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弦
江代出不想再跟他俩多说废话,拎着洗好的拖把就要往外走。
董俊峰当然不肯罢休,一抻手挡住了江代出的去路。
这已经是第三回了,江代出被烦得忍无可忍,湿拖把往墙根一怼,双手插兜睨视着面前这两个六年级男生。
“想打架?”
他还真不怕。
董俊峰这人小小年纪就不知哪染了一身的流里流气,目测以后上街当混混指日可待,打架算不了什么。不过他前几天刚闹过一出事儿被他爹给收拾了,这会儿其实不敢再生事。本以为自己出面吓唬一下就能成,没想到五年三班体委油盐不进,他又已经把话跟两个弟弟说满了,这会儿颇有点骑虎难下了。
于是他折了个中,对着江代出下巴一扬,“我们不和低年级的动手,比篮球吧,你们输了把球场让出来,我们输了这事儿就翻篇。”
按道理说,这种莫名其妙的战书根本不需要接,但无论打架还是打球,江代出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比就比呗,谁怕谁。
他从鼻孔里轻哼出一声,“什么时候?几个人?”
见江代出这个态度,董俊峰知道自己是碰上硬茬子了,这时候谁拖拉谁没面子。
“就现在,二对二去中心广场比投篮,我们带球。”
江代出用眼神表示自己听到了,转身重又拎起班里的拖把,肩膀直直顶开一人往外走,头都没回一下,“呆会儿见。”
走廊上三人等他等得腿都站酸了,见他回来,陈玉超问:“你拉屎去了?”
“没拉,遇上了。”
江代出先进教室把拖把放回卫生角,顺便看了眼班里还有谁在。跟着又出来,眼神无奈地扫过眼前三位,首先排除了肢体不协调的陈玉超,又排除了身子板儿纸糊的一样的贺繁,目光落在赵宇航脸上。
“赵宇航,你着急回家吗?”
赵宇航不是他们三班的,但他们班这会儿人都走没了,没办法了。
“不急,怎么了?”
赵宇航他爸刚谈了个女朋友,天天骑着自行车接送人家上下班忙得很,基本对他是放养不管,不饿着就行,自由度是他们这群发小里最高的。
江代出:“跟我去广场和人比个球。”
赵宇航不解,“啥比球?比啥球?”
“六年一董俊峰还记得吧,刚才又来找我,让我们班让球场给他弟。我跟他约架看他是不敢,非要二对二比投篮。”
“我去!他有完没完啊!”
这事儿赵宇航听江代出提过,明摆着是要欺负人,也觉得没法忍。兄弟的事就是他的事,一撸袖子干脆道:“是现在吗?”
江代出:“对,你等我去拿个书包,我们直接去。”
一旁听了全程的陈玉超虽然不会投篮,但一如往常地习惯了有事也跟上,“我也去看看。”
江代出嗯了声,回教室把桌上的书本文具草草一塞,拉上拉链就往肩上一甩。出来时经过一直站在一旁的贺繁身边,想着正好得有个人回家告诉他妈一声,交代他道:“你自己先回去吧,跟我妈说我去打球了,晚点回家。”
贺繁原本的打算是和他们一起去的,虽说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可听江代出这么说便没有作声,很快被脚步匆忙的三人甩在了身后。
江代出走出几步,似乎想到什么又觉得不放心,回身挑着眉问贺繁:“你不会趁机告我黑状吧?”
第29章
贺繁回来时两只狗也在家,富贵围着他脚边兴奋打转,小旺则朝他身后左张右望,看样子像在找江代出。年美红正给客人洗着头,见他一个人回来也问:“大年呢?没一起回来吗?”
“他打球去了,说晚点回。”贺繁低头答道,避重就轻地隐去重点。
年美红心说怎么刚放学就往外跑,“去哪打球啊?”
贺繁:“中心广场。”
年美红轻嗔:“真是,也不知道先吃完饭再去。”
贺繁见年美红没再有话问他,就说自己回房间写作业。
贺伟东不久也下班回来,手里拎着刚买的菜,进屋发现门口没拖鞋,喊江代出给他拿才知道人不在家。眼看要到饭点,年美红送走客人,犹豫着要不要去叫江代出,从家走去广场也就十来分钟。
这边贺伟东刚炒好一个菜,江代出就回来了,被富贵和小旺冲上去左右夹击地围住。他弯身跟两只狗玩了一会儿,觉得背上很痒,隔着衣服抓了抓。
年美红就他放学不回家随口数落了他两句,临了让他去叫小繁出来吃饭。
江代出才抓完左边,又觉得右边的背上也痒,从衣服下摆伸手进去用力狠抓了几把。
这痒意他从方才回来的路上就感觉到了,纳闷儿地挠了一路,然而好像怎么挠也不解痒似的。
年美红见他抓耳挠腮磨蹭着不动,催促道:“让你去叫小繁。”
江代出这会儿觉得不仅背上痒,好像屁股蛋儿上也开始痒,痒得他心烦不想起身,“我不,你亲自去请那位大少爷吧。”
贺繁不怎么出房间,从来了以后,江代出就固定成了每天叫他吃饭的那个。
年美红听出这话里有点抱怨的意思,低声哄江代出道:“他不是弟弟嘛,你有点当哥哥的样子。”
然而江代出不买账,“我比他就大了两个小时,而且首都那女的不说我生早了嘛,正常日子出来我还比他小呢。”
他口里的“首都那女的”指的就是付雅萍,如果称呼江致远,就是“首都那男的”,两个加一块儿论就是“首都那两位。”
年美红啧了声,“那是你亲妈,什么那女的。”
“下回她打电话来,你不准再不接了哦。”她说着又指了江代出脑门儿一下作威胁状。
江代出不耐烦地扭过头去,“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年美红见他根本没有听进去,全是在敷衍,苦口婆心道:“等上初中你就得搬过去了,要先跟他们熟悉起来,别一副死犟的脾气不讨人喜欢,到时候吃苦的是你自己。”
江代出不乐意听这话,边挠着后背边说:“我不去。”
母子二人谈论这件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年美红提醒江代出去了首都要听话,江代出都坚决表示自己不去。
“那可是首都,环境好学校也好,干什么不去啊?”
