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水水
每每听到沈计雪连名带姓地喊自己,陈显都有点不适应,不是他摆长辈的架子,毕竟对方小了自己十岁,不说是长辈,叫一声“哥”完全没问题的吧。
“你是不是想赶我走?”
陈显没想到沈计雪能这么直白,说什么赶这么难听,自己没有想过赶他走,最多是帮他多想条出路。
“我没这……”
沈计雪比先前平静得多,“你朋友说得对,我跟你萍水相逢,你没有照顾我的责任。”
所以说,盲人敏感,自己跟吴别的对话,还是被沈计雪给听到了。
陈显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干涩的嗓子得到滋润,他总算是好受些,“我没有说要把你送走,你别想太多,我答应你的,肯定不会食言的。”
电风扇呜呜地转着脑袋,每一次转头,都会发出机械摩擦刺耳的声音。
沈计雪牢牢攥着手里的玻璃杯,“你存折里的钱还在吗?”
“不在了。”
沈计雪知道自己很冒昧,他还是没忍住问道:“少了多少?”
“不知道,能有个八九万的吧。”
即便是不是自己的钱,听到这个数字,沈计雪的心脏还是跟着往下坠了坠,陈显现在的处境,自己真的不应该再打扰他了。
工资都是全交到姜英手上的,陈显对具体数字并不清楚,只知道个大概,八九万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都是他风吹雨打奔出来的,说是不失望是假的。
“你别操心我的事情了。”陈显故作轻松,“我暂时还不会上船,顺便帮你打听打听你爸爸吧,你有你爸爸的照片吗?”
沈计雪没再说别的,他无法逞强说不需要陈显的帮助,毕竟离了陈显,他不敢保证还能遇上比陈显更心软的人。
他从自己仅有的行李包里翻出了爸爸的寸照,摸索了半天,确认过后递给陈显,“我爸前两年照的,他叫沈良。”
第8章
照片上的男人看着有些干瘦,应该是长期劳作的缘故,皮肤有些黝黑,即便是这样,从他面相,也能看出对方是一个善良老实的人,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抛弃自己的儿子。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有跟家里人联系过吗?你妈妈呢?在这里还有别的亲戚吗?”
沈计雪面上一顿,抿着嘴唇,良久才开口说话,“我老家在隔壁省,是眼睛出了问题,我爸听人说这里的眼科医生很出名,才带着我来看眼睛的。”
难怪,难怪自己总觉得沈计雪好像不是很适应失明的状态,原来是才看不见没多久。
“我妈前些年去世了,现在家里就只有我跟我爸。”沈计雪的声音很轻,他努力维持语气的平淡,但陈显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颤动,“市里好像有亲戚,但是跟我们并不亲近,我跟我爸来了之后,也没有去打扰过他们。”
陈显听闻,不由觉得伤心,想当初父母去世时,自己至少有工作,还健全,即便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也不能坦然接受父母的离世,更别说现在的沈计雪了。
他接过照片,往前走了一步,大手揉了一把沈计雪的脑袋,“小沈,你别太担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找人的。”
覆盖在自己头顶的手掌温柔有力,一股心酸涌上心头,沈计雪耷拉着脑袋,舌尖在口腔里蠕动,“谢谢。”
这些日子,沈计雪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和无尽的孤独,就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这个叫陈显的男人出现在了他的跟前,他警惕防备,像是小刺猬一样将自己蜷缩起来,总算是在这一刻,完全接受了陈显的好意。
家里暂时要住人,陈显特意去续了电话费,当初安座机也是为了好跟姜英联系,即便是一千块钱,自己也是咬咬牙给了,现在看到这东西,陈显只是觉得可悲,他伸手按下免提键,嘟嘟的响声响起,他又随意按下了几个数字,很快里头传来了报错的声音。
陈显不指望自己胡乱按下的号码能打通姜英电话,但是听到机械的女声时,失望的情绪还是充斥着自己的胸腔。
“陈显。”坐在沙发上的沈计雪忽然开口呼喊陈显的名字,他能感觉到陈显的失魂落魄,陈显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即便是面对妻子的背叛,他也没有任何怨言。
陈显回过神,怕沈计雪害怕电话忙音,他连忙关了免提,得给自己找点事做,才不至于魂不守舍的。
“小沈,你来试试电话吧。”
沈计雪倒也配合,朝着陈显的方向挪动,刚坐稳身子,手腕被陈显的大手给捏住。
“你摸摸看。”
在陈显的引导下,沈计雪用双手描绘着电话的轮廓,电话他是见过的,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等到沈计雪熟悉了每个按键的位置,陈显又轻轻捏着沈计雪的手指,一边报出自己的号码,一边按下按键。
“这里是6。”
只是简单拨号,对于沈计雪来说却没那么容易,陈显每说一个数字,他都得反复抚摸那个数字周围的地方,确保自己能在陈显不在的时候,准确无误地找到那个号码的位置。
“这里是5。”陈显俯身靠近沈计雪,见沈计雪的手指摸远之后,轻声提醒,“别紧张,慢慢来就是了。”
除了从位置外,沈计雪还得从声音判断号码是否正确,他反复按下同一个数字,将它的声音记在脑子里,不断重复一个动作是枯燥的,伴随着洗脑的声音,甚至会让人觉得烦躁,但陈显耐心好得要命,甚至比沈计雪本人还要沉得住气。
“一下子记不住也没关系,我们多听多试几次就行了。”他还担心沈计雪会气馁,沉声安慰。
沈计雪原本是有些急躁的,听到陈显的声音,他躁动不安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有时候我不在家,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能打电话找我。”
没想到沈计雪突然发问,“什么事都可以打给你吗?”
