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缘何故
穿着衬衫和浅色休闲裤的章泽带着一阵清新的微风走进休息室,他周身仿佛笼罩着朦胧的光晕,让李隶一时间无法转移开视线。
“李先生你好。”章泽在他面前站定,嘴角微扬,原本就出色的外表更加光芒四射,“我是杜氏生煎的责任人,我叫章泽。”
李隶愣愣地站起身来,一口气没憋住吁了出去,视线好歹从章泽脸上移开,心中一阵悸动。
他拉回神智,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与对方握上:“你好,我叫李隶。”
入手的触感并不纤柔,这不是一双从小被优渥生活娇养出来的手,骨节粗大,掌心指节处有着难以忽略的薄茧。这双手和李隶自己的被精心呵护的手指纤长的手有着天壤之别,是和手的主人的外貌完全不一致的存在。
李隶神色微动,对面前这人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第七十二章
章泽其实不太会应酬,那些冠冕堂皇拐弯抹角另有深意的试探令他很难理解。虽然在杜行止的指导下他懂得了一些其中奥妙,但距离完全掌握这一项技能还有相当的距离。
好在他的公司发展所要与其他行业合作的地方相当之少,偶有遇到,张素的背景决定了他不必像普通商人那样见风使舵。优越的外表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好处,章泽始终贯彻着杜行止教导他的必杀技——在遇到对方说自己听不懂的话的时候,只要微微一笑,沉默就好。
微笑被称之为必杀技一点也不为过,从需要他参与进应酬开始,章泽每每遇到类似的困窘便这样做。俊美青年本就有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恬淡气质,遇到试探和敏感话题,他不急不躁,颇有深意地微笑。眼神中是显而易见的自信,不论什么样的言语也很难让他表现出被动摇无措,小小年纪行事便进退得宜,总在不知不觉间,就让人忽略他的年龄。
对此章泽的感受则比较直白,一群刚开始令他隐约感到不舒服的陌生人在一场似是而非的交谈过后对他忽然恭顺了起来,类似情况发生过不止一次,从刚开始会有些许不解,到惶恐,再到如今的视作寻常。他所需要的时间并不多。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想的最多的那个,坚决贯彻着诚信为本,章泽投桃报李地对那些合作伙伴也竭尽真诚,很快的,他的好名声便藉由他人之口传了出去。
于是他这一次对很可能未来会有来往合作的李隶也十分的真诚,请对方落座之后,他没多犹豫便切入了正题:“我对李先生提出的合作计划很有兴趣。我们杜氏生煎一直以来都坚守底限,保证精工好料。加上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市场反响十分热烈,作为福利发放,肯定能让职工们感到满意。”
李隶愣了愣,他没想到章泽会什么铺垫都不做便切入主题。这样的谈话方式无疑显得急切了一些,可看对方不疾不徐的模样,又找不出急迫在哪儿。李隶这便沉默了,心中划过一个念头,总觉得面前这个清俊沉稳的青年……似乎比表象看上去要单纯一些。
有合作意向的商谈和纯粹为套话而来的交流自然是有区别的,李隶在微一愣神之下很快恢复了平静。不得不说,在推惯了太极之后乍然碰上那么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李隶心中首先留下的印象便是对方实干真诚。这让他心中的好感又猛增了一些,来之前设想过的一些带有捉弄的念头慢慢也抛了个干净,他的目的又不是得罪人,既然对方和他投缘,能做朋友自然比结梁子要好。以他家的背景,推荐几个食品供应商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否则李隶也不敢拿着这么个前提来试探。喝了三杯茶,他原本只是前来了解个大概,却不知不觉坐上了几个小时。
其实李隶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因为年少老成的原因,在同龄群体中他的稳重有持一直为他奠定不一般的位置。然而在这场交谈中,章泽相比较下来却成了那个更沉默的人,谈完了工作上的一些意向过后,对与李隶话里话外的一些他听不懂的试探,章泽笑而不答。而李隶则就着他的微笑侃侃而谈,等到天色擦黑他察觉到时候不早时,浑身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松快。
“天黑了呀。”章泽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来,“公司下班时间到了,李先生如果肚子饿了,楼下走不远就有我们杜氏生煎的分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尝尝味道?”
