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缘何故
杜行止也叹息,他何尝没有心思?憋久了,只是习惯了不吐露,不露形迹。但章泽这样藏不住秘密的人,几乎将困扰挂在脸上,杜行止不用猜测就能明白他心中所想,开口说:“我爸妈他们,也不是一蹴而就,很早之前就有迹象。”
从未听杜行止说长道短,章泽顿时竖起耳朵,更忘记杜行止边说边环上来的手臂:“我小时候,四五岁吧,听他们吵。吵柴米油盐、工作、家务、钱和女人。我妈嘴巴锋利,我爸自尊心强,吵坏了就出门找那女人的安慰。不过他不敢得罪我妈,大院里的人都知道他没背景,离了我妈这么根定海神针,他镇不住。”杜行止说着,眼神悠远起来,“但后来,他位置高了,腰板也硬起来。外头的女儿也敢带回家,我妈吵过几回,他威胁要跟我妈离婚,吓得她不敢声张。我不知道她为了什么,大概是名声?反正是女人的心思。”
章泽听的忘情,插话说:“我猜她很喜欢很喜欢你爸爸才对。”
杜行止笑了笑:“谁知道,但我觉得不像,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恨不得将他占为己有,哪还会容许他在外面包养女人?”这想法他从一开始就有,只是从不确定到确定的转变而已,真的喜欢一个人,绝不是像他母亲这样委曲求全的。
章泽傻乎乎地转过身正对杜行止,听的稀奇:“你怎么知道?”
杜行止也有些哑然,他低头看了下章泽,见他睁大眼一脸好奇的模样,顿时喜欢地不行,手臂也搂紧了:“书上说的,我猜也是这样。”
章泽若有所思,被人抱在怀里了也没有反应过来,琢磨着自己是否有对某个人这样独霸过,想来想去得到了否定的结论。
第二日不消多等,清晨杜如松就领着杜媛找上门来。
杜媛脸部浮肿,双眼通红,辣子鸡盖在头上的威风比想象中更大。她该庆幸炒鸡不放汤料,否则恐怕现在必须得像窦顺娟一样因为发炎的眼睛呆在医院了。
想起昨晚窦顺娟带着女儿狼狈回家的模样,杜如松就气得发抖,但他到底爱惜颜面,还是挑了早晨店开门客人又不多的时候找上门,进屋就雄声大喝:“张素!你给我出来!”
张素早有预备,一早打扮的精神焕发,不见疲态。几个月没有和丈夫见面,她心中竟然没有丝毫思念,于是她明白到自己是真的不会再留恋这个男人了,分开以后脑子足够冷静,就能挑拣出最合适的那个选择。
从楼梯上缓缓步下的那一刻,她用战斗的心态将自己武装起来,冷眼看着楼下拉着杜媛的手正在兴师问罪的杜如松。
迎着雾蒙蒙的晨光,杜如松看不清张素的模样,然而那一如结婚时高高在上的姿态却叫杜如松一眼认了出来。他胸口刺痛,这么多年被妻子压上一头,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变成如今的中院领导,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挺直腰板了,然而上级们私下里却总是爱拐弯抹角提到北京岳父家的背景。这些年他的努力没有任何人看在眼里,所有人只盯着张素的娘家!好像他有如今的成就全仰仗自己出身优越的老婆似的,他自己就没有能力了吗?!
张素的高傲冷清在恋爱时是情趣,在新婚是是调味品,可日子久了,就像一瓮没发酵好的葡萄酒,失去了葡萄的清香,留下了醋的刺口。
在一起生活越久,杜如松就觉得自己结婚前考虑的太少。他要的只是简单的婚姻,温馨的家庭,和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这些,张素都给不了他。
这个泼妇甚至还把窦顺娟搞的住进了医院!要不是顾念那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光报警就够她喝一壶的!别人不知道,杜如松却很清楚岳丈一家现在对妻子并不如婚前亲近,什么关系紧密,骗骗外人而已。
他冷着脸仰头看上去,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我真是小看你了,舜娟好心来劝你回家,你把人家弄医院去了!”
张素慢步下楼,闻言脚步一顿,在杜如松以为她害怕了的时候忽然爆出一串娇笑,轻轻拍着掌前仰后合地说:“老天开眼了!”
杜如松大怒:“你什么意思?”
说话间张素走到他面前,杜如松终于看清了妻子的模样,一时间怒火含在嘴里竟然再喷不出来。这段时间住在章家,张素吃得饱睡的香,心宽人美,皮肤质量比起在家时好了一个档次不止。加上发现到自己对丈夫再不留恋,张素原本委曲求全的态度也摆不开了,干脆该如何就如何。她出身名门,从小张扬长大,婚后为了丈夫收敛,却未必完全失去了当有的风华。
晨光照在张素的脸上,她高昂着头颅,眼神似笑非笑地落在杜如松握着杜媛的手上,整个人的气势浑然一变,锋锐无比,像一株正在盛开的猩红的刺玫瑰。杜如松一个恍惚,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那个骑着骏马手握长鞭的张素,那吸引自己堕入深渊的火热美丽被多年的生活消磨殆尽,然而这一刻,她好像复活了。
杜如松腾地感到一阵胆怯,他后退一步,像被烫到似的撒开了杜媛的手:“……你……”他下意识地把双手摊开举在空中以示清白,然而却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素摇了摇头,越发想不起自己当初到底看上了他哪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打印纸:“你来了也好,省的我再去找你一趟。家里的东西该分就分了吧,这些年也不是我管钱,到底有多少存款你回去算好了。主要是以前分的房子和现在住的那套房,我们俩是坐下来商量还是去打官司,看你。”
杜如松如同晴天霹雳:“你要离婚!?”