陈显怕沈计雪会有心理负担,一个人在家遇到问题也忍着不说,“嗯,任何事情都能打给我。”
座机按下免提键后的声音明明那么枯燥,偏偏陈显的那几个号码发出的声音格外动听。
沈计雪好不容易完整地拨通了陈显的电话,陈显腰间的小灵通滴滴作响,他比沈计雪本人还要欣喜,“按对了。”
掌心湿漉漉的,耳边也嗡嗡作响,沈计雪觉得自己像是完成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心脏扑通扑通跳个没完。
陈显看了眼时间,起身往厨房走,“你再自己试试,快到吃饭的点儿了,我先做饭。”
家里好歹是两个人,陈显就算是不擅长做饭,也得逼着自己弄出两个菜来,就算自己不吃,沈计雪还得吃,他这人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照顾沈计雪,就不会言而无信。
从厨房传来了水油混合后吱吱的声音,同时伴随着饭菜的香味,这些异响对于沈计雪而言都是干扰,可他却觉得听着无比地安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厨房终于渐渐静了下来,沈计雪也没再按电话,他坐直了身体,屏住呼吸去听,听到了碗柜开关的声音,听到了碗筷碰撞在了一起的声音,听到了陈显的脚步声。
“白菜炒煳了。”陈显尴尬地瘪了瘪嘴,这一刻他有点庆幸沈计雪看不到,看不到这盘白菜的惨样。
沈计雪并不挑,接过碗筷后,很赏脸地扒了两大口饭菜。
“吃完饭你午睡一会儿吧,我正好出去一趟。”
沈计雪刚想说话,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铃声格外急促,像是催命一般。
陈显放下碗筷,俯身凑到座机面前,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按下免提外放,“您好,哪位?”
电话里一片安静,回应陈显的只有轻微的电流声,一股没有来的慌张,陈显又看向了显示屏,确定电话是保持畅通的,强烈的预感告诉他,这可能是姜英打来的电话。
“阿英,是你吗?”陈显急切地攀住电话,生怕漏听电话里的任何一个细节。
电话那头依旧很安静,陈显有些急了,“姜英!到底是不是你?”
布料摩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紧接着是女人轻微的呼吸声,陈显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哪怕对方没有说话,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不会错的,自己不会认错枕边人的。
“阿英。”
等陈显第三次呼喊自己的名字,姜英这才缓缓开口,“陈显。”
得到回答后,陈显心里沉甸甸的,他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答案,他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你在哪儿呢?”
滋滋的电流声,夹杂着姜英微弱的呼吸,半晌,她才开口说话,“陈显我怀孕了,三个月。”
陈显没有说话,拇指不断摩挲着食指关节上的茧子,他将姜英的话不断在脑子里重复,简单的几个词,他居然觉得是那么晦涩难懂。
也不等陈显琢磨明白,姜英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我们离婚吧。”
“为什么啊?”陈显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嗓子哑了。
“你常年在外,我一个人家,有些事情,不是我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
陈显的太阳穴跟针刺一样痛,他完全没办法思考,也不知道该问什么,“那人是谁啊?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你别问了。”姜英犹豫了一下,又道,“取走了存折里面所有的钱我也是万不得已,你没钱了还有工作,还能再赚,我跟你不一样,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当是我对不起你,你就当是可怜我。”
陈显头痛欲裂,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到底是该质问妻子的背叛,还是追究存款的去向。
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可是……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明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人一旦厌倦变心后,耐心也会随之消失殆尽,姜英明显不想解释太多,见陈显追问,她急匆匆地便要挂断电话。
“我先挂了,等你冷静一段时间,我再打电话过来。”
陈显急了,他俩什么都没说清楚,姜英不能就这么挂断电话,“姜英!我们见面谈……”
“嘟嘟”的忙响起,电话已经被挂断,陈显不死心,又回拨了过去,可惜响了好半天都没有人,他不依不饶,挂断了继续再打,这回倒是有人接了,不过接电话的是个男人。
“喂?”
陈显压着火气,“我找姜英。”
“我不认识什么姜英,这里是公用电话亭,我看响个没完才接的。”
陈显一顿,失望至极,“不好意思。”
挂了电话过后,家里静得吓人,沈计雪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他听着陈显的反应,他担心陈显会有什么想不开的。
“陈显,你没事吧?”
陈显摇摇头,很快他又意识到沈计雪看不到,强迫自己哑着嗓子回道:“没事。”
第9章
即便看不到陈显的表情,沈计雪光从陈显的声音也能听出他不像是“没事”,他很想安慰陈显,就像陈显安慰自己一样,可是他暂时还无法体会作为男人被妻子背叛是种什么感受。
“你……”
刚才公用电话号码成了陈显唯一的线索,他想不到别的办法,打算继续揪着这个号码拨打。
一听到电话的“嘟”声,沈计雪便猜到了陈显的意图,他轻声提醒道:“那是公用电话的号码。”
陈显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我知道是公用电话!”
喊完陈显脑袋嗡嗡的,抬头看向沈计雪,沈计雪离他只有半米的距离,两人就算是目光没有交汇,陈显也下意识躲开了沈计雪的“视线”。
自己不该冲沈计雪发脾气的,他就是……他就是……
“抱歉。”陈显放下听筒,抓起钥匙就要往外走,“我先出去一趟,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
沈计雪听到了铁门的开关的声音,他很想追上去,一着急,膝盖磕到了茶几的边缘,钻心的痛感逼得他弯下了腰,缓了好一阵,酥麻的腿才恢复正常。
家里静悄悄的,隐约能听到从邻居家传来电视的声音,沈计雪跌坐到了沙发上,他想做点什么,可他只是一个什么都看不到废人,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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