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苏与柳叶
“不在。”
寇秋装着孩子的模样,把玩具小心翼翼拆开看,拿在手中反复把玩。
安孝更放心了些,甚至都没注意到桌上的电话移了位置。电话的话筒被移开了,不着痕迹地被藏在了桌上的摆件后头,代表通话的红灯还在一下一下闪烁。那头的燕卓举着电话,时刻聆听着那边的动静,做好了从窗户里冲进去的准备。纵使知道寇秋的口袋里藏着辣椒水和小刀,他还是心慌的不行。
安孝坐的更近了点。
“过来点,”他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囡囡,坐这么远干什么?”
寇秋终于抬眼看了眼他,起身作势要走。
“我要去写作业了。”
“别总写作业呀!”
青年骤然伸出手,一下子把他拉住了,手在那滑不溜秋的小胳膊上摸了摸,寇秋骤然一哆嗦,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而那毒蛇还在吐着信子往他的胳膊上爬,嘶嘶地亮出自己尖锐的毒牙,“躲什么呢?”
他声音骤然压低了,带着哄骗的意味。
“不如,哥哥教你玩点好玩的?”
“......”
那旁的燕卓捏紧了话筒,立刻用手机拨通了郁母的电话。他也没多做解释,只是把电话话筒凑近了手机,让郁母自己听。
寇秋的手插在口袋里,捏紧了装满辣椒水的小喷壶。
“玩什么?”
“玩好玩的,”安孝嘻嘻笑,把他拉过来,“乖,你过来......”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
起初时兴许还会有些担忧,可到后头,他却意外地发现,这些家长并不会怀疑他,反而觉得是自己孩子大惊小怪。尤其是小男孩,被摸摸、被碰碰又能怎么着?又不是小女孩!
这样的论调听的多了,安孝也就一日比一日更放心、更大胆。
只是这一回,是他等的最漫长的一回。
他足足等了五年。
倘若不是这菜看上去实在太可口,安孝绝不可能耐心细致地等这五年。好在五年了,到底还是让他等到了机会。
“趴到椅子上,”他说,声音中已经有了按捺不住的兴奋,“哥哥教你?”
可郁见却仍然摇头,道:“不要。”
安孝的音调变了,带着奇异的尖锐。
“不要?”
他猛地伸手抓住寇秋,把他使劲儿往椅子上按,像是在拎一只弱不禁风的小鸡,“不要?你怎么敢说不要呢,嗯?”
他正在笑,却忽然感觉面前有一阵液体喷洒过,紧接着便是火辣辣的刺痛——
那是辣椒水?
安孝的心中一下子更加恼怒,闭着眼摸索着,要把寇秋拎过来。可男孩灵活的像是条滑不溜秋的鱼,完全沾不了他的手。
与此同时,外头莫名其妙的燕母也被燕卓的高嗓门喊过来了,跟随着儿子茫然地爬了窗子,亲眼看见了安孝气急败坏要将寇秋按在椅子上的这一幕。
她尖叫一声,忽然像是明白过来了,一下子拿起了旁边摆着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地打。
“打!”
“打死你!你把囡囡放开!!”
“打!”
“......”
母亲在这种时候,爆发的力量完全不弱于任何一个成年男人。燕母把鸡毛掸子上的毛都抽掉完了,就又拎起扫把,拿着上头的木棍使了全身的力气向下砸。安孝只觉得腰背处都是一阵刺痛,痛的他一个趔趄,几乎要倒下去,怒吼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
燕母的嘴唇都在哆嗦,又是一棍打下去,不可思议道,“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
倘若不是亲眼看到,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相信。
安孝——安孝竟然这么不是个人!
她和回来的郁母一同把这人打了一顿,通知了两家的父亲。鼻青脸肿的安孝被送走了,这一夜,郁母抱着寇秋,流了一夜的眼泪。她把怀里的孩子抱得紧紧的,几乎要嵌进怀抱里。
第二天凌晨,郁父赶了回来。
他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几岁,还留着没来得及剃掉的胡茬,青青密密的一片,刚进来的第一时间便是来看小儿子。手指碰了碰儿子沉睡着的脸,郁父的眼底都是红血丝,道:“囡囡没事。”
“没事,”郁母一看见他,便忍不住又开始哽咽,“老郁,要不是燕小子给我打电话,囡囡可怎么办?——安孝那个杀千刀的,不得好死——”
她甚至没办法说清楚,话语都颠三倒四,只有对安孝的咒骂说的异常清晰。郁父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眉心也紧紧地蹙着,把她往怀里抱了抱。
“没事了,没事。”他说,声音顿了顿,含了自责,“都是我的错。”
看着表面是那样光明又积极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下这样的事?
郁母啜泣道:“我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了,我只有囡囡了......”
她说:“我只有囡囡了!”
郁父把她的肩膀揽得更紧。
他们在床头坐了许久,不声不响地看着小儿子睡着的脸。许久后,等到寇秋困倦地睁开眼,便察觉自己正躺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他的父母把他抱起来,担忧地问:“囡囡,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寇秋摇摇头,神思清醒了点,喊,“爸?”