李隶平常在偏远地区工作,而目前杜氏生煎的经营范围仅限在各大都市当中,好不容易回一趟北京,他每天除了在家吃饭就是外头忙不完的酒局,真要算来,对如今颇为红火的杜氏生煎,他倒真的没有多大印象。
因为对章泽颇有好感,他也不想在简略的交谈过后就此分手,加上饥饿确实逐渐生出,他便顺势点了点头:“我没有意见。”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公司内的员工都在准备离开。章泽很少有在公司呆到这个点钟的时候,许多普通员工对他的印象颇深却无法得见,今天乍然遇到他,都显得十分激动。
确切的说,章泽在这家公司里的形象更加接近于一个“偶像”,他的年纪毕竟太轻,很难给人以一个“老板”的威赫,在这方面石磊做的比他更好,论起驭人之道,章泽差不多是给他做徒弟的级别。然而偶像的人气比起老板可要火热的多,章泽的出现引发了公司内小范围的骚动,所有人在见到他后都下意识地退开,直达电梯的区域内,骚乱的人潮自发让出的那条小径显得尤为引人瞩目。章泽一路微笑着离开,在遇到大着胆子和他挥手告别的员工时微笑颔首,李隶则跟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一切,眼神逐渐莫名起来。
老板和员工在脱离了经济和工作的情况下,他看到的更多是处于对立的两个派别。用人者抱怨员工偷懒不尽心或者其他各种疏漏,而员工们则觉得老板不近人情小气苛刻,像杜氏生煎这样看到老板出现会引发小范围轰动的情形,他只在某些大企业中曾经得见。在那些动辄资产惊人的大公司,“老板”的定义已经不是身边随处可寻的普通人,员工们崇拜着老板又为他工作,在对方实力远超于自己的前提下敬畏着对方,这种根植在员工意识里的尊重并非短时间内能积累出来的,可章泽,偏偏在创业伊始便得出了这样的成果。
电梯里已经挤进了原本打算下楼的人,但章泽进入电梯后,所有人都自发退了出来。章泽苦笑一声,在电梯外一些人轻迅的道歉声中摇了摇头,等到电梯门关好,才叹了口气:“唉。”
李隶见他这个模样,不由生出几分亲近感,调侃说:“偶像出巡?章总在公司里很有威信啊。”
章泽以往被这样对待,只以为大家惧怕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李隶这样的话:“什么威信?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他们这样避开我,难不成是喜欢我的意思么?”
“……”李隶默然了,他盯着章泽的脸,想从上面找到一些他在开玩笑的迹象,然而章泽轻易就能看出的认真模样着实令他哑然:“你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你?”
章泽扯了扯嘴角,没把落寞表现出来:“我又不是人民币,哪能人人都喜欢?”
李隶一时间连安慰他的念头都生不出,只想翻白眼。
章泽所说的煎包店在这条街的中部,杜氏生煎所处的办公区域是近段时间才规整好的商圈区,在半年之前这里还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不过短短数月,迁址而来的各大公司带动了非一般的人潮。这里俨然一副新贵气象。
杜氏生煎人满为患。
在商圈工作的人群白领居多,白领当中又是二十五到三十五岁的年轻人居多。这些年轻人大多习惯了节奏匆忙的生活,在北京租住一处整洁的公寓,三餐在外面解决,家中常备泡面以防不时之需。虽然已经是下午可以离开的下班时间,大多数人为了方便还是选择了就近填饱自己的肚子,杜氏生煎无疑便成了一个好选择。
李隶被店门口玻璃橱窗外排列开的三队人流吓到了,放缓脚步愕然道:“这……这要等多久……?”
