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见仙踪
周絔行像一只鬼,一只仍在人间当人的鬼, 在陈继面前伪装得太好。
他要把陈继弄死在精心编制的蛛网里了。
可陈继却心疼他。
“我不会离开你的......真的不会......”这句话陈继说了无数遍。
周絔行回应了无数遍:“证明给我看。”
陈继道:“我不......”
“哥, ”周絔行不容置喙地说, “证、明、给、我、看。”
两个人同时坠入深渊, 看不到光。陈继眼里全是泪水, 压抑得一个字喊不出。
他想喊爷爷求救,周絔行全然不怕,不管不顾地打开卧室门将他带出去。
“你随便。”周絔行面对面地抱着陈继去书房, 走得很慢,像押解犯人故意招摇过市, “爷爷在对面睡觉呢, 他现在有些耳背了,如果喊一声没答应, 你可以多喊几声。”
陈继眼睛直盯着对面卧室和书房,发着抖不敢吭声。
“你, 别伤害我......”他无声地说,眼泪惊惧地落下来, “小行......”
周絔行亲昵地蹭他的额头, 说道:“关于这一点, 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书房到了, 他一手拖着陈继的整个身体不让他往下坠.落,一手握住门把手轻轻推开, 里面是黑暗的:“哥,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包括我。”
陈继摇头磕绊,道:“可你现在......”
周絔行笑了声:“我现在不叫伤害你,”垂眸看进陈继的眼睛,“叫爱你。”
“我跟你说过了,爷爷听不见房间里的声音,你害怕,总担心他会发现我们的秘密。”书柜门向两边打开,周絔行走进去,每走一步对陈继都是折.磨。
他腿脚不便,攀搂着周絔行的脖子苦苦哀求走慢一点,他有点疼。
周絔行道:“既然如此,我带你下去。”
陈继看着书房里微弱的光越来越远,更绝望了:“我不想来这儿......小行,求求你了......”
周絔行说:“到了。”
陈继大声哭叫。
新的深渊。
......
温凉的额头贴上来时,陈继觉得很舒服。
他眼睫乱颤,陷在什么恐怖的梦里,嘴里没声音地说着“不要”“我不会跑”“我保证不离开你”等等胡言乱语的话。
“哥。”周絔行轻声喊,眉头后悔地蹙起来。
陈继的额头很烫。
七点时周槊敏以为周絔行没起床,过来要砸门。谁知手杖刚抬起来,面前的卧室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小继......”能起这么早不赖床的肯定是陈继,看清人时周槊敏惊了,“你起这么早?”
“嗯。”周絔行说道,“我手机在书房,去拿。”
低垂着眉眼说话,一副仿佛犯了天大错的模样。
周槊敏威严道:“手机为什么在书房?拿来干什么?”
周絔行:“喊家庭医生。”
周槊敏一慌,立马道:“小继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没事。”周絔行眼睛垂得更低,“哥发烧了。”
说完不等周槊敏继续盘问,径自去书房拿手机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这通烧来得气势汹汹,陈继的脸颊通红,叫不醒,看着非常可怜。
周槊敏心疼坏了:“这是怎么了?昨天你们出去玩雪了?感冒成这样?”
家庭医生利索地给陈继挂上盐水,他是个中年男人,二十年前是年轻人。
他看了眼周絔行,不知想起什么,嘀咕道:“我服了......”
