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总逢春 第23章

作者:刘水水 标签: 年下 HE 近代现代

“没事。”沈计雪拼命摇头,努力证明自己很好,“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能行。”

就沈计雪现在的样子,陈显怎么放心得下,但是沈计雪坚持,他只能退出厕所,将门虚掩上,留下一条缝隙。

陈显盯着门缝里的那抹身影,沈计雪背对着自己,水流顺着他的头顶往下滑落,滑到他的后颈,又从他后颈流向光洁的后背,又从后背留下大腿。

前些日子,沈计雪好好吃饭,总算是让那麻秆似的身子健壮了些,可能最近这两天心里惦记着他爸爸,沈计雪又像瘦了不少。

陈显盯着沈计雪的后背走神,直到水声忽然停了,沈计雪转过身来,陈显的视线下意识一扫。

沈计雪个子比自己还高出一点来,现在小孩发育确实够好的……

陈显一梗,自己怎么会想这些东西?见沈计雪在自己擦身体穿衣服,陈显装作若无其事转过头,收拾桌上碗筷进厨房去了。

等沈计雪洗完澡出来,陈显还在厨房忙活,他让沈计雪先去休息,等陈显收拾完碗筷,洗完澡出来,特意去主卧看了一眼,沈计雪居然还没有睡。

他靠在床头,痴痴地“看着”窗外,听到动静后,他转过头,“陈显?”

陈显知道沈计雪在等他,他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了下来,“怎么还不睡啊?”

“我睡不着。”沈计雪顺着床头往下缩了缩,有陈显在,就算是睡不着,他也能稍微安心地躺着,“你有跟我爸爸说上话吗?”

已经说了这么大的谎,陈显只希望自己的谎言能让沈计雪好受一点。

“说了,他忙,没说太久。”

沈计雪表现得很平静,“他跟你说什么了?”

自己今年三十岁了,同龄人很多都当了爸爸,虽说自己还没有小孩, 但一个父亲能对孩子说什么他还是能猜到的。

陈显攥着沈计雪的手,“你爸爸让我跟你说,让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担心他,他在深圳那边很好,老板人也很好,同事人也很好,大家都对他不错。”

沈计雪怔怔地“看向”陈显的方向,陈显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就算是假的,自己也愿意相信。

“那他的信是什么时候写的呢?还有多久能到呢?我怕等信到的时候,已经跟船去了,就没人给我念信了。”

好像具体到某个时间,清楚其中的细节,就能增加爸爸去深圳的真实性,沈计雪就能说服自己一般。

陈显垂着眼睛,说瞎话的时候,他没办法面对沈计雪的脸,“深圳离我们这儿挺远的,写信可能得好几天吧,肯定能赶在我出去之前到的,肯定的,我肯定念完了信再出门。”

这么肯定,沈计雪不相信都不行,连陈显都这么说了,那一定是真的。

“陈显,我给你添麻烦了。”

沈计雪轻飘飘的话语,让陈显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沈计雪什么都知道一样。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陈显的大手覆盖到沈计雪的手背,“我答应过你的,帮你找你爸爸嘛,说到做到,不麻烦。”

“陈显……你是个大好人。”

陈显觉得自己愧对沈计雪“大好人”的评价,他算什么好人呢,他跟沈计雪说瞎话了。

“我哪儿是什么好人啊,我就……”没什么本事,没什么成就,也帮不上沈计雪的忙,陈显低声道,“我就是个普通人。”

沈计雪没有说话,眼眶像是红了,可他很快闭上了眼睛,陈显来不及看清楚,只觉得手掌被沈计雪紧紧握牢。

电扇已经修好了,自己原本该回到隔壁的卧室休息的,沈计雪拉得这么紧,陈显不忍心挣开他,关了灯,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旁边的沈计雪忽然翻了个身,双手紧紧抱住了陈显的胳膊,额头抵在了陈显的肩头,没等陈显反应过来,肩头好像湿了一块儿。

沈计雪哭了。

第33章

黑暗中,陈显挺直了身子一动不动,沈计雪等到关了灯才哭,分明是不想自己知道,就算他是掩耳盗铃,自己也得给他留一点体面。

沈计雪哭得很克制,几乎听不到他的啜泣声,陈显只能感觉到肩头湿了好大一块,眼泪透过布料渗入了陈显的皮肤,好像酸楚顺着毛孔流入了陈显的身体,他很想伸手摸一摸沈计雪的脑袋。

