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朱兴修试探道,“宜安准备考哪个大学,想念什么专业?”

“听长辈们的安排。”杜宜安说。

他没直说听杜庭政安排,而是笼统这样讲。

杜庭政算长辈,朱兴修也算长辈。把他也捎带上,算是给足了朱家面子。

朱兴修心道他果然如杜庭政所说,脾气软,好拿捏。

“听说学习成绩不错?”他又问。

杜宜安解释道:“一直在下滑,大哥请了家教老师来单独辅导。”

他当然知道他们心里盘算的什么。

但是他不在乎上什么大学,反正都是走个过场。

“先考试再说这个不迟。”杜庭政转移话题,“润衣怎么没来?”

“去秀场了。”朱兴修说,“她的小姐妹搞了个环保秀,她去捧捧场。”

杜庭政颔首,倒是杜宜安微笑道:“女孩子家,有几个要好的小姐妹,一起聊聊天,说说笑笑玩玩,是好事。”

看得出来,朱兴修对他挺满意的,时不时给个笑脸。

杜庭政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整晚都纵着他,直到此刻才扫了他一眼。

杜宜安自觉多话,垂眼拿叉子扎了一块切薄的牛肉吃。

朱兴修把视线移向杜庭政,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朱兴修说:“另找个合适的时间,我携妻女,再聊聊具体的安排?”

杜庭政想了想,叫金石进来问,最近有没有安排。

金石不管他工作上的安排,那是邢秘书的事,答复道:“最近的二十号以后有个家里的宴会,顺带商量春节的事。”

朱兴修摆手说:“你们家里的聚会,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跟我不用见外,跟杜家就更不用了。”杜庭政说,“都是自己人,二叔一家,还有我们,到时再加上你们,统共就咱们三家。”

朱兴修略一迟疑:“……不然到时候让鸿臣也携女伴参加吧,这样宜安他们也不会尴尬。”

杜庭政说行,朱兴修笑了笑,玩笑道:“当然你能带的话,一并带去最好。”

随即他想到杜庭政可能是单身主义者,刚要补充点什么,谁知杜庭政迟疑了一下,竟然笑着应了:“也行,我提前安排。”

朱兴修听这意思好像是他真要带人去,不禁吃了一惊:“带正经的,别临时拉凑个小模特过来,走那场面功夫。”

杜庭政敛了一下视线,唇边似乎是个含糊不清的笑。

朱兴修笑着追问:“你有可心的人了?是哪家的,我见没见过?”

杜庭政摆了摆手,自罚一杯,不肯再多透露一字半句了。

晚饭结束后九点,把朱兴修送上车,金石扶着杜庭政也上了车,又开了窗透气。

杜庭政闭上眼休息,不动时,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中,但仍不可忽视。

杜宜安沉默坐在最后,安静的像个隐形人。

杜庭政不开口说去处,司机便一边默认回家的路线,一边看向金石。

金石给杜庭政端了水,杜庭政喝了一口。

“咱们直接回家休息吗?”金石小声问。

杜庭政没点头,突然问:“蒋屹,吃药了吗?”

金石怎么会知道,实话实说:“不知道。不过蒋教授这么大人了,应该会记得吃药的……吧?”

杜宜安听见蒋屹的名字,无声地把望向窗外的视线移回来,看着杜庭政。

杜庭政:“提醒他。”

“好的。”金石立刻给蒋屹打电话。

电话被接起来,蒋屹的声音连带着嘈杂震耳的音乐声一起传过来:“金石?”

“你在哪里呢?”金石看了杜庭政一眼,“这么吵。”

“ktv,有事找我?”蒋屹声音也大,似乎怕他听不清,“能听清楚吗?”

“能,能,”金石一连说了两个能,声音也大了,“晚上吃药了吗?”

“吃了。”蒋屹问,“你要来跟我们一起唱歌吗?”

