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肉桃
目送惊喜连连的齐家人离开,李姨侧过头,问身后保镖:“医生请来了吗?”
“五个私人医生都请来了,药品也备齐了。”
李姨嗯了声,忽然,不远处的门后传来一点细微的声音。想起瞿清闹腾的本事,她皱起眉:“好不容易抓到,把他手脚绑紧,嘴堵严实点。”
“是。”
没过多久,发动机的声音驶入大门。
浑身湿透的男人抱着裹着毯子的少年飞快进门,步伐急促地走进房间,身后的私人医生提着器械和药品,连忙跟上。
看病,洗澡。
换衣服,打点滴。
少年乖乖地叼着温度计,死死拽着那个变形的手机,不肯松手。
瞿宁森也不勉强他,还给破烂的手机套了个透明柔软的壳,以免玻璃划伤林舟的手。
明亮安静的房间里,林舟垂头半躺在床上,神色平静。
瞿宁森站在一旁,掌心捂着冰凉滴落的药液,看着他缠上绷带的微肿脚腕,皱眉问医生:“真的不用打石膏?”
“不用的,瞿总。”
医生将新鲜出炉的片子递给他,安抚道:“病人摔落时虽然扭伤了脚,但庆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如果恢复的快,一周内就能完全痊愈。”
时间一到,她又看了眼温度计,笑着道:“恭喜,林同学烧也退了,这个药还有二十分钟打完,之后就不用再打了。”
瞿宁森点头,医生们很快退了下去,明亮的房间瞬间变得安静。
林舟出神地盯着变形的手机,瞿宁森坐下,伸手轻轻将他洗完后有点乱的额发理顺。
像是将毛发打结、脏兮兮的狼狈流浪猫,变回以前那个漂亮冷淡的高傲宠物猫。
瞿宁森试了下手里安神汤的温度,舀起一勺:“舟舟,喝点汤,和药不相冲。”
林舟顿了顿,半晌,抬起头,静静看着他。
他没喝,也没说话。
于是瞿宁森将碗放在床边柜上,温和地凑近他,轻声问:“怎么了?”
林舟细密的睫羽颤了颤。
温暖熟悉的柑橘香浅浅萦绕,因为哭过,他的眼睛本来有些红肿,但瞿宁森用冰袋仔细地帮他敷过,于是此刻少年的桃花眼依旧漂亮得惊人。
他将手机攥紧,沉默许久后,侧头面无表情地问瞿宁森:“你喜欢我?”
瞿宁森一顿。
但身体已经本能地点头,替他回答:“喜欢。”顿了顿,他又补充:“全世界最喜欢。”
男人看向林舟,眼里的坚定令少年一怔:“不管是谁,都无法和你比较。”
不管是谁吗。
“就算......”林舟呆呆地看着他,喃喃地,声音轻飘飘像鬼魂:“就算那个人是你的亲人?”
“就算他是你弟弟,就算他和你有血缘关系,就算你只是想抢走他的东西——”
“也最喜欢我吗?”
就算他只有一张漂亮的脸。
就算他从心底厌恶瞿清,厌恶瞿家的一切。
就算他虚荣、恶毒、满嘴谎话、爱钱如命......也喜欢吗?
宽大的床上,林舟攥紧指尖。他很少这样重复地确认一件事,瞿宁森只感觉心脏发痛,不由自主握住那双瓷白的手,声音低沉:“不管是谁,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
“我都喜欢你。”
“能喜欢你,是我的幸运。”
林舟看着他,半晌,忽然弯起上翘的桃花眼,倏然笑了。
他看着瞿宁森,点头,平静轻声地说:“好啊,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你现在就开车去撞瞿清。”
“他让我摔断了腿,你也能让他的腿断掉吧?”
“他让我这么难过,你也能让他跪下来给我道歉吧?”
对啊。
他就是这么恶毒。
就是这么把别人的真心当成玩笑,当成工具。
就这么烂。
所以赶紧滚吧。这些恶心的感情,他统统不需要。
少年坐在床上,浑然不知自己的唇瓣已失去颜色,死死攥住的指尖和心已分不清哪个更痛点,反正都没差。瞿宁森看着他,像在看着一只死咬着牙不肯示弱的兔子。
深深的怜惜,混杂着深深的爱意,让他不得不长舒口气。
“......断掉怎么够。”
林舟瞪大漂亮的眼睛,倏然被他轻轻揽入宽阔的怀中,男人隔了点距离,没有冒犯他,而是轻轻叹了口气。
“林舟......你真心软。”
......他心软?
