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弦
正准备坐下的江代出闻言又站直身子,挺拔磊落地与他对视。
“老江,我从十岁就是你一直出钱养我,我所有的一切都沾了你的光,没有你就没有我今天。”
而后他话峰一转,“但是一码归一码,在贺繁这件事上,我不会原谅你,也绝不可能妥协。你如果受得了我们俩,要是贺繁乐意,逢年过节我就带他一起去看你,要是受不了我也没办法。”
“但我江代出有恩一定会报,今天给你个保证,无论以后你再生多少个孩子,他们什么态度,等你床前需要人的那天我一定随叫随到,给你端水喂药养老送终绝没二话。”
江代出一刻没顿,又坚定地强调了句:“但我跟贺繁不可能再分开了,我这辈子都会跟他走下去。”
江致远不是一点不了解自己这儿子,因此他说的一些话,一些态度多少已在预料之中,愤怒跟震惊都谈不上了。
也早有他铁了心不会娶妻生子的心理准备,于是短暂沉默后,提出了一个来之前已经想好的次选方案:“那这样吧,我出钱,你去代运一个男孩,生下来也不用你们管,我找保姆带。贺繁是个懂事孩子,你去跟他商量一下,他不会不同意的。”
江代出听了先是睁大眼睛,又抿起唇。
代运,怎么想的,先不说把他那玩意儿放进一个陌生女人肚子里弄出个孩子来恶心不恶心,这事本身也是违背道德伦理的,故意剑眉一挑说:“行啊,那代一个贺繁的,我小时候皮得我自己都嫌烦,像我的就算了吧,要是像贺繁的我就喜欢。”
江致远听出他存心在堵自己,语调上扬些许:“江代出,男人这辈子一定得留下个血脉香火,你怎么就不懂呢?”
“我是不懂,这年头谁家还供祖宗牌位烧香点火啊。”江代出满脸不屑地一别头。
“你放心,你死了我给你烧。我死了,不用人烧,遗体一捐为人类医疗做贡献,贺繁肯定也能愿意,到时候我俩就谁先死了谁先捐,早晚一块儿留名,多有意义。”
他发自内心对必须要传宗接代,延续血脉的想法深恶痛绝。没有血缘又如何,一点没影响他和他妈的感情。可正因为江致远对血脉的执念,让贺繁小时候受太多委屈了。
这时,大门的密码锁传来锁舌收拢声。
贺繁一进来就看到客厅里坐着的人,多年未见,江致远身上仍未见多少老态,依旧是衣冠齐楚,气宇卓群。
江代出快步跑到他跟前,使了个眼神,但不掩亲热地问他怎么才回来。
贺繁回以个“没事”的眼神,抬了下手表示自己去拿信了,跟着便放下信,走向客厅。
“江叔叔,好久不见。”
贺繁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地朝江致远微一颔首。
江致远是有备来见贺繁的,因此气势不敛,“好久不见。”
但也因为江代出在场,以及到底当他是外人,不欲再与他多言。
事已如此,江代出态度如此,和他斡旋已是无用,江致远很清楚这点。
“我帮您倒杯水。”贺繁说着往厨房走。
“不用了,我呆会儿还有事,司机在楼下。”江致远起身正了正衣襟,看了眼江代出。
“哦,那你慢走。”江代出说。
“稍等我一下,江叔叔。”
贺繁叫住江致远,跟着快步进了自己房间,不多时手上拿着一张银行卡出来。
江致远视线朝他手上一落又抬起眼,已然猜得一二。
“江叔叔,这是您之前借给我的一百万,还有利息,密码我写在卡的背面。感谢您当年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出手相助,真的帮了我很多。这里面的钱是我这些年自己赚的,今天刚好有机会,就还给您,希望您能收下我的谢意,也原谅我的不请自来。”
贺繁两只手拿着银行卡,郑重而恭敬地交还给江致远,“我不为我自己辩解什么,只希望您不要因为我责怪江代出。父子一场缘分难得,没必要为了我一个外人伤感情。往后您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算我一个小辈为您尽一份心。”
第135章
周一上班,两人开着贺繁的车一起到了公司。
在停车场遇上公司IT部的一个老大哥,好奇问他俩怎么一起过来。贺繁临场想个理由糊弄过去了,三人一起乘电梯上楼,进去后江代出就一直在憋笑,也不知是贺繁找的理由可笑,还是单纯掩饰不住喜悦。
到公司市场部楼层的时候,贺繁想起有个文件要找Eric拿,就说自己过去一下,让江代出一个人先上顶楼。
等拿着文件上去,一推门见整层的同事都在欢呼拍手。
“Alex!老大说咱们这个月辛苦了,周末请大家去吃烤全羊!”站在门口的Sarah见贺繁进来,凑到他边上说。
贺繁应了一声,坐到工位上也忍不住一直上扬嘴角,又不想同事看见,低头调整好表情打开电脑。
上班时间一到,大家纷纷回了座位,嬉笑喧闹声便止了。
贺繁刚刚进入工作状态,对面那扇办公室的门就开了。
江代出探出半身,表情一本正经地冲贺繁一扬下巴,“Alex,待会儿meeting要用的数据都准备好了吗?”