“放心,很快的。”章泽拍了他后背一把,难得自来熟一回将人推进店里,李隶忍不住回头盯着外面长长的队伍,随后发现到一个刚才被自己忽略的细节——队伍虽然很长,但流动却很快,几乎是客人递入机打单据的瞬间厨师便将包子盛好送了出来。从外面可以轻易看到橱窗内一刻不歇忙碌着的厨师,他们戴着干净的口罩穿着雪白的厨师袍,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扎进帽子里,戴着手套用铁钳飞快地工作。巨大的饼铛全部塞了满满当当的煎包,一个被铲空便立刻换上新的饼铛,而空了的那一个则又开始新一轮的煎烤。
店内嘈杂的人声并不让人反感,反倒让人感受到一种很怡人的火热氛围,李隶抬头看点餐台背后的点餐牌,每一个餐点的名称后面都有硕大的实物图,叫人胃口大开。
杜氏生煎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只卖生煎包的小吃店了,八种口味的地方特色面条、四种口味的馄饨和水饺以及招牌煎包,再加上肉馅甜馅的汤圆。店内产品的划分十分明确,也能照顾到各种不同的口味。章泽要了五块钱的生煎包和两碗重庆肉卤小面,撕下两份票据,把煎包票递给李隶,很自然地说:“你去排队领包子,我去拿面条占座位,一会儿进来你找不到我,就喊一声。”
他说完就朝着取面条的小厨房而去,留下李隶捏着票据发了好一会儿愣,这个极少在外面开伙,即便是出来也大多在饭馆酒店解决口腹问题的公子哥不知所措了几秒钟,还是决定随大流去排队。
前后都是同样衣着光鲜的都市男女,李隶的不自在总算少了一些。大概五六分钟过后,窗口内的厨师接走他手中的单据,在迅速核对了数目后拿出一个深口的长盘,铲出了十个玲珑饱满的生煎包递了出来。李隶结过后摸了摸盘子的材质,发现这居然只是一种看起来接近瓷器质地的塑料。这种材料的成本比瓷器便宜的多,损耗却小,清洗储存也比瓷器要方便,深口保证了煎包不会像在盘子里那样滑出掉落,实在是一举两得。
包子和面条的口味出乎意料的好,包子馅料充足汁甜肉美,掺杂其中的素料很少,更多是起到了调味的作用。面条也不是普通黏糊的挂面,而是跟李隶在四川吃到的爽滑口味几乎没有差别的圆面,肉臊入味香浓,汤色红亮,让原本只是想走个场面浅尝即止的李隶不知不觉胃口大开吃了个干净。
章泽的胃口比他小一些,吃完面条后只吃了一个包子,眼睁睁看着李隶将九个包子吞下肚还一脸意犹未尽,章泽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杜行止。他不错过任何机会地推销自己的产品:“口味不错吧?我们的冷鲜包除了面皮没有新鲜的包子那么有弹性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和现在的口味相差不大。”
李隶觉得自己有点没吃饱,但也不好意思再叫了,听到章泽这个话时便点了点头:“确实比我想象中要好。您放心,杜氏生煎十分合我心意,我会将您的品牌做个详细的报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订单会在下个月初之前落实下来。”
他这几乎就是在打包票了。其实一开始李隶来找章泽并没有想到做下什么承诺,虽然推荐商品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假如这项商品并无法达到他心目中的标准,李隶也绝不会为了私人原因开什么后门。毕竟这对他而言是没什么好处的。可是今天一天跟章泽相处的太过合拍,李隶又忍不住有点想要徇个私,现在发现原来产品质量也能保障到位,他自然便没了什么多余的顾虑。
章泽微微一笑,总算放下心来,白天才生出的合作意向在晚上便尘埃落定,凭着他的本事,这不会是最后一个合作的对象。李隶的答复等同于为他打开了一扇面向政府机关的大门。在官僚主义渐盛的今天,企业也是需要攒资历的,国土局的影响力不小,合作之后,杜氏生煎就等同于被镀上一层金,想要再攻略其他的单位,难度又小了一成。
他再一想,又觉得有点奇怪,这一餐饭总共花了他二十块钱不到,就谈妥了一笔不算小的生意,李隶这个采购员也太好说话了一点吧?
章泽心中疑惑,却不知道该不该问的更深,正在犹豫间,口袋里的电话却忽然响起,他拿起来看了眼号码,是张素。
已经好久没见张素了,加上搬出来前杜行止告诉他张素很有可能发现了他们俩的关系,章泽对她隐约有那么点害怕。但是想了想,他还是对李隶做了个道歉的动作,起身接起电话朝外走去。
“张阿姨。”
“小泽啊,”张素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不对,“都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在忙什么啊?”
章泽心中一跳,紧张起来:“我最近……忙工作呢。”
“行止天天在家念叨你呢。”张素声音里带着笑,仿佛大有深意,“你跟他闹矛盾了那么久,也该消气了吧?”
