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遥
国寺聚集的都是当世有名望的高僧,平日里喜欢四处游历讲佛, 真正在寺庙的时间反而很少, 唯有净真大师年轻时在外弘扬佛法, 年纪大了便留在国寺坐镇, 偶尔也会有他国的僧人来此进行交流。
侍卫尽职守在寺外,沈拂虔诚上了三炷香, 跪在蒲团上, 神情颇为专注。
“殿下有心了。”
沈拂起身微微颔首:“净真大师。”
后者回了一礼。
沈拂又对着佛祖拜了拜, 便走出去。寺庙讲究禅意,任何一个细节都经得住考量, 甘甜的空气仿佛能洗涤人的灵魂。
净真大师笑了一下:“殿下和安妃娘娘一样, 都是有佛性的人。”
沈拂静默不语, 安妃确实信过佛, 要不也不会带着年幼的九皇子前来上香,然而也就是那次出行,要了九皇子的性命,当真是造化弄人。
他今日穿了一件深蓝色长袍,气质斯文有礼,却又很有自信,走路时身姿挺拔,看一眼就觉得是个十分优秀的年轻人。
净真大师虽然口头没说,却也认为九皇子在众多皇子中相当出众。
“殿下之前说的书相当高深,许多内容都要经过再三琢磨。”
沈拂一怔,担心他会拿出其中一些问题和自己探讨,面色不变道:“说来惭愧,本王以为自己读懂了,但回想一遍,又觉得什么都没懂,每看一遍都有不同的领悟。”
净真大师原是想拿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询问一下他的看法,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错愕,跳脱问题回忆之前阅读的地方,有同样感受:“殿下总结的精辟,贫僧钻牛角尖了。”
“大师自谦,各人性格不同,理解感悟也不同。本王向来心如止水,顺其自然,所以能……”
天色忽然变得昏沉,云层毫无预兆地遮天蔽日,远处的山林传来轰隆轰隆的闷响。
【系统: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电闪雷鸣的时间有些巧合,沈拂不敢继续吹嘘。
净真大师:“恐有暴雨将至,殿下今晚最好留宿,不要走山路。”
沈拂:“叨扰大师一日。”
“贫僧这就让人去准备房间。”
“劳烦大师多备几间,这次随行的侍卫不少。”
净真大师笑道:“殿下宅心仁厚。”
小雨敲打在窗沿上,窗外树木青翠欲滴,宁静和谐的画面被一道黑色的身影打破。
萧燃翻窗进来,一袭黑衣被雨水打湿贴合在身上,衣底的肌肉每一寸仿佛都蕴含着十足的爆发力。
“事情解决了?”
屋内要暖和一些,萧燃身上有淡淡的雾气氤氲,沈拂拿了一个干毛巾就要上下其手。
刚想以内力烘干头发,后者已经先一步用毛巾给他擦拭头发,脸上还挂着一丝恶作剧得逞后的笑意。
萧燃面色微变,却没有阻止,心头反而升起异样的感觉。
脸部进行了易容,皮肤色泽有轻微的变化,沈拂的手却是雪白,随着手腕慢慢移动,萧燃的目光忍不住发生偏移。
“好了。”
头发是差不多干了,不过这么一折腾,瞬间凌乱不少。
萧燃目光一紧:“玩够了?”
沈拂严肃道:“这是好心。”
萧燃没有评估他这颗好心里含的水分,“滕干死了。”
沈拂神情凝重起来,忽而低声道:“有点可惜。”
若是能让他出来指证三皇子,皇帝必然震怒,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滕干阴险狡诈,想要利用他难免生出变故。
“有一个消息你应该会喜欢。”
沈拂斜眼看他。
萧燃:“滕干死前交代给三皇子下了蛊。”
沈拂心下一动,沉吟道:“我猜这蛊短时间要不了三皇子的命。”
有朝一日,三皇子继承大统,塑造一个傀儡皇帝更加有用。
萧燃点了下头:“不出半年,三皇子的身体就会出现异常,滕干的手段极为狠辣,这蛊毒根本无解,每隔半年就要服用一次解药。”
“解药在哪里?”
萧燃无动于衷。
沈拂:“……你没管他要?”
“蛊虫以吸食人的精血存活,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早些了断。”
沈拂扶额。
“谢鸣呢?”
恰巧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沈兄。”
窗外站着一名男子,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沈拂:“来者何人?”