良久,窗外的车声逐渐淡去,深夜里,一切都那么寂静,陈显微微侧头,沈计雪已经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借着月光,陈显看到了打湿的袖子,和挂在沈计雪睫毛上的未干的泪珠。

陈显也跟着难受,要是沈计雪在他面前号啕大哭出来,自己还能大方安慰他,沈计雪躲着哭,自己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根据沈计雪的身份证和派出所提供的地址,陈显很快便联系上了沈计雪老家的亲戚,不过对方一听是让他收尸的,骂了句“晦气”,火冒三丈地挂了电话。

吴别在一旁露出一个“我说没错吧”的表情,“我说了你不信,这下被骂了你相信了吧。”

被挂了电话陈显也不气馁,人家警察都叫不来的人,他也没想过自己一个电话对方就能给面子。

“既然这样,我买明天早上的票。”

这两者之间哪儿来的因果关系,吴别就没见过陈显这样的人,撞了南墙都不肯回头的,劝是劝不住了,但是以陈显的性格,一个人过去肯定会吃亏,吴别一咬牙。

“我陪你一块儿。”

吴别中途下船已经够意思了,陈显还真不好意思继续麻烦人家,“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还是在家等等,有船就赶紧上船吧。”

“哪儿来的船啊?单位的船都出去了,而且我报告都没写了。”吴别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陈显道,“等回来了你帮我写。”

既然吴别坚持,陈显也没有拒绝,他一拍吴别的肩膀,“行,我帮你。”

吴别不耐烦地拂开陈显的手,“你怎么跟那小瞎子说?”

“就跟他说得出船呗,说是短途,很快就回来。”

还说陈显老实呢,人不逼一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胡扯的,吴别冲陈显竖起了大拇指,“说假话越来越厉害了。”

“你就别挖苦我了。”陈显无奈地按住吴别的手,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过,“这都回来两三天了,我骗小沈说他爸爸会给他写信,信怎么都该到了的。”

怕被沈计雪听到,陈显和吴别商量事情都是找了借口出来商量的,此时两人正站在巷子口的小卖部门口。

吴别让老板拿了包烟,他撕开包装,从里面拿了一支给自己点上,叼着烟的他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你谎话都说出去了,不得想方设法圆谎?”吴别跟老板要了纸笔,放到了烟柜上,“写吧。”

面对空白的信纸,陈显有些犯难,“我不知道沈良这个当爸爸会跟沈计雪说什么。”

“你没当过爹,总当过儿子吧,你想想你爸出门的时候,你最想他跟你说什么不就得了,而且沈计雪那小子听你的话,你随便跟他写点什么,他都会高兴的。”

从吴别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没有好听的时候,陈显没有搭理他,拿上纸笔,跟老板借了板凳,找到个角落写信去了。

等到吴别抽完烟,再回头时,看到了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文字,还说陈显不会当爹呢,这不是无师自通?他看着文字头疼,也懒得看内容。

见陈显写完信,吴别顺手将烟头按灭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你回去吧,我去买明早的车票,你今晚把那小瞎子给哄好,明天我们一早就走。”

争取早去早回,早点将这个麻烦脱手。

为了做得真一点,陈显还买了邮票贴上,他也没跟吴别客气,揣上信就往回走。

他们这儿的盛夏格外漫长,温度只增不减的,好像热得没完没了了,从小卖部走回宿舍楼这一小段路,陈显已经热得汗流浃背了。

他们这儿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这样,铁门关闭着,里头的木门大开,上了楼,陈显看到了阳光逼进了他家的铁门,照得地上那一小块儿地方明晃晃的。

“小沈?”陈显知道沈计雪最近状态不太好,特意跟按摩店请了两天假,让他在家好好休息,沈计雪一个盲人,只能靠着电视机的声音打发打发时间,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陈显嗓子一梗,瞬间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好,还是沈计雪听到声音回头来看他,他这才反应过来。

“你爸爸的信到了。”

