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晨昏线
“贪吃蛇?”
陈青获为他点开游戏界面:“遥杆控制方向,你试试。”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经得住褒奖与夸赞,陈青获已经做好为吴砚之起立鼓掌的准备了,譬如:“哇,吴少好厉害!”
狠一点就:“哥哥好厉害!”
游戏开始——
游戏失败。
吴砚之一上手就去咬自己尾巴。
“呃。你没有玩过贪吃蛇吗?”
“吃什么?”
陈青获指着屏幕上的小西瓜:“吃这个。你看。”他接过吴砚之手里的遥杆,操纵小黑蛇游走到画面角落,一口吞下了西瓜。而另一个对角则随机出现了苹果。他又指挥黑蛇吞下苹果,“你看,我的小蛇是不是变长了?”
回头看吴砚之,不知是否错觉,那张冷白的脸上竟闪过一抹红晕。
嗯?难道吴砚之喜欢看我玩贪食蛇?
其实是“我的小蛇”四个字,触动了某人尘封许多年的记忆。谁让他以前就爱抱着他,在耳边叨叨,我的小蛇...我的小蛇谁也抢不走...
陈青获放开遥杆:“你再试试?”
吴砚之默默接过,操纵屏幕上的黑蛇活动。不过他的街机水平大概只能和七岁小孩较量,动不动就咬自己尾巴。陈青获看着看着,竟然看笑了,酒吧开业这么多年,第一回 见到这么笨拙的人类,真的有海外生活经验吗。
“游戏失败——”
“游戏失败——”
“游戏失败——”
陈青获有点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覆上吴砚之握杆的右手——这让他几乎从后面环住了他:“来。我教你。”
“可以反复绕圈,这样就能多一点活动空间。”
“懂了吗?”
吴砚之点点头:“嗯。”
说罢便专心致志投了进去。明明刚刚还恶语相向,全神贯注投在贪吃蛇里的时候,竟然连被他碰了手指都没有反应。
陈青获凝望着他专注的侧脸,看吴砚之腮帮子不知不觉鼓着了一口气,想起石涅也是这样,一投入工作就心无旁骛,连呼吸都忙,不知不觉就鼓起了脸。有时候甚至连他狠狠啄了一口都后知后觉。
石涅:「?我脸怎么这么痛。」
陈青获:「刚看到有人过来往你脸上咬了一口。」
石涅:「谁。」
陈青获:「往那个方向跑了。」
石涅:「追。——没人啊。」
陈青获:「噗哈哈哈——」
不知怎么,陈青获动起了怪心思。不是坏心思,是怪。因为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自然而然满心异样情绪,只想缓缓靠近,再缓缓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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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涅是蛇蛇以前的名字,出处《山海经·西山经》:“西南三百里曰女牀之山,其阳多赤铜,其阴多石涅。”是黑石脂,一种很黑很黑的碳石
以及青雘,qīng huò,指一种青色矿物颜料
第6章 我是你的报应
如果不是平白无故就被指着鼻子命令卷铺盖走人,陈青获想自己不会反感吴砚之,毕竟有谁会和一具精致得如同匠师手捏的人偶过不去。他轻轻撩起吴砚之鬓边的碎发,目光轻描淡写又肆无忌惮地扫,停在粉嫩饱满的耳垂,凝视的力度骤然加剧,那玩意似乎柔软得能掐出水。
可惜,陈青获偏偏喜欢硬物,最好冷冷冰冰,比如蛇鳞。
他们越靠越近,陈青获垂下眼,眼睫即将拥吻吴砚之脸上的绒毛,许小听有气无力的声音却在链锁里响起。
「获老板,获老板..」
「忙着。回聊。」
「[上面]发现你还没处理编号653.13.5了哦。」
烦。陈青获无声咂嘴,将视线从吴砚之身上移开:「行——我去处理。」
典狱长是个苦差,除了石涅,天底下没有一个妖怪觉得这是风风光光的官职。典狱长、典狱长叫得好听,其实妖怪都当他是仓库管理员。日复一日地清点,编码,写报告,清点,编码,写报告,清点...陈青获也实在是无聊到了极点,才会在囹圄里大办酒会,最后干脆搞了个真酒吧。
无聊也就算了,还得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出勤。
陈青获后退两步,看吴砚之完全沉浸在贪食蛇里,一时半会看来是没法回神,便联系汪亦白:「我出去一趟,看好吴砚之,别让他把囹圄拆了。」
「好...好的。」汪亦白应得恍恍惚惚,脑袋好像漂在海面上,随风浪沉沉浮浮。
狗子也想不明白这个棕发男怎么这么会喝。他的酒量可不低,然而现在都已经醉得看不清从袖子里伸出去的是手还是爪了。而那个棕发男呢,和个没事人一样:“我刚刚看了一圈,囹圄的风水不错哦......”