只这一声,素来钢铁一样的汉子却一下子连眼眶都红了。
寇秋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去抽床头柜上的纸帮他擦眼泪,“爸?”
“爸爸对不起你,”郁父用力地忍住了眼里的水光,在他额头上使劲儿亲了亲,“爸爸......爸爸没保护好你。”
寇秋明白了,他说:“没事,爸爸也很快就回来了。”
这一句话,却让郁父眼中泪光更重。
他们都是第一次做父母。在这之前的孩子,已经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而被上天夺走了生命。如今,有的第二个孩子好不容易才养了这么大,难道还要让他受这些委屈么?
当然不。
郁父低头亲亲他,像是许诺,“爸爸绝对会让坏人付出代价。”
寇秋想了想,为了哄他,只好装天真烂漫,“像奥特曼那样?”
郁父嗓音发酸,“对——像奥特曼。”
只是这一次,他哪怕不择手段,也绝不能让安孝再活下去。
自这一次意外之后,寇秋在郁家的位置似乎又上升了。郁父郁母都几乎要把他宠到天上去,吃穿用住,处处都十成十地费心。好在寇秋本来就体型纤细,被他们这么每天好吃好喝地喂,居然没长成个二百斤的大胖子,也可以说算是个奇迹了。
中考时,寇秋和燕卓双双考入了市里最好的一中。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那天,两家父母合伙摆了宴席,将朋友亲戚请了个遍。
有许久没见的亲戚瞧见寇秋如今的模样,忍不住啧啧,“怎么郁见长大了,还是这么好看?”
郁母笑,“都大小伙子了,怎么还说好看?”
“怎么不好看?”
亲戚拉着寇秋的手又打量,见他仍旧是唇红齿白,眼睛又大又圆,像是两颗玻璃珠似的,笑道:“我闺女前几天还说呢,郁见这模样儿,就算是去当明星都行——要是他真去了,咱们家里也能出个大名人了。”
凡是父母,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儿女好。郁母的心里简直要开花,面上却还要谦虚谦虚,“哎呀,哪儿有啊,你家闺女生的多水灵啊......”
“不不不,你儿子好!”
“我看还是你闺女好。”
“你瞧郁见的成绩......”
“你女儿成绩也不差呀!”
燕卓拿张纸挡着嘴唇,极小声地和寇秋说:“典型的商业吹捧。”
寇秋没忍住,一下子便笑了。
“囡囡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燕卓问,拿手指绕着寇秋的头发,卷了又放开,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过两天就军训了。”
寇秋说:“差不多了。”
“那我待会儿再去帮你整整箱子。”
寇秋说:“好。”
这么多年,都被燕卓照顾着,他也已经渐渐养成习惯了。
报名那日,就数寇秋和燕卓这儿获得的注目最多。燕卓像是习惯了,还在帮寇秋拉箱子,他与寇秋下床的男生换了宿舍,把下床让给了寇秋,赶他,“郁见,你先下来。”
在人前,燕卓很懂得给寇秋留面子,从来不喊他小名。寇秋依言站在了地上,燕哥哥把手里的床单抖开,细致地铺好,边边角角都掖的整整齐齐,这才道:“好了。”
寇秋便脱了鞋要上床,燕卓又把防晒霜挤出来一堆,白白的一片涂在手心,帮他抹胳膊,“乖,转过来点。”
几个同寝的室友瞪着眼睛在旁边看,都像是看天方夜谭似的。
半晌后,有个男生终于忍不住,吭哧吭哧地问了。
“你们是亲兄弟?”
不像啊,姓氏也不一样啊!
“不是亲兄弟。”燕卓简短解释道,“是一起长大的弟弟。”
“难怪,”男生恍然大悟,“看着像认识了很久的。”
燕卓笑了笑,没再多说话。
军训的第一日,例行对内务提出了严格要求。皮肤黑黑的教官来给他们展示了下被子的叠法,顿时激起来哀嚎一片,到处都是嚷嚷着叠不好的声音。教官脾气也大,瞧见他们一个二个都叠不成型,嘴角一沉,火就上来了。
“明天我要是看谁还不会叠,”他厉声道,“就给我去操场上站军姿,站半小时!”
哀嚎声顿时不响了,所有学生都闷不做声地开始低头和被子奋斗。寇秋的两手沾了水,按照教的办法拼命捋被子,可这被子实在太蓬松,越捋越不平整,怎么也叠不起来。
“我来。”
燕卓接手了他完成一半的工程,把寇秋的被子摊开,用上了力气左右压着,好容易才把已经跑了的棉花拽了回来,叠成了棱角分明的豆腐块。寇秋瞧着这被子,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却觉得有点为难,“难道明天还得再叠一遍?”
燕卓也觉得这有点难为寇秋。他想了想,提议:“那郁见跟我睡?”
——这样,他们就可以只拆一床被子。
寇秋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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