我们把车子先从泥水窝里推出来。”
王语抹了抹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披着外套从车上走了下来,他那双皮鞋已经不能要了,都湿透了,泥水到了他的脚踝处,他站到旁边的田埂上,冷眼看着那穿着雨衣的男人在后头推车,可能使了十足的力气,那人的雨衣被风一吹,露出了里面的迷彩服的裤子,上身穿的是件白背心,因为身体用了力,那腰腹看着倒是十足的结实,隔着背心能看到肌肉的线条,不一会儿就被雨水打湿了。
看身条穿着,是个军人。
第4章 气派
那人的力气倒是挺大,不一会儿就把车子推了出去,可是车子后轮打滑,溅出来的泥水全都打在了他的雨衣上。那人索性就将雨衣脱了下来,露出了结实粗壮的臂膀。这一下王语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倒是挺帅的一个男人,黑黑的,短头发,看着挺硬朗,脸上全是雨水,顺着那冷峻的脸庞往下流,身上的背心已经湿透了,贴合着高大的身体,迷彩服和靴子上全是泥,那人伸手抹了一把脸,站在旁边看着他。
这人王语熟悉,叫王东,是他哥。
王东不是王语亲哥,是他堂哥。
王语是他们家单传,自己一个亲兄弟也没有,这一点不如他爹那一代来的人丁兴旺。王父兄弟四个,王东是王语他三伯的儿子。不过王东十几岁的时候就没了父母,一直跟着张素芹他们家生活,算张素芹的半个养子。
王语也不是第一回见他堂哥了,他记得他第一次见王东,还是他第一次来乡下的时候,那时候他才十六,跟着王父回家探亲,在这儿住了半个月。王东当兵探亲回来,正好碰见。
不过王语跟他话不投机,他这位大哥特别老实,而他从小就跟老实人混不到一块去,他伶牙俐齿,也喜欢能说会道的,有共同语言,这个王东,见了他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他相处的时候觉得很累,所以懒得理他。
说来也巧,以后每年王语跟着他爹回来探亲,都碰上王东正好从部队回来。关于这位堂哥的事情,王语零零碎碎听说了一些,大都是些夸奖的话,王父还说过让他走仕途,是块好材料。这无形中也增加了王语对他不满,他不喜欢王东这种正经上进的年轻人,年纪轻轻的,一点活力都没有……不,他也不年轻了,比他大六七岁呢,老大不小了。
“你来了。”王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冲着他打了个招呼,声音不大,几乎都被雨声给掩盖住了。
王语点点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被他用来挡雨的外套已经湿透了,他往脚下一扔,顺手关上了车门。小李摇开车窗,感激地说:“这位大哥,你也上来吧。”
“不了,我坐前头那辆车。”王东挥挥手,抓着雨衣往前走。车子从他旁边驶过去,王语透过车窗,看见王东在看他,冲着他笑了笑。
这一笑倒是挺好看,硬朗的好看,黝黑的皮肤却有很白的牙齿,看着挺稳重帅气的一个男人。王语心想,部队里头要求严格,可能就适合这样老实正经的男人,不像他,照王父的话讲,飘起来没正形。
王语自认为自己长的不赖,他比较随他妈的长相,皮肤白,五官都很耐看,个头又随他爸,瘦高个儿,怎么看怎么是个标准的帅哥,所以从小到大他桃花都没断过。何况他又会装,装的人五人六的,通身都是官家气派。
王语很注重自身的这种气派,尤其是到了乡下的时候,这种气派,简直成了他用来摆阔的资本。一个人是不是阔气,并不仅仅是有没有钱,钱很多暴发户都有,可是这种气派,却是学不来的。人说三代才能出贵族,这是一个道理。就是他的这种气派,让张素芹对他都很客气,当成了贵客来看待,对王妈妈的怨恨,丝毫没有转移到他身上。
为什么呢,因为王语往那一站,那身段那相貌那气质,活脱脱就是古代老百姓敬慕的王亲贵族。如果说王父还是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多少带点烟火气,可王语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是真正的高干子弟。
第5章 同车
有人说,贵族跟暴发户最大的区别就是,暴发户只是有钱,贵族的重点却不是钱,而是气度涵养。人家路易十六的王后上断头台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刽子手的脚,赶紧轻声说对不起,死到临头还能维持这样的礼貌,是历史上公认的贵族典范。同样的,身为高干子弟书香门第出身,王语也很有一套,于是他打开车窗,对王东说:“东哥,上来坐吧,跟我客气了是不是。”