她今天打这个电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杜行止一天比一天颓废的模样她已经快要看不下去了。那天谈话之后,杜行止再也没有主动提起任何有关章泽的话题,只是越来越少出现在饭桌上。前天他第五次喝醉酒被人送回家,看着儿子趴在沙发上的狼狈模样,张素脑子里乱嗡嗡地吵了大概两天,就在刚刚,定下了最终的决定。
孩子们的感情问题她不想再搀和了,好也罢不好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子跟章泽在一起,总好过陷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挣扎出来的情伤,再坏也坏不过目前了。
她其实还有点忐忑,毕竟杜行止告诉她自己已经跟章泽分手了,她这个当妈的贸然去劝和显得怪没道理的。她也不想把话挑明,只是旁敲侧击地想要给章泽传递去一个友善的信息。
然而章泽哪知道她的用心良苦啊?他又不知道自己跟杜行止的好事被戳穿,自然以为张素是纯粹因为他太久不回家产生了挂念。他犹豫了片刻,觉得既然她主动让自己回去,被发现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小,便缓缓道:“那好,我今晚回去一趟。现在我刚下班,还在公司旁边呢。”
哪知道那边的张素却立刻说:“正好,我从新店回来刚好要到你们公司了,你在那等我,我这就去接你。”
章泽想想,觉得也行,便告诉了她自己的位置。挂断电话后,他转身回到店里,坐回位置上对面前的李隶说:“李先生吃得差不多了?”
李隶砸吧砸吧嘴,点点头:“味道不错。”
章泽笑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安排辆车子送你?”
李隶见他打完电话后就要告辞,心知他必然另有安排。反正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对章泽这个未来有可能成为他弟弟的人他感到颇为满意,能教出如此纯良的儿子,他未来的继母恐怕也不是什么工于心计的人。他原本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半,爽快地站起身:“不用了,反正也没喝酒,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今天聊得很愉快。私下交换个电话怎么样?”
章泽眨了眨眼,心中还想,采购员的油水果然大,基层员工又是开车又是有手机,他上辈子混的连人家的脚趾头都不如。然而心中虽然这样想,他表面一点也没表露,给了李隶一张自己的名片,又记下了对方的号码。相视一笑,并肩朝着店外走去。
李隶借着店内的灯光看着自己手中的名片,素色的底纹清浅柔和,以木纹镶边,居中偏左上方以厚重的字体写上了杜氏生煎四个字,空一排,是黑色的瘦金体——章泽。
很简单的名片,在李隶所遇见的许多恨不得在方寸之间显尽豪华派头的名片当中简直如同春风一样清新,果然物似主人型。他越发满意,掏出钱夹来,将名片塞进照片那一卡中。
李隶的车就停在路边,黑色的奥迪线条流畅,虽然不如奔驰宝马来的土豪,但沉稳内敛间也别有一派奢华。
“我送你?”李隶问。
章泽摇了摇头,手机恰好响起,他抬头一看,立刻在夜色中捕捉到张素那辆红色的车子。电话一断,车子掉头驶来,章泽对李隶说:“有人来接我了。李先生慢走,今天聊得很愉快,下次有机会再聚。”
李隶偏头看着他,忽然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肯定会再聚的。”这个弟弟他很满意,就这样愉快地定下了!
他说完钻进车里,对章泽挥了挥手开走了。张素的红车压着线停在章泽面前,张素的表情谈不上好看:“刚才那个是你朋友?”
章泽还为那个奔放的拥抱在起鸡皮疙瘩,听到张素这样问,便轻轻的嗯了一声。
张素咬了咬嘴唇,心中骤然慌乱起来。
虽然离得远,她刚才也看清了章泽面前那个年轻人的模样。李隶的外表那是绝对不差的,五官俊秀气质温文尔雅,身材又高挑,跟杜行止相比起来各有千秋。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章泽身边就出现了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张素忽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她这才忽然意识到,世界上可不止杜行止和章泽这两个同性恋。章泽长得好看,事业有成,性格温和,在婚恋市场上是不折不扣的黄金单身汉。这一类型在女人当中受欢迎,那在男人群里肯定也是相当有市场的。章泽离开杜行止后摆在面前的选择太多了,时刻有人等待着挖她儿子的墙角呢!
心中原本还有那么点点别扭的张素一时战意大盛,她这会儿完全没有任何要分开两个小孩的念头了,满心都在想要如何劝章泽跟杜行止复合。
章泽这一路被张素前所未有的温柔给吓到了,一路到家,几乎是用逃跑的姿态爬下车子。张素见他对自己的示好居然是那么个反应,心中更加担忧。停好车之后,她忍不住拉住章泽的手:“回家以后好好劝劝行止,你俩别吵架了啊?”
章泽有点愣:“杜哥怎么了?”
张素的眼神是哀怨的:“你搬走之后,他吧……唉,说生不如死也不为过。好歹是那么久的感情了,你也别说丢就丢……”
章泽越听她说话越不对劲,怎么言辞之间那么暧昧?还有杜行止,他干嘛要生不如死?他不是天天跟自己通电话呢嘛?
