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晨昏线
“怎么不说话呀。”姚桃歪了歪头,“大鲲,他不会哑巴了吧?”
而汪亦白骤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从身后传来。他仰起头,对上一尊壮硕的身体。
鲲大人。俞昆。身材雄伟的男人居高临下注视他,肌肉健壮的双臂随时可以拍碎他的脑袋。
汪亦白听陈青获吹嘘过,鲲是如何用大锤子把他砸碎的。陈青获说也没啥稀奇的,就是感觉自己像个妙脆角,噼里啪啦,骨头被一榔头锤成碎片。
汪亦白吓得脸色发白,大喊这么恐怖,那不是很痛吗获老板。陈青获耸耸肩,还不如石涅一鞭抽脸。
其实汪亦白是佩服陈青获的,相当佩服,陈青获比很多妖怪都厉害,会调酒,会跳舞,会唱歌,还很会撩人。陈青获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害怕,汪亦白打心底觉得陈青获了不起。
“不是吧,你哭什么呀。”姚桃说,“大鲲你吓着他了。”
汪亦白呢喃两声,发现自己呼啦呼啦泪流满面,眼泪鼻涕都落进嘴里,很咸。肯定不是被俞昆吓哭的,他想。
“获老板已经死了!”汪亦白喝道,“被你们逼死的!”
姚桃挑了挑眉:“你们?不应该是...我们吗。”
汪亦白骤地语塞:“我......”
“现在很有可能,你的获老板其实并没有死。你难道不开心吗?”
“获老板到底怎么样,我不知道。我知道你,饕餮,你、绝对没安好心!”
“..........”
姚桃忽然不再说话,当她沉默时,汪亦白只能听见身后俞昆粗糙的呼吸,以及自己急促的心跳。
姚桃轻声说:“没安好心...?你也好。九尾狐也好。所有[趋]的同胞,我都是当作最亲最亲的家人对待。”
“你以为现在我还会相信你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姚桃摊开手。她时常感觉和汪亦白谈判让她像个幼师。
汪亦白含泪:“你明明答应,不会伤害获老板!!”
姚桃反问:“从头到尾,审判是[上面]下的,执行是巴蛇做的,我哪有伤害你获老板呀?”
“.........”汪亦白冷汗直冒,竟不知怎么反驳。如果是获老板,一定知道怎么讽刺回去。
“多说无益,姚桃。”俞昆忽地开口。
姚桃耸耸肩:“宝宝狡,我只能告诉你,鲲可不会像我这么好心......”
汪亦白猛地扬起脸,俞昆向下俯视他,单手抓住他后衣领将他,连同椅子一起提起悬空:“如果不是姚桃,《山海经》早就消弭在岁月里,你也活不到今天。”
汪亦白挣扎大喊:“我是[囹圄]囚犯!你、你们擅自杀我,典狱长不会放过你们!!”
饕餮花容失色:“哇哦![囹圄]典狱长,那不是石涅吗?不是吧,好可怕!”
随即笑道:“谁说我们要杀你?”
响指一打,周遭一瞬通亮。这是一个狭长的半圆柱仓库,角落处堆满了行李箱。
“这里是...”
“大型客机的货舱。”饕餮笑道,“你想不想,出国玩玩?”
后来汪亦白会知道,这架飞机航程16小时,直达北欧某国。机上载满328名乘客,14名机组员,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你说,这架飞机上会有几个人类知道你妖怪狡?”
“你不会死。你会随着飞机离开浮川......你会不声不响地慢慢消失...谁也不知道你去了哪......石涅也拿不到任何证据...证明我们对付过你。”
姚桃微微偏头,笑颜温柔:“放心,一点也不会痛。”
汪亦白愣愣半晌:“不要...不要......”
他要被丢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送上万里高空,而后一个人孤零零死去吗。明明他并不怕黑,并不怕高,并不害怕孤独,可莫名的恐惧感潮扑般将他打碎,让他理智全失,双腿发抖:“不要...饕餮大人...我......”
饕餮的能力,即是将一丁点情绪的滥觞无限放大。
“知道害怕了?赶紧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弱肉强食的自然界,恐惧是所有野兽共通的情绪。汪亦白咬紧牙关,涕泗横流:“饕餮!我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而直面恐惧的勇气,即是人性的颂歌。
*
“这是诱饵。”
“什么诱饵,这是狗子的尾巴!”