沈计雪先是一顿,惨白的脸色上逐渐有了血色,他顺着沙发往陈显的方向挪动,陈显一步上前,拉着坐到了沈计雪身边。

“你爸爸的信。”陈显将信塞到沈计雪手里的时候,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毕竟是作假,沈计雪心细如尘,他真的怕露馅。

沈计雪抚摸着信封的表皮,指尖触碰到了刚贴上的邮票,现在天气热,胶水都没有干彻底。

“这个……”陈显吓得口吃起来,“这个……这个是那个……可能是别的地方不小心弄到了。”

他语无伦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幸好沈计雪并没有起疑,甚至没有多问,小心撕开了信封后,从里面拿出了信纸。

“陈显,你帮我念念。”

陈显见蒙混过关,偷摸着呼出一口,接过沈计雪递来的信纸,轻咳一声。

“亲爱的儿子,请原谅爸爸的不辞而别,事出突然,没有机会跟你道别,爸爸在深圳一切安好,你不用担心,尽管我现在不能陪在你身边,但我的心却始终牵挂着……”陈显边念,边用余光留意着沈计雪的反应。

沈计雪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前方,握着陈显手腕的手随之加大了力度,喉结顺着他吞咽唾沫的动作上下滑动,脖子绷得紧紧的,像是憋了一口气不肯呼出来。

“不要因为眼睛的问题灰心,爸爸和你一起努力,会越来越好的我要告诉你,无论爸爸在哪里,无论爸爸做什么,爸爸永远惦记你,爱你的爸爸。”

念完,陈显觉得嗓子里又干又涩,他清了清嗓子,“念完了。”

沈计雪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眶红红的,他嘴唇嚅动了两下,“麻烦你了陈显。”

“又这么客气。”陈显按着沈计雪的脑袋,“你别担心你爸爸了,他没事的。”

沈计雪没有说话,摸索着从陈显手里拿回了信纸,又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塞回了信封里,最后将信封抱在了胸口。

见沈计雪将这封信视如珍宝,陈显也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小沈,明天早上,我得跟趟短途,可能也就几天,很快就能回来。”

沈计雪点点头,“你忙你的吧,我没事的,明天我也得去店里上班了,不能老请假。”

可能是这封信起了作用,沈计雪接下来状态明显好多了,第二天一早,陈显专程送沈计雪去店里,随后才跟吴别坐车赶往隔壁省。

沈计雪的老家在山区,一进入他们省内,两边的高山绵延起来,只能看到头顶的这片儿天空。

趁着现在的时间,吴别给陈显上上紧箍咒,“等咱俩见到小瞎子的亲戚,你别跟个傻子一样,人说什么你都答应,尽让人占便宜,你要实在不会说话,你就别张嘴,让我来说。”

他俩一般大,自己还不至于像吴别说得那么傻吧,陈显无奈瘪瘪嘴,“我知道。”

“你知道?”吴别嗤笑一声,“你知道个屁,你现在答应得好好的,等人家软磨硬泡一阵,你绝对晕头转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人在车上睡了好几觉,车开了整整一天,天黑了才开进客运中心,一下车,一堆拿着牌子的拉客住宿的大爷大妈围了上来。

“老板,住不住旅社,热水电视都有。”

车站附近的小旅馆不干净,连吴别这样不讲究的人都不愿意住,他俩走到了县中心的位置,在招待所开了一间房,睡了一晚后,第二天早上,他俩又买了车票朝着沈计雪老家所在的小镇上去了。

车子在泥泞的道路上摇摇晃晃大半天,总算在一个镇子上停了下来,一下车,尘土飞扬,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儿?”吴别小声嘟囔。

他俩找的沈计雪的亲叔叔,叔叔家里条件好起来后,就搬到了镇上,跟镇上的人一打听,很快就找到了叔叔房子。

“还是两层的楼。”吴别冲着楼房的方向努努嘴,虽说是在镇上,但两层的小楼也差不到哪儿去,至少吃饭不成问题了。

他俩还没来得及敲门,里头的人听到了动静,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站在院子里,警惕地打量着院外的两人,“你俩找谁啊?”

“您好,我们找沈计雪的叔叔,沈军。”

男人一听到沈计雪的名字,脸色大变,“走走走!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