十点就开周例会,这些都是上一周就要准备的,贺繁知道他明知故问,还是回答:“上周五就放你文件柜里了,最上面那层,标了日期的。”
“哦,那给ACE集运的proposal和quote发过去没?”
贺繁在电脑上利落地敲打几下,“还没,下午要让Lee再核对一下timeline。”
江代出:“你打印出来先拿给我看一下。”
贺繁:“好,等下给你送进去。”
江代出没再说别的,关上门回去了。几分钟后贺繁打好文件起身去敲门,有同事抬了下眼又低头忙自己的事,四周工作氛围严谨安静。
然而贺繁推门进去,猝不及防被一股强势的冲力猛地一扑,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向后倒,手里纸页散到地上。后背堪堪就要撞上墙面,一只结实的手臂由身后扶了他一下,江代出的脸便近在眼前。
“你——”
贺繁慌乱吐出的一个音被堵回口中,跟着舌头也被灵活地勾缠住。
接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湿吻后,贺繁伸手撑开欲在他身上胡来的江代出,“别闹,在上班。”
江代出也学着他压低了声音,“不闹,认真想跟你在办公室来一回。”
“你疯了。”贺繁掌心按在江代出脸上,轻轻一推,“今天一堆事儿呢。”
江代出:“比我重要吗?”
贺繁笑着叹气,意有所指地下巴一指门外,“讲好了的。”
的确答应了贺繁等时机合适再公开,办公室这种改装的结构还不隔音,江代出只能望眼垂涎,不情不愿地拉起贺繁的手在唇上又贴又蹭,连蹲身去捡纸时都拽着不松。
直到外面贺繁桌上的电话响起,才依依不舍地放人出去。
接着光是午休之前,江代出就又找各种由头叫贺繁进办公室,正事有点不多,流氓耍起来没够。后来贺繁实在担心影响工作进度,午饭之后就严正拒绝“面谈”,让他有事打自己桌上电话说。
江代出右边的车头灯撞了个稀巴烂,周末多数修车厂都关门,叫朋友帮忙打听着一家华人开的送过去,下班之前刚好通知他可以取了。两人晚饭在公司附近随便吃了点,就赶在关门前一块去取车。
到了之后被前台歉意地告知今天清洗的部门有点忙,他的车还没洗好,要稍等个一小会儿才好,两人就进去接待室里坐着等。
江代出去了饮料台拿咖啡,贺繁不经意一抬头,看到一个难以隐没在众人中的修长身影,刚巧那人也转了下头,两人目光便对上。
齐仰山认出贺繁先愣了下,就走过来同他打招呼,顺口问了一句:“你怎么来这了,车坏了?”