这时周槊敏耳尖道:“小方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周老你不用太担心,”家庭医生说道,“只是......感冒,输完液喝点消炎药就好了。小继平常跳舞体质好,又是年轻人,恢复会很快。”
周槊敏放心道:“好好,那就好。”
从扎针到输上液,周絔行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一声不吭。
家庭医生走的时候,周槊敏说:“小行,去送送方医生。”
睡梦里陈继没再皱眉,睡安稳了。
周絔行转身去送方医生。
到了门口,方医生拿手指周絔行道:“你啊,真像你爸。我真服了。”
周絔行只能说:“嗯。”
方医生道:“以后可不要这样了。上次我过来给老爷子检查血压的时候听他说,小继挺喜欢你的,既然这样就好好的啊。要是再这么凶把他吓到了,你得不偿失啊。”
周絔行道:“嗯。”
方医生摇头道:“唉,我走了。”走两步又转过身,面如菜色地低声责备道,“第一次什么经验都没有你得戴东西啊,不戴他肯定发烧。”
周絔行闭了闭眼,还是只能说:“嗯。”
“这次我真走了啊。啊......这种事还能让我见证两代人,我真服了。”方医生抱着自己的医药箱跑得很快,仿佛周家有洪水猛兽,最后叮嘱,“冷静一点,别学你爸。”
人已经走很久早没了身影,周絔行依然站在客厅门口,应了一声:“......嗯。”
不知道应给谁听。
周槊敏早看见陈继手腕上的淤青了,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什么。周絔行送完方医生回来,他的手杖立马扬得高高的,满脸的愤怒。
周絔行站着动也不动,一副任打、赶紧打死的神情。
乌沉木的手杖发颤地举在半空,周槊敏没下去手,重重地敲击地面,看了一眼卧室确定门关严了,在走廊里道:“这是能乱来的吗?!”
周絔行低声说道:“是我不好。”
周槊敏道:“昨天你俩吵架了?”
“没,”周絔行只说,“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周槊敏恼羞成怒道,“难不成还是小继钩引你?!”
想到前天晚上陈继在浴室里打开腿,周絔行不合时宜地想,哥当然钩引过他,钩引完还不负责。怎么有人那么好,连他的呼吸周絔行都觉得是一种引.诱。
周槊敏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了,但是如果小继因为你自己作不要你了,我希望你别哭也别求我!我帮不了你!!”
周絔行坚声道:“哥不会不要我。”
周槊敏拂袖离开:“混账东西!我上辈子肯定作孽了。”
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里空空如也,陈继却不觉得饿。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到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带和棉球,他意识到是因为葡萄糖,所以才不觉得饿。
“哥。”见他醒了,周絔行立马喊了一声。
陈继侧眸,看到他笔挺地跪在床边。
他咬牙:“咳......现在知道错了是吧?”
嗓子染血一样沙哑,每个字说得都很费劲。
周絔行道:“对不起。”随后祈求,“别怕我 。”
当看见床沿摆着几样东西陈继和它们面面相觑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我就知道会这样。
而不是觉得可怕。
一根黑色的绳子、一瓶白色的药、一把银色的水果刀。整整齐齐地摆在床沿,全对着陈继。
陈继当然知道这些不是为了杀死他。一点惊讶都没有。
“勒死我毒死我捅死我,你想怎么做都行,随你开心。”周絔行握住陈继的手腕。
反应一天原先的淤青变为青紫,可怖吓人。
他一点力气都不敢多用,只轻轻捏着:“别不要我。”
陈继道:“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周絔行道:“昨天晚上我疯了。现在我醒了。”
“嗤......”陈继没忍住笑了一下,没把手腕抽出来,手指节有意无意地勾周絔行的手指,秋后算账道,“开始的时候,你明明说,只要我连续说三遍我爱你,你就放过我。”
周絔行道:“嗯。”
陈继的指甲掐住周絔行的手背,只掐一点肉,很用力:“骗子,浑蛋。我说了三遍我爱你,你还是没放过我。”
说到这儿,他莫名想到周絔行曾经说过的安全词,当时拒绝得很快,现在一看还真像啊,说道:“安全词都没用,那以后什么还有用?”
“你不是连着说的。”周絔行较真道。
陈继恼道:“明明是你捂我嘴,不让我说。”
周絔行不敢不认,说:“对不起。”
陈继:“跪好!”
周絔行跪得更直了,像个木头假人:“哥,你轻点说我听得见......一会儿你该说不出话了。”
陈继好生气:“怪谁?!”
周絔行:“对不起。”
手背的针孔早不流血了,陈继把医用胶带揭掉,贴周絔行脸上充当垃圾桶。
他坐起来靠着床头,这一动明确地知道什么叫全身 206 块骨头全部散了架,他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缓了好久才活过来。
“周絔行。”陈继喊道。
周絔行立马:“嗯 。”
陈继拍拍床沿:“上来,离我近点。”
“不用我跪了吗?”周絔行迟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