“砰!”彻底倒在吧台上。
“喂,你没事吧!?”何月逐连忙起身,只听“噗”的一声气团爆开,汪亦白脑袋上竟冒出了厚实的狗耳朵,身后竟也长了一条长长的狗尾巴。
“啊?!”他立即去找吴砚之。
后者还在玩街机游戏,他的贪食蛇终于通过了每一道迷宫关卡,也已经生长到了填满整个屏幕的程度。吴砚之眼疾手快,操纵贪食蛇转过最后一个拐角,吞下最后一颗苹果。
“滴滴滴嘟嘟,游戏通关!!”
吴砚之猛地回神:“结束了...。”
何月逐额冒大汗:“...你、你总算回神了。”
吴砚之发觉何月逐脸色尴尬,淡淡道:“你,怎么了。”
何月逐苦笑:“刚刚我喊你喊了老半天,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回头一看,汪亦白已经完全变成一只趴在吧台上呼呼大睡的金毛了,再度感叹:“天哪,他真的是一条狗。”
吴砚之双手环胸,眉间阴云聚拢:“陈青获比我预想的还要该死。”
“嗯?”
吴砚之一拍街机,哐哐响:“在这个盒子,他伪造了我的幻影,关着任他操纵、羞辱、戏弄!”
“...?我总觉得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吴砚之怒道。左右快速扫视囹圄:“陈青获在哪,今夜我就要开宰。”
“是啊,他人呢。”
吴砚之大步走到吧台后,带着嫌弃的脸,猛地揪起不省人事的金毛的后颈肉:“正好。”
他左手二指相并,贴在金毛耳边,合上双眼:“果然。”
果然陈青获改造了他的链锁与狐朋狗友共用。
吴砚之才是原主,只要捕捉到链锁的痕迹,入侵易如反掌,他阖上眼:“陈青获。滚出来。”
*
陈青获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又或许只是单纯高处不胜寒,毕竟此刻他站在五十五层高的摩天大厦顶层,夜风阵阵,吹得他手脚发寒。
以前他还是只小狐狸,看石涅没日没夜埋在工作中,就用尾巴替他把蛇鳞上的积灰拂干净,还会讲点好听话哄蛇开心。
现在好了,他脏活累活一起干,连个像自己这么贴心的贤内助都没有,还得被某个姓吴的小少爷搞心态。
许小听的播报在识海内响起:
「妖祟编号653.13.5,聚氯乙烯与金属制成的女性人体模型。手部使用木质材料,头部绘有面目五官。」
「目击地点:新兴大厦五楼,百货商城女装层。」
陈青获打断她:「行了。我知道。」
七条狐尾蓬松绽开,毛茸茸的耳朵尖微微抖动,百货商场人影绰绰,他们行走时塑料关节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微噪音,像磅礴的夏季骤雨洒在洞庭湖里。为什么偏偏是洞庭湖,为什么他偏偏在这时想起了洞庭湖,应该是先想起了曾经有一条喜水的小蛇。
又想起一个黑发披散、满身血污,刚刚被玩过所以衣着凌乱,烧着眼质问他是非的男人。
速战速决。还得回去继续陪小少爷玩贪食蛇。
“砰——!”
却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结界如地震般颤抖,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体模型竟一瞬烟消云散。
这是...什么声音。
陈青获的预感一向很灵,隐隐觉得不妙,今晚可能没法快速收场了。
他一跃凌空,朝着声源方向簌簌赶去。
迪乐百货大厦,五楼女厕。
“砰——!”
逮捕妖祟无聊得很,今晚编号653.13.5的结界竟然这样热闹。编号653.13.5,妒火中烧的人体模型——或许该改名叫妒火中烧的塑料片了——如垃圾般散在厕所地砖上。
“砰——!”
竟有一只妖怪捷足先登。无袖高领皮衣,下身同样漆黑的紧身皮裤,背对着陈青获,臀型极佳,圆润而紧致,沟壑更是在紧身漆皮的包裹下线条鲜明。然而右手挥舞着一把让陈青获根本无暇欣赏的狰狞链锤。
“砰——!”
狼牙铁锤砸地而去。一下砸碎了人体模型的塑料脑壳。
陈青获完全傻眼,这是什么状况,他从未遇到有妖怪抢在他前面把祟解决了。而刚刚听到连声起伏的巨响,就是妖怪在用链锤如打年糕般捶打编号653.13.5。
可怜的人体模型,在妖怪的链锤下被砸得粉碎。塑料碎末漫天飘扬,陈青获往前一步,踩出细微噪音:“咔嚓。”
妖怪猛地回过头来,没有五官,竟满脸布满漆黑的鳞片。
“?!”那是蛇鳞。
蛇属妖怪,陈青获竟看不出原身。
后者行动定格,左手抓着编号653.13.5一只胳膊,右手则握着他的链锤。
陈青获习惯性勾唇,也习惯性套近乎:“新生的妖怪?以前没见过你。”
陌生妖怪定定看着他的方向,一言不发,可右手猛地一握,人体模特的手腕应声碎开。
狐狸赤金的眸子反复扫过地上那滩人体模特残肢,没救了,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好狠一条蛇。你们蛇都生着一副蛇蝎心肠吗。——不然呢!陈青获都要被自己的笑话逗笑了:“你知道自己干的是我的差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