雨水顺着王东的脸往下流,王东又抹了一把脸,这才上了车,他一上来,就裹着一股寒气进来了,语气很抱歉,说:“我身上都湿透了。”
“没事,坐。”王语往旁边挪了挪,尽量靠到了另外一边。王东的靴子上都是泥水,全都流到了软垫上,上身的背心也湿透了,紧贴着胸膛肌肉的轮廓,倒是很健壮,裤子那儿也贴着大长腿,中间很大的一坨。
车里比外头暖和多了,两个人个头都不低,坐在一块,竟然显得车里很拥挤,温度也上升起来了,湿热的感觉熏的人很不不舒服。不过这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气氛。
王东自从上了车之后,就一直看着窗外,默默地也不说话。
要是两个人陌生人,一个人捎另一个人一段,彼此客套完不说话也就算了,反正人生旅途当中可能也就这一面之缘。可他们俩,怎么着也算是亲人关系,每年都见面的,这么不说话,岂不是有点尴尬?
王语干咳了一声,问说:“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对王东向来客气,都是用“您”的,这也是有原因的,虽然现在看起来,他们俩年龄也差不了多少,不过这是在成年以后。当初他们第一回见的时候,王语才十六岁,他发育晚,那时候跟个初中生没什么两样,可王东那时候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人高马大,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与稳定,王语觉得他跟王东之间有不小的代沟。
“今儿早上刚到,也就比你早半个小时,听说你困在路上,直接就过来了。”王东笑了笑,说:“去年不就跟你说过,不用您您地叫,我听着挺别扭的,虽然我比你大不少,可咱们到底是堂兄弟,不用这么客气。”
“习惯了。”王语笑了笑,继续问说:“您……你们部队请假很容易么?我有个朋友,也是当兵的,请个假比登天还难,一年也难得回来一趟。”
“不同部门不同兵种要求也不一样,我们这前些年比较难,这两年还好。”王东说话的时候,眼睛居然不看着他。这一点让王语心里头有点不爽,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说,不然的话会显得对对方不够尊重。他这位堂哥显然不懂得这个道理,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是看他一眼就从他脸上移开,就是扭头看着窗外。玻璃窗都被雨水打湿了,模糊一片,能看到什么?
难道是因为紧张?
心里冒出了这个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的念头,王语打量了旁边的这位堂兄一眼,对方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快三十的人了,又是部队里头混了几年过来的,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还会怯生?他这位堂兄虽然不爱说话,不过还不至于会让人觉得有多老实木讷。更多时候他觉得对方不跟他说话,只是不愿意跟他说话而已,因为王语看他跟其他人聊天,虽然不至于说谈笑风生,可是也挺合群的一个人。
王语想到这,轻声笑了出来,觉得自己刚才那想法,真是挺幼稚。王东听见他笑,却立即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你笑什么?”
王语看了看他,笑着摇摇头,却没回答,躺在椅背上的样子慵懒又性感。车子又颠簸了几下,王语扭头看了他堂兄一眼,却看见王东把脸扭向窗外,几乎只给了他一个背影。他的视线从男人健壮宽阔的肩膀往上移,看见王东的喉咙上下攒动,似乎咽了口唾沫。
第6章 万人迷
一场雨导致王语到大杨村的第一天,心情就很不爽。可是到了家门口,才发现他还不能倒头就睡,因为他大伯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都是迎接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