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禾花
那吹个两三分钟就差不多了,心意到了就行,他可不会真傻在这站着挨半天风刮。
旁边圣诞树的松针也被刮得直晃,上面有闪着金光的星星,缠绕拉扯的玲珑灯泡,胖乎乎的松果和色彩缤纷的糖块挤在一起,缀有玫瑰的花环本来就有点斜,这会可以称得上摇摇欲坠。
这家酒吧就是他发小司徒静开的,顾牧尘一直怀疑,这家伙就是为了圆自己调酒师的梦,才开了这么个品味堪忧的店,大夏天的外面居然还坚持放棵圣诞树。
“砰——”的一声,两只黑羽长翅的红嘴鸟从旁边转角处斜飞过来,边喳喳叫边扑棱着翅膀打架,脖羽倒竖双爪欲挠,猛地滚到了圣诞树顶上,把玫瑰花环直接撞得掉了下来。
这样的动静也没惊住两只鸟,反而更加斗志昂扬地互啄,恨不得拍死对方。
顾牧尘敏锐地双眼一眯,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谁不喜欢看鸟打架啊!
凌冽的风中,两只鸟缠斗又很快分开,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顾牧尘的手机追着俩扁毛畜生,甚至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小跑起来。
“啧,还挺凶。”
他嘴上这样说,眼睛盯着那两团黑影看,想着如果万一斗狠了受伤,自己正好也能救助一下,毕竟是这样寒冷的夜晚,要是没法儿飞了摔地上,小命够呛。
马路对面是条窄巷,电线杆上还贴了花花绿绿的广告,坏了的路灯频率很慢地闪烁着,两只鸟似乎终于疲惫,倏忽间分开,掠入如墨的夜色。
顾牧尘猛然站在原地,关掉了手机摄像头,直视前方。
“你一个出来卖的鸭子,在这儿跟老子装什么清纯?”
“不是……呜!”
“你乖点,别动……我给你钱,你也能少吃点苦头……”
“放开我!”
巷子拐角处推搡的两人似乎也没料到有人突然闯入,高大的男人头发剃得很短,只有隐约一层青茬,那粗胳膊直伸出去按在斑驳的墙上,逼着对面的人没法儿离开。
“你录什么?”男人收回手臂,阴冷凶煞的目光扫过来。
吹风去晦气,今日宜忌,我可真谢谢你。
“我拍鸟呢,”顾牧尘认真道,“没拍你。”
“草,”男人朝这边走过来,“你他妈的骂谁?”
路灯照不清这里的黑暗,倒在地上的垃圾桶渗着泔水,顾牧尘神色如常:“我拍的是鸟,有毛的那种,你头上这寸草不生的,往自己身上瞎按个什么劲?”
他这话说得不客气。
其实蛮不符合顾牧尘的性子。
虽然毒舌得口无遮拦,但他也就在朋友那会这样发挥,普通的陌生人面前,顾牧尘向来话少又冷漠,一张拒人千里之外的脸如同冰封。
换句话来说,顾牧尘今天愿意怼这个人,属于给他脸了。
眼前的景象和记忆中的似乎重叠,同样阴暗的角落里,皮肤苍白的少年被逼迫着欺辱,当年雪花纷纷扬扬,如今夏夜吹凉,顾牧尘抬脚走去,慢慢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前方。
与此同时,刚刚还被挡住身影的人,也扭过脸来看向顾牧尘。
是个穿白短袖的少年,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出眉眼的漂亮,大概是刚刚与人动过手的缘故,脸颊带了点潮红,唇角有伤,正微微地喘气。
“少多管闲事,”男人把指节捏得作响,“手机交出来,你滚。”
顾牧尘没有看他,注视着少年,语气放轻:“怎么回事?”
“我不认识他,”少年咬着嘴唇,“快暑假了,我第一天来这兼职打工……”
他似乎很是委屈,重重地抽了下鼻子就不再说话,把滑落下的书包重新背好。
“嗯,”顾牧尘平静地点头,“明白了。”
黑暗的小巷被经过的车灯照亮短暂一瞬,男人往地上啐了口:“呸,什么学生,就是个出来卖的,他刚还把老子耳朵打聋了,别想就这样混过去!”
“所以……操!”
“咚”的一声响,一个铁皮罐头狠狠地被踢到男人的身上,又摔了下来,在地上咕噜噜地滚远。
顾牧尘收回脚,余光扫过对方衣服上的污渍:“不错,罐头不是个空的。”
男人将背心直接脱下,瞪着眼睛:“你完了。”
顾牧尘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挽起:“不是说聋了,这动静不是能听到吗?”
他抬起头笑笑:“嗬,医学奇迹呀。”
面对这种有可能动手的情况,顾牧尘还真没在怕的。
虽然现在是个天天西装革履的公司总裁,偶尔金丝眼镜一戴就特儒雅,但顾牧尘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主要是那时顾红娟忙工作,不怎么有心力管他,他个子抽条晚性子倔,还蛮容易受欺负,久而久之就积攒了丰富的斗殴经验。
其实今天晚上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冲动,可看到背着书包的少年被地痞堵在巷子里时,顾牧尘就眼角一跳。
大概是因为,曾经的他面对同样的场景,没有能力保护那个受伤的人,那么时至今日,他就做不到袖手旁观。
在那条腿横踢过来时,顾牧尘轻巧地侧身躲过,猛地拽住对方的手腕往下拉,同时借力砸向男人的后背,砸得对方闷哼一声要直起身,又被紧紧按住脑袋动弹不得。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男人还没太反应过来就遭到重击,后脖颈被擒住,冷淡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别欺负学生,”顾牧尘手上力气加重,“各退一步,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听见少年惊呼道:“后面!”
