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康塞日记
哑然了一会儿,米荷说:“我,我已经习惯。”
需要习惯的都是坏处境,而坏处境常常让人受委屈。
米荷没有直说,沈宝寅却知道她在表达不甘。
“是我变了?可是阿莲,我怎么觉得是你对我的要求变了。”沈宝寅徐徐地说。
米荷骤然抬头,仍旧是那张极年轻讨喜的一张英俊面孔,沈宝寅的神色却透露出一丝对她来说很陌生的深沉,那种不可揣测的微笑让她甚至有些发冷。
“一开始,你只是希望我庇护你,我答应了,作为回报,你替我搞臭我的形象。尽管我的名声有时候会让你受到嘲笑,整天妒妇一样跟着一个花花公子确实不太好听,但我自认已在别处对你做出弥补。我们银货两讫,互相关照,一直很开心。我对你的要求从没变过,但你,你现在貌似希望我给予你……爱情……”
对这个话题有些陌生的缘故,沈宝寅顿了顿,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我从来没有许诺过连你感情也一同关照,为什么你好像我欠你很多?”
米荷脸色一白,把两只手攥到一起,眼圈瞬间红了,表情很痛苦,是个受了冤枉的神色,“不是,不是的……”
“不要哭,我不是怪你。”沈宝寅被吓了一跳,为自己让她惊慌而感到苦恼,声音更轻了,“我是想问,是不是我的举止太没分寸,我在你怀里睡觉,让你给我做饭,让你做了很多妻子才愿意做的事情,却没像丈夫一样尽到义务,所以你才会怪我,才会不满。”
如果说沈宝寅之前略带怪罪的语气让米荷的心都碎了,后面这番温和的开脱和小心翼翼的语气就是把她的心重新缝合。
沈宝寅说的没错,她确实有了越界的怨气和渴求,否则沈宝寅说完话,她不会像被踩了痛脚一样急于辩驳。
是她人心不足蛇吞象,怎么能怪到沈宝寅身上,她后悔,尴尬,甚至于觉得对不住沈宝寅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沈宝寅又开口了:“我要和你说句对不起,我既然做不到娶你,就不应该那样对你。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你发烧,很冷,我把你家里所有被子都围住你,你还是冷,死犟着又不愿意去医院,我没有办法,就抱住你,那天晚上,我很累,但是睡得很好。后来我再来看你,你主动把我的枕头拿到你的床上,分一半给我,又说,‘好了,睡觉都咬着牙,你做梦很痛苦吗。’说完然后警告我,‘看你睡不好才让你睡我床上,你可不许对我动手动脚。’我答应了你。和你同床共枕那么多次,我从未想过对你做什么。阿莲,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样,我不明白。我不想让你受委屈,可你总是因为我受委屈。如果你不高兴再为我做事情,我以后再也不来了,不让你伤心。”
沈宝寅说到这里,米荷快速地别过了头。
沈宝寅一直注视着她,所以很清楚地看见一串珍珠大的泪珠从她的脸颊滚了下来,悄然无息的。
顿了顿,他貌似没发现似的,继续说:“你可以去追求爱情,如果那是你现阶段更想拥有的东西。不用担心生活问题,我在澳洲念书时给人做艺术品买卖,运气不错赚了一些,前段时间,又替法国佬做了笔大生意。我给你存了笔钱。本来就是给你留做退路,没名没分跟着我,我的变数又太多,我要为你考虑。不过那时我想,你肯定不放心我,肯定要等到我完成我想做的事以后才会安心,所以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嘛。