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杜庭政并没有限制时间,但是金石仍旧不敢拖得太晚。

进杜家大门时,值岗的门卫告诉他:“大爷今天心情不好,要小心一些。”

“为什么?”蒋屹问。

“因为家里出了内鬼。”金石说完就后悔了,无语道,“您能不能别老跟我打听事儿了?”

“你可以不回答的。”蒋屹说,“但是别回答一半,家里出了内鬼,所以他心情不好?”

汽车停稳,金石推门下车,露出手上的疤。

蒋屹心里一动:“你手怎么弄的?”

“烫的。”金石没多说,一刻不停地带着他去二楼。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过于强烈,尤其到了杜庭政的卧室门前。

蒋屹透过这扇门,好像看到了昨夜这里面发生的一切。

腿上伤疤隐隐作痛,他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金石上前轻轻敲了一下门。

蒋屹不紧张,他和初来那日一样,风度翩翩,稳重大方。

“他会不会迁怒我?”他问。

金石叹了口气,小声说:“小鬼已经找到了。”

“哦,”蒋屹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问,“找到了会怎么样?”

金石含糊笑了起来。

他不答,蒋屹大概能猜想到。

这样一个人渣,他就不该再招惹他。

吃点亏怎么了?

做什么非得去找人家的不痛快,结果找到了自己身上。

卧室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拉开,露出一道黑沉沉的缝隙。

杜庭政站在门内,走廊的灯越界进去,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亮。

他似乎刚泡了澡,皮肤冷白,带着湿润的痕迹,头发上的水顺着下颌一路跌进白色的浴袍里。

金石垂着头,低声说:“蒋教授到了。”

杜庭政视线移到蒋屹身上。

蒋屹没低头,却垂着眼,看向地板。

每当这种时候他总会给人一种安静、不会惹事、很乖的错觉。

但是杜庭政见过昨夜的他。

他嘴上说着“我有点害怕”,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好像下一刻就遭不住了。

但是他不害怕,也不痛苦,抬起头来眼睛里连难堪都没有。

分明爽的要命。

杜庭政抬手朝着金石摆一下,金石低头无声地离开。

蒋屹的余光注视着唯一的‘熟人’,清了清嗓子,彬彬有礼地说:“杜先生,这么晚了,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杜庭政好整以暇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像浸了墨汁,与卧室里没开灯的格调融为一体。

“我们之间的误会我以为在昨晚已经解决了。”蒋屹主动说,“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杜庭政把门推开,留出一半距离:“进来说。”

“不,”蒋屹说,察觉到语速过快,他缓了一下,重新道,“不必。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整个别墅区都静悄悄的不闻响动,除了天井处的灯光跃向四周,其他地方都沉闷且幽暗。

走廊微弱的光将他的影子扑在地上,有一些到了杜庭政的腰间。

蒋屹看了一眼那里,随即将视线挪开了。

“听说你想要点条件,”杜庭政道,“说来听听。”

他讲话没什么起伏,蒋屹猜不透他是真的想听,还是只想想玩猫抓耗子的游戏。

但他并不想被人逗弄。

“你情我愿的事。”蒋屹抬起眼来,看着他,“条件就不提了。只是露水情缘,还希望杜先生不要挂在心上。”

杜庭政眯起眼,远远看着他。

蒋屹唇角微微勾起一点:“说实话这其实给我造成了一些困扰。我是个普通人,家庭、工作、社会关系,都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维系。”

他稍作停顿,用那种浮于表面的礼貌又带着一些浮于表面的歉意继续道:“如果非要讲条件的话,我希望杜先生自重,以后不要再扰乱我的正常生活。”

“如果不呢?”杜庭政问。

“那当然我也无力反抗。”蒋屹说。

杜庭政沉默不语,不知是否在考虑。

蒋屹手心里出了一些汗,卧室里溢出来的冷气在门边扑散开,使他的体温缓缓降下来。

他脖颈上紧绷的劲儿消失了,换成了另一种不卑不亢。

他长着一张看上去就没受过挫折的脸。

杜庭政眼睛锁在他身上,微微向里退了半步,让开了门边足够宽敞可供通行的空间,只一个眼神就像是在发号施令。

蒋屹不笑了,但还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我要提醒您,杜先生。”

他缓缓地说:“一意孤行,通常没有好下场。”

第13章 医生

第二天杜庭政倒比蒋屹起得早。

蒋屹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房间里没人,杜庭政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他接了鹤丛的电话,听那边问:“醒了没?”

蒋屹动了动要断掉的腰和酸胀的腿,咬牙拉伸了几秒钟,才说:“醒了。”

鹤丛听出来不对劲,又不能确定。

“我在杜家,”蒋屹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主动说,“昨晚来的。”

鹤丛沉默了片刻:“他威胁你。”

“半推半就。”蒋屹说,手机信号不太好,听筒里有些细微的刺啦声,卧室里却静极了,“我不能一直躲着他了。”

鹤丛道:“我想一下,你不要冲动。”

“他们这种人,只要得到了,很快就会失去兴趣。”蒋屹顿了顿,笑了一下,“而且我憋有一段时间了。”

鹤丛长达十数秒没出声。

蒋屹解释说:“小说上都是这么写的,大佬只对难以掌控的金丝雀感兴趣。”

“还笑的出来?”鹤丛无语极了,“你应该查查脑ct。”

蒋屹也没办法。

他苦中作乐而已。

约了中午见面,挂断电话,他又赖了一会儿床,直到闹钟响起才起身。

替换的衣服放在床边,想是金石有了上次的经验,提前安排人给他送了过来。

蒋屹冲澡费了点时间,他身体不太舒服,大腿上不知别着了哪根筋,一动就酸疼。

换好衣服,时间还算宽裕。

因为最近胃口不好,所以他最好按点吃饭,要么在杜家吃,要么去单位吃,总之不能再饿肚子。

房门外静悄悄的,蒋屹张望四周,没在二楼发现一个人影。

一楼倒是人很多,杜庭政坐在厅里的沙发椅上,冷淡地翘着腿,一副冰封态度。

对面坐着的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杜家老二,杜鸿臣。

蒋屹站在楼梯旁,扶着栏杆看了一会儿,被金石发现了,就主动走下楼去。

杜庭政跟金石低声说了两句话,金石便点了头,迎着蒋屹下楼。

“先去餐厅吃早饭吧,”金石跟在他一旁,带着他往餐厅走,低声说,“车已经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不会迟到。”

蒋屹稍一犹豫,看向厅里。

杜庭政察觉到视线,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对面的杜鸿臣也转头看过来,眼神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探究。

蒋屹转回头,对金石道:“早饭有什么?”

“不知道您爱吃什么,”金石说,“多准备了一些。”

直到蒋屹背影消失,杜鸿臣收回视线来,抬起眼,杜庭政正看着他。

杜鸿臣立刻坐直了,拘谨道:“大哥,我先跟您道歉,那天我心情不好,冲撞了您,希望您不要生我的气。”

杜庭政仍旧不语。

他余光里望着远处茶水间的方向,想起来蒋屹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还搭在茶水间的椅子靠背上。

他似乎已经忘记曾经在这里遗留了东西。

杜鸿臣勉强道:“还有就是朱家小姐的事,上门女婿不好当,他爹大权在握,等朱小姐生下孩子,我还有什么用处?”

金石应该早已经把蒋屹带到了餐厅里,但是他还没有折返回来。

餐厅和待客厅隔得远,中间要过一条走廊,彼此都听不见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