与此同时,一道冰凉的触感从咽喉处传来。
顾牧尘轻轻地叹口气,松开了手。
大意了。
“草,”男人得以挣脱,狼狈地往后退去,骂骂咧咧地揉着自己的后背,“你怎么才来?”
抵在脖子上的似乎是匕首,顾牧尘无法转身看向后面的人,只闻到浓重烟味和香水味的混合,熏得他皱起眉头。
“你行不行啊,”后面的人嗤笑道,“怎么被这小白脸按着打?”
“我哪儿知道,今晚真特么绝了,想玩个小鸭子都弄不成!”
少年苍白着脸看过来,声音带着颤:“你把东西放下,别伤着这个哥哥,你要做什么我……我答应你。”
手指紧紧地抓着那书包的背带,看起来跟个软绵绵的小白兔似的。
“还哥哥呢,”男人阴阳怪气地捏着嗓子,“那去给哥哥证明下你是出来卖的,不然你俩都别想走。”
少年愣愣地眨着眼,懵懵懂懂的模样,那男人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就推了他一把:“去呀,不然先给他脸划了!”
顾牧尘简直想翻白眼,但那少年仿佛是真的相信了,一步步走过来,这会儿风已经慢慢静了,月亮从云后露出来,洒下柔和的光,树影婆娑。
这种地痞的话最不能相信,顾牧尘倒是很淡定,已经不着痕迹地微微回头,准备趁人不注意夺走匕首。
但少年在他面前停下,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红着眼半跪下去。
若有若无的洗衣粉味儿传来,顾牧尘倏然呼吸一滞。
少年张嘴,含住了他的裤子拉链扣。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顾牧尘头皮发麻,身体已经率先做出反应,抬腿就踹。
而那个少年几乎就在瞬间向右偏头躲过,以惊人的速度扑向后方那个看好戏的男人。
坏了的路灯下飞蛾缭绕,顾牧尘暗骂了一声,没来由的火气上来,伴着兀自加速的心跳,用脚狠狠地踩上被压着的男人的手指。
随着声凄厉的嚎叫,路灯彻底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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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想不到呢,”贺颂脸上已经没了伤感,酒吧蓝色调衬着他红肿的眼,“多少年没见过小尘跟人动手了,妈呀真刺激。”
司徒静拧着碘酒的盖子:“成了啊,你也少说两句。”
他把擦拭过伤口的棉签扔进垃圾桶,转头看向沙发,顾牧尘和那个少年一左一右地坐着,颧骨上都有些轻微的青紫,手背上带着擦破的伤,已经简单处理过了。
“如果拿了管制刀具,说什么也得进去,”顾牧尘气定神闲,“算了,剩下的你处理吧。”
司徒静才脱去了调酒师的制服,露出满胳膊的纹身,正掀开眼皮想说点什么,余光瞥到那个抱着书包的少年,又默默把外套披上,挡住了自己的花臂。
那眼神太稚气了。
小狗似的,形状很圆,长睫毛下是水洗般的眸子,清澈又安静。
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总有点不好意思,怕把人给教坏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少年站起来,很笨拙地鞠了个躬,再抬起头时,已经红了脸。
顾牧尘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没关系,他对这活熟。”
司徒静也是他打小就认识的铁哥们,天生长相凶神恶煞,自带生人勿近气场,但相处下来就知道这人脾气,淡然得像个出家人,头像是朵粉莲花,昵称平平淡淡才是真,没事就打坐徒步抄经书,边调酒边把核桃盘得油水光滑。
这也不能怪司徒静,主要他家比较奇葩,他那有钱的爹是个不婚主义者,可也没耽误在外面处处留情,五个孩子三个妈,互相斗得跟养蛊似的,司徒静身为长子却吃了不少暗亏,直接清心寡欲诸事不争,实在是烦了那些弯弯绕绕。
“没你熟,一把年纪还跟人动手。”司徒静靠在沙发上,“幸好我感觉不对劲,出去看了眼。”
而这场纠纷也差不多搞明白了。
那家藏污纳垢的酒吧大概有潜规则,说是卖酒提成,实则有皮肉交易,这少年满脸青涩模样,应该也是被忽悠过来,原本想着兼职能挣笔钱,却遭到心怀鬼胎的无赖,在老板的默认下,差点被人欺辱了。
贺颂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跃跃欲试地看着旁边的少年:“宝贝你叫什么呀?几岁了,今晚怎么回事呀?”
“叶舟……”少年声音越来越小,“大三了。”
他语气羞涩,说完后就歪着头笑了下,露出个单侧的小梨涡。
“我看你有点面熟,”贺颂凑得越来越近,“是旁边的大学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司徒静也在盯着叶舟看,若有所思:“是有点熟悉的感觉。”
“别搭理他们,”顾牧尘挑了枚草莓吃,“要喝点东西,还是这会就走?”
草莓熟透了,从上到下艳红得没有一点白,叶舟的目光从小而薄的绿萼移到顾牧尘红润的唇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我等夜班公交吧……”
“不过,我能去后面那坐吗?”他很不好意思地张口,“这边灯光有点暗,我、我还有点事。”
顾牧尘简单“嗯”了一声,继续吃草莓。
他嘴挑,瞅了一圈果盘里的姹紫嫣红,觉得就这小东西还能吃……算了,讲心里话,是他这会不好意思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