顺便对萧燃使了个眼色,此人竟知道他的身份,必须杀人灭口。
萧燃眼中染上一份杀意。
谢鸣感受到刺骨的凉意,连忙又叫了声‘沈兄。’
沈拂忽然清醒:“原来是谢庄主。”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扮女装太久了,没反应过来。”
谢鸣唇角的笑容略带牵强,他怎么觉得这二人分明是故意的。
“方便让在下进来避个雨么?”
沈拂过去开门:“庄主真乃正人君子,萧萧直接从窗户进来的。”
谢鸣看到揉成一团的毛巾还有萧燃半干的头发,心道萧燃居然也有矫情到用毛巾擦头发的一天。
明明是可以用内力解决的事情。
目光留意到沈拂,对方正口头上说着玩笑话,但心思明显不在这里,接触的时间越久,反而越难以揣测这人的想法。
沈拂调整了一下坐姿,终于显得正经起来,谢鸣收回目光,听他说下去。
“我一直担心直接对付三皇子和太子中的任意一个会打破平衡,如今三皇子中了蛊毒,半年的时间足够拉太子下马。”
谢鸣:“滕干身上搜出了不少东西,你若有意,可以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太子。”
沈拂摇头,一个皇子身中奇毒已经骇人听闻,若是太子也中毒,所有的怀疑都会聚焦在他身上。
这次已经算是捡了个便宜,沈拂见好就收,想到生日礼,又用充满深意的目光盯着谢鸣。
感受到强烈的怨念与恶意,谢鸣正欲开口,萧燃突然挡在他身前,阻挡二人的对望。
“萧兄……”谢鸣不明所以。
萧燃:“一夜未归,难保刘尚书不会起疑。”
“出门前我已经说了要来见九皇子。”
谢鸣又非刘尚书的亲生女儿,安妃给他安插这个身份时刘尚书心中已经默认谢鸣和九皇子间有猫腻,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一般都是随他去。
三人蜗居在一间屋子,无论是沈拂,还是谢鸣都觉得萧燃今日有些不对劲,确切说是没话找话。
萧燃本身是个清冷的性子,强行引入的话题令气氛一度格外尴尬。
萧燃:“下雨了。”
沈拂:“哦。”
萧燃:“雨下大了。”
谢鸣:“对。”
萧燃又一次准备开口,沈拂猜测还是和雨有关,抢先一步道:“分一下地方,天黑的早,大家早点睡。”
谢鸣:“沈兄高见。”
萧燃唇瓣动了动,却又无话可说,默认沈拂的提议。
谢鸣坚持睡地上,萧燃抱着剑坐在凳子上,似乎准备靠在那睡。
谢鸣:“柜子里有多余的被褥,萧兄可以在我旁边打地铺。”
“多此一举。”
谢鸣不明所以,不过今天萧燃实在和往常不同,也就没细思这句话。
夜幕很快降临,雨水越来越密集,月光却是柔和静谧。
沈拂已经入眠,睡得很踏实。
谢鸣很快也沉沉睡去,梦中又回到了孩提时,爷爷耐心传授琴艺,他在一边跟着学,往事仿若梨花酿,品到最甘甜的地方被强行打断。
谢鸣睁开眼,萧燃站在一侧,居高临下看着他。
“萧兄,你这是……”
“该你守夜了。”
谢鸣不解,又不是在荒郊野外,没有野兽,哪里需要守夜?
在他思考的时候,已经被强行带出被窝,萧燃接替他躺在地铺上,独留下谢鸣一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外面的寒气吹散在脸上,谢鸣的目光愈发清澈,已经彻底清醒。
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去叫醒萧燃追问原因,默默坐在椅子上,支着头凝视外边,回忆刚刚的梦境。
云层再次淹没月亮,过了一会儿,依稀能看见几颗星星。
屋内忽有悉嗦怪响,谢鸣耳朵动了动,转过头,一眼望过去差点吓得窒息,沈拂一头青丝随着窗外吹来的风舞动,宽大的袖袍飘摆,他是光着脚,脚踝十分纤细。
握着的一把剃刀锃亮吓人,手腕忽上忽下,像是再做剃刀的动作。
沈拂突然弯下腰,就要朝萧燃头上动作,谢鸣来不及思考,慌忙用力握住他的手腕。
幽深的双眼毫无波动,沈拂抽回手,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回床边,躺下乖巧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