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指南 第19章

作者:卡比丘 标签: 近代现代

  梁崇看着他新设置的通讯录的“小奴隶”页面上那张,去年宁亦惟生日拍的,宁亦惟被他抹了一脸奶油的照片,心说如果现在打给宁亦惟,宁亦惟肯定会受宠若惊吧,便靠着椅背按了拨号。

  没想到只响了一下,宁亦惟把他电话掐断了。

  可能是太激动按错了。

  梁崇坐直了,喝了口水,决定再给宁亦惟一个机会,又拨了一次,这回只半下就被掐断了。

  几秒后,宁亦惟给他发了个消息:“我正在开周例会!”

  还附了一张偷拍坐在前排的孔深丰背影的照片,又说:“孔教授也在,很难得!”

  梁崇回了个“哦”,感觉梦醒了,宁亦惟是不会懂的。

  “梁崇。”

  大概是梁崇低头看短信的间隙,康敏敏走过来,坐在他对面,问他:“你在笑什么。”

  梁崇收了手机,抬头看了康敏敏一眼,微微蹙了蹙眉,反问:“我笑了吗?”

  “我很久没看到你这么笑了,”康敏敏说,“跟惟惟聊天啊?”

  她面色很苍白,人瘦了一圈,眼神中透出感喟,语气却很平淡,好似是只要梁起潮和梁崇都平安,别的她再也不会在乎了。

  “嗯。”梁崇承认了。

  他和康敏敏没有聊太多,他觉得室内的空气还是太闷,便跟康敏敏说了一声,独自到医院两栋大楼之间的吸烟室来,点了根烟。

  自从宁亦惟偷抽他烟之后,梁崇就把烟戒了,没戒得特别彻底,只是每当一抽烟,就会想起宁亦惟在他车里吞云吐雾的样子。

  那天宁亦惟学梁崇两指夹着烟,白烟从他唇间绕出来,他看见梁崇开车门吓了一跳,像小孩做坏事被大人抓了,一路低着头不吭声。

  梁崇抽了一口,闭眼想了想亲吻宁亦惟的味道,睁开眼,隔着吸烟室的玻璃门,看见十几米外的门廊中间,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背对着吸烟室,身材瘦小,穿着一件浅色的卫衣,脚边放了一个很大的书包,拉链拉开了一半,似乎刚从书包里翻出什么东西,没来得及拉上。他一动不动低着头,像在看手机,后颈细而白皙,让梁崇觉得眼熟。

  事实上是眼熟得有点过头。

  梁崇愣了几秒,把烟摁灭了,快步走出去。

  宁亦惟正在专心致志地使用一个不大体面的手机功能,即将梁崇的手机账号密码输入某官方软件,定位梁崇所在地点。

  倒不是宁亦惟偷看偷记梁崇账号密码,而是梁崇输入密码的时候根本不避着宁亦惟,宁亦惟记性又好,想记不住都不行。

  这可以说完全是梁崇自己的责任,跟宁亦惟没关系。

  本来记住了账号密码并没用武之地,直到宁亦惟这次来澳洲找梁崇,不想让梁崇知道,才派上了用场。

  宁亦惟凭借此功能找到了梁崇所在医院,打车过来,又在这间占地很大的医院中迷失了方向。

  根据地图显示,梁崇所在的小点就在离他非常近的地方,更确切地说,两个点几乎重合了。但宁亦惟刚才早已查看过,他四周并没有人。

  宁亦惟将地图放大了,正准备再细细研究梁崇是不是在他头顶的楼上,后背突然间传来一股大力。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宁亦惟,将整个人的体重压到宁亦惟背上,宁亦惟腿一软,险些跪下,手机也吓得差点丢掉。宁亦惟抓紧了手机扭过头,看见了属于梁崇的下巴和嘴唇,再向上,则是梁崇古井无波的眼神。

  “在开周例会。”梁崇冷冰冰地说。

  他松开了宁亦惟,又复述:“孔教授也在。”

  “哎,”宁亦惟放松下来,颇为得意地笑了,“被我骗到的人应该反省自己为什么那么容易上当。”

  “是吗,”梁崇阴恻恻地说,“怪我太笨?”