“她没告诉你啊?”张素挑了下眉头,似笑非笑,“你不是想离婚很久了吗?不高兴?”
杜如松的心潮剧烈震荡起来,高兴?不,完全没有。
他一下子恍惚了,看着妻子的笑脸,他努力想从心底里翻出喜悦来,可是没有,真的一点也没有。
明明想要摆脱她那么多年,明明来的路上还放下狠话说这次一定要离婚,可是这当两个字眼真的从对方口中吐出来的时候,却更像是在代表噩耗而并非喜讯。明明只要点个头,从今往后他就能自由地和中意的女人一起生活,然而这一刻,杜如松却还是犹豫了。
他忍不住说出挽回的话:“你是不是听她说什么了?为什么忽然想离婚?”
见张素不回答,他越来越慌,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是因为大年夜?那天舜娟真的出了事情。她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有多不容易,你真的要斤斤计较这点小事情吗?”
小事情?
张素心再凉了半截,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将放在杜如松身上的视线挪开——伤眼。
一旁的杜媛听出杜如松骤变的口风,忍不住诧异地回头看他:“爸?!”来的路上他明明不是这个态度的!
“你闭嘴!”杜如松没法在现状下对她摆出慈父的嘴脸,担心她坏了好事,斥她闭嘴,又对张素说,“这里人多口杂,你先跟我回家。”他说着要来拉张素的手,但扑了个空,张素皱着眉头把胳膊挪开了。
她把纸叠了叠塞在杜如松外套胸口的口袋中,缓缓说:“不用了,家里的衣服我前些天已经都拿出来了。离婚的决定没什么可说的,咱们的婚内共同财产,不该我的我不会要,该我的我也不会撒手。”扫了眼他身边一脸不忿狠瞪自己的杜媛,张素啼笑皆非地转过身去打算离开。
“不可能!”杜如松的眼睛腾的就瞪大了,表情瞬间凶恶起来,也不顾张素在上楼,伸手拽住她的肩膀就朝着自己的方向拉来:“回家!你当这是儿戏吗?别给我提法院不法院的,我就在法院工作!我不点头,你休想离!”他慌张不已,心陷下半块,空落落的什么也抓不到。要留下这个女人!杜如松脑子里满满的都是这句话,什么窦顺娟什么杜媛,早已被他抛开远远。
张素没想到他会动手,全无防备地被他从楼梯上拉了下来,脚下踩空时尖叫了一声开始挣扎,将阁楼上几个有意不出面的人纷纷喊了出来。杜行止一见这场面眼睛就红了,三两步跳下台阶抬腿朝杜如松胸口踹了一脚:“滚开!!”
杜如松被他踹地横飞出去,撞到墙上后反弹了一下,跌了个大马趴。章母赶忙去扶住张素,章泽皱着眉头打量楼下暴怒的杜行止,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已经把他爸压在地上摁住脑袋打了好几拳了。他也不骂人,表情冷硬,只是手上去拳拳见肉能叫人感受到他的怒火。眼见店里因为这场闹剧秩序混乱,章泽才上前去握住杜行止的拳头:“行了。”
杜行止骨节都在咯咯作响,这个男人,永远都是那么厚颜无耻!这么多年,自己从未见到过这人给过母亲哪怕一点关怀,现在竟然还敢动手?是看准了母亲没有娘家撑腰吗?!
杜媛尖叫着扑到了杜如松的身上,朝杜行止大喊:“你竟然敢打爸爸!”
杜行止反手给了她一耳光,就着章泽抓他的力道站起身来,冷冷地对杜如松说:“带着你的野种快滚。以后我跟我妈和你没关系了。再敢上门,我见一面打一次。”
张素捂着自己被拽疼了的头发,高跟鞋照着被打懵的杜如松脸上踹了两脚:“你敢动手!杜如松你别把我惹急了,这个婚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不同意我们就走着瞧。要前途还是死缠烂打,我觉得你应该能掂量轻重。”工作时的藏污纳垢暂且不说,自他婚外生子包养女人的丑闻捅出来,没了张素的庇佑,就有大把人愿意出手轰他下台。
杜如松捂着被亲儿子打肿的脸,听着杜媛在耳边吵个不停的哭声,恍惚地盯着张素除了愤怒外再不带一丝留恋的脸,张了张嘴,几近失声。
☆、第三十六章
窦顺娟被一个耳光从病床上扇了下来,她眼睛还是涩的,捂着脸脑袋里嗡嗡作响。(百度搜索更新更快..)她愕然地看着气势汹汹的杜如松,前一秒她还以为这个男人是来探病的。
杜媛大叫:“爸!你干嘛打我妈?!”
杜如松双眼血红,音色沉的像一瓢冷水:“你去和她说什么了?”
窦顺娟立刻明白过来,慌张地喘息几声:“……我说什么了?我,我去请她回家,就这样而已啊……”
“放屁!”杜如松暴跳如雷地指着她痛骂,眼里是化不开的凶意,“你去请她回家她会提出和我离婚?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说要和我离婚,就是在你找她之后!你别糊弄我,老实交代,你和她说什么了?”
窦顺娟从未见他这样绝情的一面,在她的面前,杜如松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大方浪漫,温柔可心,在一起快二十年,两人没发过脾气没红过脸,哪怕家里张素闹的最厉害的那段时间,他们的感情依旧是许多老夫老妻不可企及的和睦,可为什么忽然之间杜如松会这样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