“不是我的车,陪人过来。”贺繁简短回答,注意到齐仰山身上有这家修车厂的制服,只不过脱了系在腰上。
“你在这工作?”贺繁有些意外,虽说拿旅游签来打黑工的人并不少见,但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尤其他才来了不到两个礼拜。
“对,我在中文网站上见他们在招洗车工,这活我以前干过,还不要求英文。”齐仰山说得很坦然,“乔乔白天上课,我在这边也得想办法生活。”
江代出按咖啡机时,回头看到贺繁在与一个制服系在身上的工作人员说话,以为是在谈论自己的车,起初没在意。
等接完一杯,发现两个人不仅还在聊,又都各自拿出了手机,像是在留联系方式,蹙眉有些疑惑。
仔细一看,发现那人长得好像还行,宽肩窄腰的,心想该不会也是个基佬,假借车的名义跟贺繁搭讪吧。
于是第二杯只接了一半就草草扣上盖子回去了。
“贺繁。”不等走近江代出就喊了一声。
两人说话间同时转头。
齐仰山见他认识贺繁,就想到是贺繁陪着来取车的那位,正要打招呼便听江代出问他:“你好,能问一下我车什么时候能洗好?”
很多顾客都会问这么一句,合情合理,因此齐仰山没有多想,冲江代出职业性问道:“能告诉我一下您的车型和车牌号吗?”
江代出报了一串英文加数字。
“稍等,我去帮您问一下。”齐仰山礼貌回道,跟着就从边上的小门进去了。
“跟那人聊什么呢,聊那么久。”江代出递了那个满杯的咖啡给贺繁。
看他又端出一副骄矜态度,贺繁知道他想哪去了,耐着心解释:“我前几天在乔遇家见过他。刚才是把甜品店的电话发给他了,正好我不做了店里缺人,他又在找兼职。”
“哦,他跟乔遇什么关系?”
虽说是误打误撞,但因为那张汇款单,江代出在心里记了乔遇一恩,不过一直怀疑他对贺繁有想法,一件归一件,戒心也是少不了。
这会儿一听他和这个长得不赖的洗车工有关系,当然乐于见得是尽可能深入的关系,这样他就不用惦记贺繁了。
“我回家再和你说。”贺繁见齐仰山又从员工通道出来,小声提了一句。
走回两人跟前,齐仰山说:“再等十几分钟就好,已经在收尾了,我叫同事帮忙快一点。”
江代出对他警戒解除,痛快地道了声谢。
贺繁也说了句谢谢。
“你帮我介绍工作,我才要谢你。”齐仰山对贺繁道。
“我只跟那边的老板打了声招呼,不算介绍。”
贺繁照实地说:“但我听他讲过现金工也可以,有没有经验无所谓,主要还是得面了试再说。”
要真只看长相招人,齐仰山是足够能达预期的。
齐仰山:“没关系,我等会儿联系他见一面,行就行,不行也谢了。”
正要说请贺繁吃个饭,裤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微一致歉,回去员工区的过道里接电话。
贺繁跟江代出咖啡喝了没两口,又看见齐仰山神色紧绷地走出来,工作制服解了往旁边杂物架上一丢,正好和一个经理模样的华人迎面碰上,匆匆说了句什么便往门口奔,看样子像有什么急事。
路过两人这边时,他抬头找了眼贺繁。
“不好意思,我想请你帮个忙。”
齐仰山跑到贺繁面前语气急道:“乔乔好像是阑尾炎犯了,自己叫了救护车在去医院的路上。我不懂英文,怕他万一得手术什么的医生的话我听不懂,要是你有空能不能拜托一起去帮我翻译下。”
贺繁听了立即答应,想叫江代出等下取了车就先回家。
江代出却说要和他们一起去,车可以明天再来取。
三人赶去医院的路上,乔遇疼得抱着肚子被护士推进去做完了超声和CT。他还没忘哆哆嗦嗦地拿手机查了阑尾炎的英文给医生看,说自己原来得过,当时不太严重就没切,这会儿疼的位置是一样的。
到了急诊打听着诊室,齐仰山一路眉头紧锁地穿着人群边走边找,看到乔遇直接朝他奔了过去。
“乔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