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不过也好,你很年轻,自然要去过自己的日子。唉,扯远了。那笔钱不说大富大贵,但一定可以让你下半辈子都保持目前生活水准,你爱靓嘛,一年到头香水都要买几十瓶。反正呢,我想说,我们即使没有做夫妻的缘分,好歹相依为命好几年,你在我心里分量很重,我不希望你不开心……好了,怎么我越说你哭得越厉害了,是我嘴笨,别哭了,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米荷由咬牙安静地流眼泪变成了小声的啜泣。
沈宝寅说这些话确实有安抚和挟恩暗示的意思,可米荷哭得这样伤心,他才二十岁,这颗饱受磋磨的心脏再金刚不坏,终究不是死的,他当然会心软,对米荷的心疼不是作假。
米荷坐在他对面低头捂着脸愧疚地流眼泪,沈宝寅给她递了好几张纸,米荷接过纸巾,半天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她人只有那么点儿,眼泪却流不尽似的。沈宝寅走过去,半蹲下来,用一副并不太强壮的男人的怀抱轻轻拥住了她。
这时已近黄昏,夕阳从窗外折射进来,给墙角的一盆芬德拉多丁镀上一层金子的光辉。在夕阳的光芒终于挪到芬德拉多丁隔壁的蝴蝶兰时,米荷从沈宝寅怀里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红肿得像两个大核桃,表情却很宁静,明显情绪镇定了下来。
沈宝寅的腹部衬衫布料已经湿润了,米荷的脸一离开,泪液迅速降温,肚皮感觉有些凉凉的。
“我知你不爱穿衣服睡觉,但至少不要让肚皮受凉。沈宝寅,你为什么连简单地照顾好自己都做不到?”
不知道怎么,这样一个温情时刻,沈宝寅脑海里突兀响起了丰霆无奈的声音。丰霆每次临走前看到他没盖被子,一定会拉过被子一角为他遮住肚脐。
正走神,米荷抬起头,看着他,难以言喻的语气怅然说:“阿寅,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可能是太寂寞。”谁不是呢。
他要是不寂寞,就不会在给别人依靠的时候想起曾经给过他依靠的人。
沈宝寅低下头看她,叹了口气,松开手欲向后退一步,“阿莲,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米荷生怕他真的就这么走了,立马伸手拉住沈宝寅的衣摆,想了想,也叹了口气,“你要是长得丑一点,怎么会把我害成这个样子。”
“你这话可讲错了。只有生得好看的人,才不会整天的想去掠夺另一个美人。”沈宝寅坦然领受赞美,忍不住笑了,“我这么有钱,要是生得奇丑无比,你以为你还能跟我羞羞答答地谈论你的爱情?恐怕早就不是处女。”
“痴线!”米荷的脸陡然红了,沈宝寅很少和她开下三路的玩笑,这次是真穷尽手段在哄她。
沈宝寅很惊讶:“你第一次骂我。”
“沈宝寅!”米荷终于完完全全恢复了本色,咬牙切齿地说:“你快走吧!你这个性格,和你待两天我的爱就一定消失,讨厌死你了。”
沈宝寅赶紧躲开,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压惊似的喝了口水:“你的爱情可真是来的快去的快。”
沈宝寅没有留宿,离开时米荷没有挽留他,反倒他踟蹰半天,转头跟米荷说:“阿莲,常常闷在家里,人会出问题。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念过几年书,数学是你擅长科目,我送你去读书,学会计,你觉得好不好?”