屋里冷冷清清的,一点人气儿也没有,张素打开灯,空荡的客厅和餐厅,桌上的饭菜还和自己走时一样摆放。
“又不吃饭。”
她轻声埋怨,朝屋里走了几步,对楼上喊:“行止!行止!”
大概过了半分钟的时间,章泽才听到开门的声音,杜行止好像没睡醒似的疲惫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妈,你回来了?”
杜行止出现在楼梯口的那一刹那,可把章泽镇的够呛。
衬衣皱巴巴穿着,领带拉长了老大一截松松垮垮,衣摆从裤腰里抽了出来,说不出的乱。半长的头发乱的像鸡窝,章泽就从没见过杜行止有头发那么乱的时候!一脸胡子拉碴,至少两个星期没剃的水平。更可怕的是他蜡黄的脸色,瘦的颧骨凸起老高,黑眼圈打老远都叫人看个清清楚楚。
这什么鬼样子啊?
虽然杜行止平常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都挺疲惫的,但是章泽一直都以为他是工作忙!章泽本来就不是很细心的人,心眼又少,杜行止骗他挂电话以后就会去休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现在看杜行止这一副死样子,他立马心疼了,眼睛瞪得溜圆。
杜行止没想到自己的策划会那么快见效,他这几天把自己弄的有点恍惚,见到章泽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伸手使劲儿地揉了揉眼睛:“小泽?”
张素没憋住,见到他这个反应,背过身捂着嘴,好歹忍住没哭出来。
“你怎么……”章泽声音发哑,要哭不哭地上下打量杜行止一圈,话都说不出来,猫似的一步步朝楼上靠近,“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杜行止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伸手扯过他一把抱在怀里,头埋在章泽的颈间奋力嗅着。久违的味道令他躁动不安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在这分开的一个月时间里,因为外表的关系无法跟章泽见面,他无数次有种想要放弃的冲动。然而每当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时,那丁点想要放弃的念头便被他立刻塞进角落。章泽的感情太纯粹也太容易受伤害,和家人坦白之后所要经历的考验绝对在章泽的承受范围之外,他不想章泽因为任何原因失去那一份本该永远保护好的纯粹。
所以一些难题,他只需要自己承担下来就好了。
在感情中,杜行止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在看热播剧的时候他也曾想过像剧内的男主角那样满口甜言蜜语哄得对方展颜,可现实是,在一起那么久了他仍旧会在面对章泽的时候舌头打结。他们俩在一起到现在,杜行止从未表白过,章泽和他自然而然走到一起,迄今为止没有经历过热恋期。他自觉自己欠了对方太多,却也只能用这样默不作声的方式保护章泽,让他能过的更开心一些。
张素退让了。
这场战役的胜利令他有种头重脚轻的喜悦,这段时间的辛苦对他而言不值一提。杜行止有种想要亲吻章泽的冲动,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被短而粗粝的胡茬刺的又痒又疼,杜行止口中淡淡的烟味传了过来,灵活的舌头在口腔内翻搅戳刺。章泽沉迷在这个亲吻中大概两三分钟的时间,猛然意识到张素还站在楼下,心中一阵发悸,满身冷汗地推开了杜行止。
他惶然的向下看去,整个人都是僵直的,谁知道入眼的张素却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惊愕,也没有大发雷霆。她只是很无奈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对上章泽的视线后,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和好了,就好好过日子吧。阿姨……阿姨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但还是不要在外面到处说了。”
章泽缓缓瞪大眼,为自己听到的话感到不可置信。
“素姨……你,你不反对我们?”
章泽小脸煞白手都不知道往哪摆的模样让张素的心一下就软了。是啊,为什么要反对呢?他们都是好孩子,在道义与社会责任感的重重压迫下能够坚持相守显然也是下定了决心的。从他们决定在一起的那一刻,往后的路上便要携手面对永无止境的荆棘,已经那么苦了,作为家人,难道还要再在荆棘地上铺撒一层铁钉?看到他们受伤,自己又于心何忍?
总在甘愿和矛盾中挣扎的心绪忽的就豁然了,张素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如释重负地说:“为什么要反对?不反对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知道你们很辛苦,既然决定在一起了,就不要轻易分开。”
杜行止的声音在章泽头顶响起,饱含感激:“妈,谢谢你。”
张素笑了起来,勉强渐渐散去:“谢什么?我是你妈,永远都站在你这边。小的时候没多关心你,我一直想要补偿,这件事情,就算是我补偿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