许小听手上抓着汪亦白血淋淋的尾巴,对面,陈青获比想象中冷静得多:“狗子的尾巴就是诱饵。”
陈青获的冷静让许小听不大冷静:“喂,你不会打算放着管吧,”
陈青获轻笑一声:“怎么可能,汪亦白死了,以后谁听我吹水?”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仿佛汪亦白只是出门遛个弯被老奶奶抓住问路。
陈青获嘴角依然挂笑:“许小听,对付饕餮,最重要的是心态平和。一点负面的情绪波动都会被她放大,还没出手先内耗而死。”
“说得好像你研究过她似的。”
“呵呵......”陈青获不置是否。何止研究,他早就在心里预演过无数回了。
许小听摇摇头:“不行,要报告典狱长。只有典狱长干预.......”
“典狱长睡了。”
“哈?”
“他一旦睡下,天打雷劈都叫不醒。”
“什么?!”许小听脸色霎地死灰,“是啊。蛇一旦进入冬眠,被田鼠一口一口吃掉都不会醒来。——那怎么办?!”
陈青获盯着那条尾巴,闭了闭眼:“其实饕餮是冲着典狱长来的。我一旦出面,就意味着典狱长向[上面]撒了弥天大谎。到时不仅仅是我,典狱长也会被连累。”
饕餮锱铢必较,陈青获不出面救人,汪亦白必死无疑。然而陈青获不可能把吴砚之拖下水。许小听确信如此,因而脸色死灰:“死局。”
陈青获嗤声笑开:“我说没办法了吗?”
“??”
“只要他们没命向[上面]汇报......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
“就凭你一个千年的妖怪,想对付饕餮和鲲...?你做梦吧...”
“要全身而退,那确实玄。”陈青获顿了一顿,笑说,“但同归于尽,绰绰有余。”
*
如果事到如今,吴砚之仍然是那条被陈青获一哄就安心冬眠的蛇,可见他一千年的深刻反省没有任何作用。
吴砚之缓缓睁开眼。手指抓进被单,贝齿狠狠在下唇留下一排齿痕。
装睡的代价,是任陈青获捏脸亲嘴都不做反应。
然而事实证明,为了防范陈青获而留个心眼果然没错。
陈青获背着他,解开封印,唤醒了[囹圄]大量妖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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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老板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大正经,但是关键时刻相当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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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一个个都去哪了!
“咔。”
玫瑰金纹双管铳枪,轻轻靠上床头柜边沿。陈青获坐在床边,套上筒靴,扣上朋克腰包,以及武装束缚带,“终于...要做个了断了。”
终于,要做个了断了!
吴砚之背向着他,四分之三张脸埋在被窝里,只留一个小口换气。被窝里的空气暖暖融融,好像春天,而他手心攥紧了桎梏,准备绞断陈青获的脖子。
该死的陈青获,他“睡下”还没十分钟,转头就乱动[囹圄]。事到如今,谁替陈青获说好话,他都不会听了。
“狐仔子们。”陈青获离床站起。
狐甲乙丙丁像小鼠扑食似的,从门缝挤进屋子:“狐甲到!”“狐乙也到!”“狐丙最到!”“狐丁更到!”
完全能想象狐甲乙丙丁如何一字排开,叉腰,像陈青获一样忒得意地叉腰。
“......”
吴砚之垂下眼,描摹[桎梏]铁锁纵横的纹路。被窝里的他偶尔会想起,狐甲乙丙丁其实就是以前爱往他怀里钻的几条尾巴。
陈青获真无耻啊。用尾巴放松他的戒备,差点让他信他的邪,上他的当,入他的套。
枕头湿了,吴砚之无声地淌了一滴泪。
选择相信陈青获的他,简直是个傻瓜。
“我要出去一趟。”窸窸窣窣布料摩擦,是陈青获半跪下身,搂住四只狐狸。
“......”快滚。
“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们要照顾好典狱长,知道吗。”
“......”还想回来?门都没有!
“不过实话说,八成是回不来了。”
“......?”
吴砚之正要翻身坐起,而一股重量从身上骤然压下。陈青获双臂拥住他:“涅涅......”
“......”
一声潮湿的呼唤,几乎让所有愤慨烟消云散。
陈青获哽咽着念他爱称,从涅涅,到小蛇,到砚之,砚砚,之之——临时还能发明新的爱称——油嘴滑舌的狐狸双手隔着被褥摩挲他,仿佛要将他刻进所有感官。铭记,永远铭记这一刻。
仿佛即将到来的是...生离死别。
“涅涅...做个好梦。然后把我忘了。”
吴砚之躲在被窝里,直到陈青获一步三回头地退出房间,离开[囹圄],都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