“我不去。”金石看向杜庭政,用眼神询问还有没有要说的话。

杜庭政道:“还能扯着嗓子唱歌,看来嗓子还是不够疼。”

“……”金石对着手机问,“你嗓子还疼吗?”

“疼呗,”蒋屹没听到杜庭政的声音,又语气很轻松地改口道,“唱歌没事!”

杜庭政沉着脸道:“让他滚回家。”

蒋屹在电话那头无知无觉,音乐声音大得他要紧贴耳朵才能勉强听见金石说的什么。

“你也来一起!”他继续邀请金石,“九点了已经,该下朝了吧?”

金石汗都要出来了。

杜庭政手背青筋明显,忍无可忍道:“问他地址。”

金石大声问:“你在哪呢蒋教授??”

蒋屹大概以为他真的要来,听声音很高兴:“传奇ktv,东边,量贩式这个!”

倒是很近。

五分钟车程不到,就到了ktv门口。

金石本以为自己跑一趟接人的事儿,想不到杜庭政竟然也下了车。

门童推开门,笑着说:“欢迎光临!”

金石跟在杜庭政后面进去,提醒道:“在404。”

杜庭政去过歌厅里应酬。基本安保措施都很严格,而且隔音效果良好。

不像这个,一进门就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喊麦声,跟服务员打声招呼就能随便进包厢里去抓人。

没有一点安全性和保密性可言。

他们步梯直接上楼,楼层越高,嘈杂声音逐渐冷却下来。

到了四楼的回廊,杜庭政从几个包房里分辨出来蒋屹的声音。

金石又提醒了一遍:“404,在前面。”

杜庭政黑着脸走到404的门口,却没有立刻进去。

他抬手制止住了金石要推门的动作,站在门外听到了里面的歌声。

“愿晚风将我吹吹进你心里

晚灯映花正开……”

他用粤语唱歌。口音尚算正宗,只是咬字不甚清晰。

杜庭政站在门前不动,透过玻璃条上看进去,在闪烁斑斓的彩灯下,蒋屹坐在点歌台前,一手点着屏幕,一手拿着话筒连哼带唱着歌。

他穿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拉链到顶,乌黑的头发垂落额侧,侧脸润白如玉。

他随意笑着,偶尔看向沙发上的人。光每次晃过他鼻梁,身上无法束缚的自由感都抵达顶峰。

金石摸不准意思,跟着听了一会,谨慎地问:“要给蒋教授办演唱会吗?”

杜庭政扫了他一眼,凉凉道:“怎么你是他的粉丝吗?”

金石摸了摸鼻子,闭紧了嘴。

大概这动静令里面的人察觉到了什么,下一刻蒋屹抬起头,看向门外。

他应当是看不清什么的,因为走廊里的灯光一样昏暗。

蒋屹果然又移开视线,举着话筒对沙发上的人笑着说:“我切了,丛,来首情歌?”

鹤丛也拿着话筒:“那我唱女声。”

“没问题。”蒋屹说。

切了一首新歌,前奏出来,是花桥流水。

蒋屹先唱,嗓子低哑,比原调低了不止一个度。

“看那春光早喧闹了枝头

花瓣颜色好阿妹更娇羞

……”

他开口总有种要死不活的伤情调。

唱到‘阿妹’的时候垂着眼睫笑了一声,头也微微低着,好像占到了小便宜。

金石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道:“我以为他会唱英文歌呢,没想到口味跟大众也一样嘛。”

他要伸手推门,杜庭政再次抬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金石不明所以:“咱们不进去吗?”

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笑腔。

“吹起我的芦笙 妹妹你唱一首

等到太阳落山你就跟我走

……”

氛围灯不停闪烁,掠过他眼皮,侧颊,下颌,肩。

他喝酒了,应该没有醉。

声音和动作都是清醒的,但缓和温吞,有种微醺状态下的自由自在。

这远比嘈杂的高强度音乐声要震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