瞿宁森笑起来,一边按下床边的铃,一边随口问林舟:“你知道唱歌犬这个故事吗?”
李姨很快敲门而进,手上拿着一个形状奇怪的大木盒,笑着递给林舟。
打开木盒,里面是许多个奇形怪状的小人——长着老鼠头的、长着细尾巴的、披着熊皮的、失去双手的、单手单脚的......
林舟摸了下这些做工粗糙的木人,抬起头,奇怪地看了眼瞿宁森。
“选一个?”
年轻高大的男人凑过来,亲昵地拨乱里面的小人,然后看向他,笑着说:“还是说,你有喜欢的小人?”
“你喜欢哪个,我们就做哪个。”
第28章
只一秒,林舟就明白了这些木头人的用处。
粗糙的小人被各种动物皮毛拼接,他呼吸一窒,拿着盒子的手霎时有些冰凉。
而此时,李姨已经让人无声收走房间内的地毯、桌椅、花瓶等物。
药瓶里的液体缓慢滴答,很快,医生上来抽.出细针,在他手背贴上了医用胶带。
瞿宁森伸手,给沉默的林舟戴了个毛绒绒的兔耳帽,又加了双毛手套。米色衬得少年的脸唇红齿白,细碎黑发落在眉眼,终于不再是那副病弱苍白的模样。
林舟:“......”
瞿宁森满意地点点头,笑吟吟地把木盒放在柜子边,换了杯热热的糖水塞进他手中,温声道:“不喜欢这个,那我们就先不用。”
男人看向门边,李姨会意。
很快,楼梯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房间大门打开,几个保镖拖死狗般拖着一个男生,沉默安静地走了进来。
在看清那个身影的瞬间,林舟一顿。
——是瞿清。
几小时前,在他面前肆意发疯的瞿清,此刻挣扎得宛如砧板上待宰的活鱼。
黑色工业胶带死死缠住了他那张总是喋喋不休的嘴巴,来不及换的带血衬衫贴在身上,混着未干透的雨水,在地板上留下隐隐红痕。
而当瞿清抬头,在看见床上毛茸茸、暖融融,甚至毫无狼狈的崭新林舟时,也是一愣。
眼珠缓缓转动。
在看见瞿宁森那张带笑的脸庞后,他瞳孔一缩,瞬间极为激烈地挣扎起来:“唔唔......唔!唔!”
他全身都被麻绳捆着,躺在地板上,仿佛预见了什么,猛地奋力往门外匍匐逃去,狼狈的身体不断扭曲,却无法前进丝毫。
就好像......好像一只特别搞笑的毛毛虫。
林舟的目光有点愣。
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看见瞿清如此......不体面的模样。
被金钱浇灌长大的瞿清,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众星捧月。不管是施舍还是哀求,他的眉眼始终娇矜,充斥着对所有人的不在乎。
曾经,这种不在乎让林舟有些反胃。
也让他悄然生出羡慕。
而此刻,瞿宁森站起身,漫不经心地从保镖手里接过一根金属棒球棍。
林舟看见,那一秒,瞿清的眼里瞬间布满了惊恐。
然后,是比今晚任何一刻都要汹涌的眼泪。
泪水浸湿了黑色胶布,瞿宁森也不着急,慢悠悠地站在原地,看着瞿清在原地爬行挣扎,却因无法说话,只能绝望哀求地猛烈摇头。
甚至,林舟看见瞿清望向自己。
随后,他努力翻转身体,用力地朝林舟砰砰地开始磕头。
砰砰!砰砰砰!
沉闷的磕头声在房间回荡。
他在哀求林舟——不是鳄鱼的眼泪,不是自导自演的后悔,而是在绝对的暴力和恐惧下,这辈子最为诚心实意的道歉。
林舟眨了眨眼,坐在温暖柔软的床上,对上那双浅褐色的泪眸。
几秒后,少年又眨了眨眼。
然后慢吞吞地喝了口热糖水。
漂亮的瞳孔在灯光下闪着碎光,睫尾翘翘的,似乎有些茫然,又有些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