  宁亦惟缩了一下,赶紧认错道:“有些情况也不完全怪被骗者太笨,是骗人者的智商实在太高了。”

  话音未落就被梁崇惩罚似地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额头:“给我闭嘴。”

  宁亦惟捂住额头,看着梁崇不说话了。

  “吃过饭没有?”梁崇又低声问宁亦惟。

  宁亦惟摇摇头,抿嘴看着梁崇俯身替他拉好了书包,拎起来,抬腿往其中一栋大楼走。梁崇走了几步,回头见宁亦惟没跟上,又停下来等宁亦惟走到了身边,再放慢到了宁亦惟的速度,与宁亦惟并着肩慢慢地走。

  澳洲当地恰是初春,乍暖还寒。两栋楼之间有一块很大的高低起伏的草坪,草坪边缘种植景观花木,花开了大半,清淡的香气从四面八方笼住过客。

  他们经过一个拐角,有医护人员走过来,对梁崇点头示意,宁亦惟便趁机问:“叔叔还在手术?”

  梁崇点了点头,看宁亦惟一眼,又停顿少顷,终于问宁亦惟:“不是让你不用来了么。”

  宁亦惟不知如何回答,便没说话,想牵梁崇的手蒙混过关。

  梁崇表面上是不是高兴宁亦惟看不出来,宁亦惟的指尖一碰到梁崇手背,梁崇就把宁亦惟拉住了,力气很大,宁亦惟都被他攥疼了。

  “为什么骗我。”梁崇没看宁亦惟,轻声问。

  宁亦惟侧过脸看梁崇,梁崇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直直地目视前方,也可以理解成不习惯,或者正在挣扎。

  “那你为什么亲我?”宁亦惟看了梁崇一会儿,反问。

  梁崇沉默着,好像没有准备好问题答案,宁亦惟也不想逼问,只回答了梁崇的问题,转移话题:“我不想麻烦你来接我,你有这么多事。”

  到了医院的餐厅,梁崇给宁亦惟点了一份简餐,两人坐在靠窗的座位,玻璃窗外面就是毛茸茸的青色草坪。

  宁亦惟吃了几口就饱了,吸着果汁对梁崇说:“不过阿姨看到我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梁崇拿起餐巾,替宁亦惟擦了擦唇角,指关节很轻地碰着宁亦惟的脸,等擦好了,才说:“不会。”

  “嗯,”宁亦惟咬着吸管,抓住了梁崇要收回去的手,牢牢捏在手心,准备问梁崇一个他想了一路的问题。

  大学课程中所有习题,在宁亦惟这里全无需思考多久。

  但梁崇给他留的家庭作业实在太难,宁亦惟废寝忘食地苦思冥想,也只在管中窥见真相的小小一角。

  宁亦惟问梁崇:“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

  梁崇的表情给了宁亦惟答案。

  于是宁亦惟澄清:“其实我什么都懂。”

  “你懂什么?”梁崇问。

  “我知道,”宁亦惟有些害羞,他声音轻了一些,但还是足够清晰地说,“你想让我陪你,所以我来了。”

  梁崇的手很热,眼神有一些晦涩与自制,让宁亦惟变得冲动,开口对梁崇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很累。”

  梁崇未否认,也不附和,宁亦惟仔细看着梁崇的脸色,继续道:“只是一种感觉。那种时候我经常帮不上忙,因为你的工作不是我的强项。不过,我能做到的事只要你说,为了你我都会去做。”

  梁崇听罢,温和地对宁亦惟笑了笑。

  宁亦惟受到了鼓舞,又说:“我之前查维基百科,查不到很工整的对喜欢的定义,但我结合了很多文章的描述,我觉得像我这样有好的东西都想送你,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喜欢也是很难得的。如果你喜欢我,现在就不需要犹豫,可以直接跟我在一起。”

  宁亦惟自以为聪明地在表白时隐去了自己的独占欲和嫉妒心,因为那些听上去无法把他的喜欢包装的诱人而珍贵。

  没有人会舍弃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去选择石墨,虽然构成并无差别。

  他的表白也可能是幼稚的,把谈恋爱说得像超市新品试吃大放送,梁崇走过路过可以过来吃一口,喜欢就带回家。

  但宁亦惟不会别的,也想不出别的,就只有这些了。

  看梁崇听完没说话,直勾勾看着自己,宁亦惟连忙打个补丁:“你也可以以后告诉我答案。我知道现在不是很好的时机。”

  看宁亦惟吃完了,梁崇站起来,说:“走吧。”