是个询问的意思,语气却是不可反驳的陈述句。
米荷哪能说个“不”字,有气无力说:“随便你,但是不要让鬼佬教我,我英文不好。”
沈宝寅点点头,表示知道,然后转身高兴地走了。
要么说无事生非,人一旦仓廪食足,确实容易钻牛角尖,他早该想到找点事消耗一下米荷的精气神,免得天天游手好闲,买包逛街累了,时间全拿来对他犯花痴。
找培训班的事情他一并交给况争,这个家伙现在办影视公司办得有模有样,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在香港的人脉比他还多。
况争听了,不耐烦地嘀咕了好久,说:“我倒成你沈少爷的马仔。”
沈宝寅不管他,说:“找到告诉我,我最近没有空,否则也不麻烦你。”
况争想了想,说:“学好了正好送我公司来,妈的招三个会计,要么连个税都算不清,要么偷拿老子钱,干脆自己培养一个,一了百了。”
沈宝寅不赞同,警告他:“我让她念书是去消遣时间,不是给你做劳工。你少和她讲话,她怕你。”
“妈的,老子长这么靓有什么好怕!”况争纳闷,转而哈哈大笑,“行了,绝对把你马子看得严严实实,放在最安全岗位。”
沈宝寅对他的保镖能力还是非常认可的,想了想,答应了。米荷念完书自然要找个工作,总不能在申港给她找事做。跟自己放一个地方,那不是火上浇油?不如让况争安排。
【作者有话说】
Pua大师能力时刻大赏。
(沈宝寅从来不是个完美的男人,性格中有好有坏,利用别人,更利用自己。现实里遇到这样的人,妹子们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陷进去,这种人更适合跟男人互相折磨(比如丰某人))
第21章 化作了粉末谁还要健全(3)
第二天是礼拜天,他回到半山自己的公寓扎扎实实休息了两天,礼拜一继续上班。
路上,他顺手买了两份八卦周刊,一份的封面是他,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他在箱包店内款款而立,脸上是个柔和的笑容,远远看去,活脱脱一个坠入情网的青年。
是啊,兜兜转转那么多年,情史能写出一本字典那么厚,可沈宝寅其实还只是二十岁而已,年轻英俊的外貌,不言不语就能让人遐想出一段浪漫的故事。
另一份是米荷,照片上,米荷春风得意挎着沈小寅送她的两只包里更贵的那只。
刊内登载记者与米荷对话。
记者问她是否好事将近,她羞涩笑了下,说:“他是问过我想在哪里结婚,我觉得马代不错,我们常常这样天南地北聊天,其实不一定实施,具体怎么还要看他,如果有好消息一定同大家分享。”
这桩豪门轶闻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沈宝寅豪掷百万购名牌手包赠佳人,疑似浪子收心,当众承认米小姐未婚妻身份,默默守候多年情人终上位,辛德瑞拉嫁入豪门指日可待……
当天,沈宝寅发现路过他的好几个女同事都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他。
沈宝寅微笑以对。
他几乎一整天待在销售和研发两个部门共同的茶水间,来来往往很多职工,沈宝寅发现,其中从事脑力工作的市场部精英们,似乎比干体力活动的研发部职工更需要补充糖份。
这个观察结论他没能分享给任何人,因为精英都不太搭理他,眼神接触到他的微笑,也会匆匆转头离开,十分不礼貌。
这与他的预期稍微有些出入,不过他也没太在意,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去看八卦周刊,只要一部分人看见,并对他做出改观,那么也不算白费他的力气。
尽管这些智商看起来很高的天之骄子们有着丰霆一脉相承的傲慢和眼高于顶,沈宝寅有点讨厌他们,就像讨厌丰霆那样,可沈宝寅还是要和他们打好关系。
因为虽然这些人性格非常差劲,但凭借几场早会,他知道这些人的工作能力各有各的突出。他不能真的只是来走个过场,人还没认全就拍拍屁股走人,他是功利心非常重的人,雁过拔毛,来了,总得学点什么。
要想学到真东西,就得有人心甘情愿教他。
沈宝寅第一个发展友好关系的是第一天在办公桌上和他对视以后脸红得像番茄酱的那个男人。他叫陈威廉,港大食品毕业的高材生,丰霆的校友,目前主要负责方向为新品研发,不大不小的一个人物。
柿子都要捡软的捏,他并不打算一开始就拿热脸去贴精英们的冷屁股,他需要做出点实绩,让他们打心眼里正视他。
沈宝寅大学时的专业是油画,食品开发当然也需要审美,需要用到美学设计,食物做的不好看,哪里有人来吃?