其实年美红在劝江代出时说的话都是相当纠结矛盾且违心的,但爱子之切必要为其谋深计远,不能只看今朝不顾以后。她知道只有在亲生父母那里,他才能享受到他本应该享受的优渥生活。
她的大年是个有福报的孩子,生来就不应该呆在锦阳这种小地方的。
“你怎么这样啊妈,你是不是有了亲儿子就不想要我了,急着要把我撵走啊,我告诉你没门儿!”江代出太知道他妈舍不得他了,心里有恃无恐,就故意撒娇耍赖地胡嚷嚷。
贺伟东把最后一个菜端来放桌上,皱眉轻斥他:“喊什么喊,跟你妈没大没小的。”
江代出跟贺伟东告状:“爸,我妈让我过两年滚去首都,她不要我了。”
年美红:“我哪这么说了?”
江代出:“你就是这么说的。”
“臭小子!”年美红拿起桌上的盛饭勺子作势要削他。
江代出跳下椅子躲到贺伟东身后,“爸!你看,她不仅要撵我她还要揍我!”
“哎呀好了,别闹了。”
江代出经常这样闹腾人,贺伟东已经习惯了,把手上拿的筷子递了他一双,“快老实坐下吃饭。”
江代出夹了一块拌了糖的西红柿塞进嘴里,见他妈看着隔断间的玻璃门朝他使眼色,边嚼边道:“我叫你们亲儿子去。”
晚饭后年美红回她干活那屋打扫卫生,贺繁写作业,江代出“三长一短选最长,三短一长选最短”地也糊弄完作业就歪在他爸妈的床上看电视剧。
贺伟东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见江代出看个电视也不老实,两只手往背后不停地抓挠,忍不住问他:“你挠什么呢?”
江代出:“我背上痒。”
贺伟东没当一回事,“出汗出的吧,赶紧洗洗睡觉去。”
江代出觉得今天的剧情没意思,也正想要去洗澡,就难得合作地回了自己房间。
一开玻璃门就看到贺繁蹲在床边,在擦拭地上敞开盒放着的大提琴。见他进来,贺繁忙关上盒子,拉上拉链把琴立了起来,给他让出过道的空间。
江代出注意到贺繁经常摆弄他的大提琴,却一次没见他拉过。
“你要睡了吗?”贺繁问。
“我洗澡。”
江代出开了斗柜翻找干净裤头,回头看了眼贺繁的大提琴,“你是不是把它带来锦阳就一次没拉过?”
贺繁顿了顿说:“暑假的时候拉过一次。”
那次是在白天,江代出跟着年美红去买菜,贺伟东不在家,趁着没人他拿出好久没碰的琴拉了一首曲子过了过瘾。本想再多拉一会儿,不料贺伟东却提前回来,还喝得醉醺醺的,他就急忙把琴收了起来。
贺繁寄人篱下,不想引人注意,在这个家里恨不得喘气都不出声,就没机会拉琴,他手痒就只能是摸摸看看。
江代出找好东西就去洗澡,拿沐浴球把自己擦得快要脱下一层皮,出来后就去敲他爸妈的门。
年美红跟贺伟东正要睡,听江代出叫自己,年美红就下床给他开门,“怎么了儿子?”
江代出脖子上搭着浴巾,只穿了一条四角裤头,转过身背对着年美红道:“妈你看看我背上是怎么了,我觉得我快要痒得不行了。”
年美红有注意到他晚上吃饭的时候就一直东挠西挠,把他拉进房间对着光检查。
这一看不得了,江代出的背上红了一片一片的,还满是抓破的血道子,都可以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了。
“长了好多红点,密密麻麻的!”
她紧张的语气引得贺伟东也下床过来看,“严重吗?”
“痒死了爸。”江代出说着往贺伟东跟前站了站,给他看自己的背。
贺伟东一看也吓了一跳,“这么严重啊。”
“咱家好像有止痒的药膏,我给你找找去。”年美红看得心里发麻,说着出屋去了客厅。
贺伟东跟江代出也跟着出去了。
贺繁躺在床上还没有睡着,听到外面有这一家人的交谈和走步声。跟着客厅的灯光就穿过磨砂玻璃纸透了些进来。
“是不是那两条狗天天往外跑,带虱子回来了啊?”
贺伟东检查完江代出触目惊心的后背,又扒开他的头发一点点细看。
年美红在餐桌旁的柜子里翻找夏天抹蚊子包用的药膏,摇头说:“不是虱子,虱子长头上,而且能看见,大年这个是从皮肤里面发出来的。”
“什么东西过敏吗?今天吃什么了?”贺伟东又问。
其实他们家原来根本对过敏这个病症没概念,是贺繁来了以后起过两次不明原因的疹子,才开始了解一些。不过江代出身上这个跟贺繁的疹子完全不同,长势要吓人得多。
年美红找到了她那管药膏,边给江代出抹着边应道:“早上吃的豆浆油条,中午回来吃的鸡蛋炒饭,晚上就你做的那些。”
贺伟东听着这都是以前常吃的家常饭菜,想着应该不是过敏,可这么瞎猜也不是办法,对年美红道:“那今晚先抹点药,明早你带他上医院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