  宁亦惟快步跟上去,他走得慢,梁崇就拉住他的手,步履不停地走出餐厅,绕过走廊,在一个看起来少有人至的楼梯旁,梁崇停了下来。

  他把宁亦惟拉进楼梯下的小空间,一言不发地靠过来。

  梁崇很高大,挡住了外界的大部分光,他捏着宁亦惟的下巴,低着头,轻柔地亲吻宁亦惟。

  吻了许久,他离开宁亦惟的唇,微微俯身,抱住了宁亦惟,将头埋在宁亦惟的脖子和肩膀之间。

  宁亦惟笨拙地抬手,回抱住梁崇,心中思考这到底算不算是一个很含蓄的回答。

第28章

  他们没能在楼梯底下停留很久,梁起潮的手术照理应近尾声了,梁崇看了看表,带宁亦惟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宁亦惟本来觉得出现在梁崇妈妈面前的时候最好别牵手,牵手很怪,而且这家医院人虽不多,来来往往也有一些,宁亦惟穿着得很随意,与爱打扮的梁崇看起来并不协调,容易引人侧目。宁亦惟不习惯被过多关注。

  不过梁崇仿佛把拉手当做很重要的仪式来做,宁亦惟悄悄抽了半天没抽走,就不再做无谓尝试,毕竟还是梁崇的意愿更重要一些。

  他们经过楼间走道,经过草坪,来到一扇磨砂玻璃门口,梁崇站定了,他把宁亦惟的大书包放在门边的矮柜上,推开门,康敏敏正坐在正对着门的沙发上发呆。

  她比宁亦惟在家里碰到时瘦了一圈,显出不少疲态,嘴角平着,似乎因为先生还在手术室里,有些焦躁和紧张,但精神还不错。

  看见宁亦惟,康敏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视线往下移,看到了梁崇和宁亦惟拉着的手。她张了张嘴,眼神很复杂,或许是因为不论说什么,听上去都会比较伤人,因此什么都没说。

  只在梁崇拉着宁亦惟在长沙发上坐下时,康敏敏才说了一句:“惟惟来了啊,我还说梁崇怎么抽烟抽了那么久。”她的声音带着少许沙哑,刚说完便咳了两声,接着端了起茶喝了一口。

  “自己跑来的,”梁崇对康敏敏解释,“被我抓个正着,没吃饭,我带他去了趟餐厅。”

  康敏敏点点头,放下茶,有些尴尬但还算和蔼地问宁亦惟:“是来陪梁崇的?”

  宁亦惟说“是的”,她又沉默了。

  三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康敏敏对梁崇说:“你爸要是醒了,你们先别这么走他面前去。他心脏不好。”

  “知道了,”梁崇说,他强硬地将五指扣进宁亦惟的五指之间,又道,“我慢慢来。”

  康敏敏看看他,再看看宁亦惟,似是不忍心说重话,又觉得他们太胡闹,看了许久,才半是埋怨半是抱怨地对梁崇道:“不是说不会在一起么。”

  梁崇用拇指慢慢摩挲宁亦惟的手背,像在触摸他最珍贵的、不可为他人触碰的宝物,头也不抬地对康敏敏道:“他自己来找我的。”

  宁亦惟作为当事人,感觉到梁崇扭曲了部分事实,用完全不得意的语气讲了一句过于得意的话。

  康敏敏显然也不曾料到梁崇会这样回答,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过了不久,休息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护士将门推开,主刀医生走进来。

  他看上去流过汗,不过面色镇定,大步过来,与梁崇握了握手,告诉梁崇和康敏敏手术完成了,过程很成功,接下来观察病人有无明显排异即可。

  休息室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康敏敏闭了闭眼,压下眼底泛起的湿气。

  梁起潮已经被推到ICU,梁崇和康敏敏走到ICU的大玻璃外往里看,各种仪表有序地闪着灯,看上去安全而可靠。

  康敏敏问医生,梁起潮要在ICU住多久,医生说时间不定,要等患者苏醒。

  几人又在休息室等了少顷,康敏敏对梁崇道:“你和惟惟先回家休息吧,我看着他。”

  见梁崇似乎要提出反对意见,康敏敏又说:“有事我通知你。你都多久没睡了。”

  母亲很坚持,梁崇便不没有她过多争辩,让助理叫了司机,带着宁亦惟回家了。

  梁家当地的房子离医院不远,开车不过数十分钟,宁亦惟跟在梁崇后面,四下张望,夸梁崇家的花园草坪推得很整齐。

  走进梁崇家门,梁崇反手把门关上了,忽而想起来,便问宁亦惟:“你跟系里请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