触类旁通,他自认和陈威廉应该有话讲。
当天下午,沈宝寅包了丰霆手底下三层楼共两个部门的下午茶,礼多人不怪,丰霆以铁腕和真理服人,他现在一穷二白没有根基亲信,只有以港币服人。
当日花销总共十二万,三百份三星级酒店的下午茶声势浩大地送到各位职员办公桌上。
所有人都在暗暗观察沈宝寅今天的表现。
沈宝寅来报道的第一天他们只远远观望过,那风流高挑的身段和面孔,还有漫不经心的肢体语言,让人毫不怀疑他人确实是坐在这里,心大概早就飞到兰桂坊或赌场去了。
如果是第一天沈宝寅就来送下午茶,在场大概没有人敢主动接受。
一个危险的,总是负面新闻缠身的太子爷,想拍马屁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是否有那个眼力不拍到马屁股上。
今天近距离看到,结合这两天沸沸扬扬的“浪子回头”新闻,大家的戒心稍微放下了了些,恐惧散开,人类的八卦属性扑涌上来,十分好奇沈宝寅此人到底性格如何,是否真有心和过去的风流日子一刀两断。
等到沈宝寅亲自莅临公共休息室,谦和地和大家说有史以来第一句话:“我第一次上班,没准备什么礼物,吃的最好啦,是人都要吃饭嘛,这家下午茶是我本人很喜欢的一家,希望大家吃的好,吃的不好也不要嫌弃,我下次再想办法。”
那样平易近人,倒让人有几分相信传闻了。
有些人还在发愣,心善一点的女孩子已经开始倾心于他,看不得这么英俊的男人冷场,赶紧说:“谢谢少东家,很好吃!”
有人开了第一句口,周围纷纷响应起类似的声音。
“太客气啦!”
“少东家,我不中意吃菠萝油,下次可不可以换成其他的?”
沈宝寅做出忍俊不禁的表情,道:“下次你先点单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年轻的员工似乎同沈宝寅一样,也是新进公司的试用职员,初生牛犊不怕虎,嘻嘻道:“少东家,韦奇。”
沈宝寅觉得他好自来熟,说:“我进来公司是上班,不要那么叫我,太不正经,也叫我名字好了。”说着好奇地环视一圈,问:“你们是否知道我的名字?”
这回更多人回答了,好似众星捧月,沈宝寅星星眼:“哇!”
当然,依旧有看不惯沈宝寅的,比如钟沿,觉得他收买人心的手段简单粗暴,过于哗众取宠,借助舆论掩盖烂腐本质,树立专情形象,紧接着是密集的糖衣炮弹——偏偏这么多笨蛋馋鬼真的吃这套,简直对不起霆总。
他是坚实的霆派拥护者,因此决意坚决不受沈宝寅贿赂,坐在角落不抬头,把桌子正中的食盒愤怒地往边上一推,推走以后抬头瞧远处的沈宝寅一眼,这时正好有人夸赞沈宝寅长得俊,让沈宝寅站远一点,否则帅得她连吃东西都不敢大口吃。
这简直是调戏了,沈宝寅也确实露出了呆滞的神色,随即害羞地走远了一点。
钟沿这才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个漂亮的男人,皮肤白皙,肢体修长,如果只有气质也不算什么,偏偏模样长得也好看,就连脖子后的绒毛都显出一种可爱的形态。
于是更愤怒了,霆总显然更英俊,气势逼人,这些人真是墙头草!
钟沿坐的太偏,沈宝寅没关注到他,其实他本来也兼顾不了那么多职工的心情,今天第一天,又是在丰霆的地盘上,他没想过能做到一呼百应,混个脸熟就差不多。
慰问完大部分人,他亲手送去陈威廉那份。
当事人明显有些惊慌,连连说:“太破费了。”
但沈宝寅仔细观察后发现,与其说是惊慌,不如说受宠若惊。因为非常凑巧的,这个人的耳朵又爆炸似的红了起来。
陈威廉这样的表现让沈宝寅觉得有些古怪,他明明只是来送茶点,这人表现得却好像被他表白一样,想到自己好像是男女通吃了,不禁有些得意。
“我又没下毒。”他笑眯眯从边上捡来一个凳子,泰然自若拆开包装精美的茶歇套装,温和地望着陈威廉,闲聊说:“我记得改良版的君子酥就是你设计,对吗?”
“……对。”
沈宝寅笑了笑:“君子酥是我妈咪在世时候亲手研发的糕点,我小时候经常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