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零下八度
alpha从暗处走出来,影子疲惫地拖在地上,拉出潮湿的阴影。他没什么表情波动,女生却莫名觉得,对方像是变了一个人。宛如将自己封闭,生怕别人看见一点异常。
beta对信息素并不算敏感,空气中的压迫却隐隐约约,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她随意找了个理由开溜,留下祈云只身站在公司门口。其中仓皇意味不算淡,祈云扫了一眼对方的背影,又很快收回视线,没再分心去想。
祈云性格其实算的上一句好,是公认的面冷心善。即便如此,也不妨碍被他身上那股疏离的清冷劝退吗,顶多私底下讨论两句,便再没有多的逾矩。
长得过于好看,有些时候,也是距离感的开端,某种意义上来说,能替他省去不少麻烦。
和姜仪的关系并没有公之于众,祈云知道姜仪有自己的考量,自然也不会不识相地主动提。僭越身份底线这种愚蠢的事,祈云不会做。
他把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心甘情愿低到泥土里。大概也是真的心态好,所以每当姜仪给出他预料之外的在意,祈云获得的满足感都会翻倍。
“都回去休息吧,”alpha抬手捏了下山根,强行打起精神来。他扫视一圈办公区还零零散散坐着的员工,没过多想,淡淡吩咐道:“王主管,辛苦你留一下。”
话音刚落,便响起一阵细微的欢呼,各自纷纷收拾起东西,生怕晚走一秒,祈云就要改变主意似的。
他们倒是开心了,被点名留下的王主管悻悻然站起,半分都笑不出来。
“你大半夜跑过来,就为了给我穿小鞋啊?”
他皮笑肉不笑,等着办公室零零散散的人都走空,只剩下祈云时,才走近对着alpha咬牙切齿:“就知道你来没好事。”
祈云被刺了也不生气,他抬起手,看了眼腕间运作的表,不咸不淡说:“你也知道现在是大半夜。”
王清越眼神飘忽了一下,知道对方在内涵自己疯狂连发两百个表情包,消息轰炸催他来公司这件事。
“……”他一时话哽,自觉理亏,又很快挺直腰,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我又没让你真来。”
说的也是实话,和祈云认识这么多年,王清越最经常性干的事情就是大半夜抽风。
次次十万火急,次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祈云再好的耐性都被他磨没,索性消息屏蔽一了百了。王清越只管自己发爽了,才不管他回不回。倒也没真的要祈云过来,毕竟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之前也没见祈云搭理过他。
“不是有事吗?”祈云按了下太阳穴,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说:“早点做完早点回去。”
“做什么做,我们两个人。”王清越翻了个白眼,大声抱怨:“你把人都放走了,我俩在这当黑奴吗?”
“尽给你装上好人了——”
祈云没有理会,径直走进办公室,摁开关上的灯,任由冷白的光线落在瓷砖质地的地面,衬的他原本不算好看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
刚刚光顾着碎碎念,王清越这会儿才看清祈云的面容。他哎哟了一声,下意识皱起了眉头,说:“你这怎么回事?吸了啊?”
他吸了吸鼻子,随即捂上鼻子,声音从手心闷闷地传出来:“你是不是易感期又到了,味挺冲的。”
祈云打开电脑的手顿了顿。他背脊不自觉一僵,像是突然短路,设定好的程序也无法继续运行。
alpha听不出什么情绪,只稍稍抬头,那眼神看得王清越背后发毛,轻声问:“……很难闻吗?”
王清越眨了眨眼,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跳跃地问这个问题。他看傻子一样地撇了眼祈云,说:“我又不是omega,怎么会觉得好闻。”
同性相斥,alpha排斥同类信息素属于本能。
王清越是个a级alpha,尤其被祈云这股信息素压着,太阳穴嗡嗡地疼。
他“啧”了一声,不再纠结于这个:“你要不还是去看看医生,我怎么记得你前几天才弄过这么一遭?找个omega谈谈恋爱啊,这么憋着,迟早出问题。”
祈云没看他,手上麻利地把桌面上需要处理的文件抽出来,摁着推向王清越那侧,头都不抬一下:“改好了交给我。”
他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出去,摆明了不想和他多说。
王清越暗自腹诽了几句,不情不愿接过去,反手关上了门。
他一直都知道,祈云心里有个人。喜欢了很多年,每每提到,连带着眉眼都会温和很多。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对方身上是有人情味的。
这么些年,跟守活寡似的,愣是没见跟任何omega有过牵扯,别说暧昧了,连根异性的毛都没见着。
王清越摇了摇头,觉得对方易感期变得这样紊乱,跟这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正年轻气盛的年纪,偏偏活得像个出家的和尚。虽然这样想不好,但王清越还是控制不住地联想,祈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疾,其实不行。
好在他识相地只在内心腹诽,没有摆到明面上嘀咕。不过就算被祈云听到,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祈云习惯于接受,沉默寡言,也懒得费心力辩解。
alpha沉沉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缓慢跳动的时间数值,头脑有点发昏地胀。他闭了下干涩的眼,刚生出来的困意又被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你在哪儿?”
是祈云魂牵梦绕的,熟悉的omega声线。祈云握住手机边缘的指尖紧了紧,很快反应过来给出答案:“公司。”
姜仪打了个哈欠,也不是真的要一个心知肚明的答案。他撑着脑袋,“哦”了一声,懒洋洋的:“能不能别加班啊?我想你回来陪我。”
“我睡不着。”omega继续补充,口吻理直气壮,仿佛这都是祈云的错:“喝了姜汤,胃烧得慌。”
祈云有点苦恼地皱起眉,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他喉结滚了滚,半晌挤出声无意义的闷响,说:“……不太方便。”
“这几天可能都不行,”他没握手机的那只手垂在桌面,无意识地将底下的纸张攥出褶皱的痕迹:“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再回去,好吗?”他在撒谎。
祈云屏住呼吸,如同一个无耻之徒,等待着神祇的判决。镰刀悬于脖颈之上,无形的线几乎要将他勒到窒息。
alpha有点焦躁地磨了下后槽牙,嗅到空气中躁动的焚香味,落在眼尾的睫毛很用力地抖动两下。
不要让omega闻见,这样就会少惹一点厌烦。
可以的话,祈云想要再晚一点,被对方扔开。
这时候的他尚且还抱有近乎幼稚的念想,掩耳盗铃地给自己制造可怜的假象。自然也无法预料,真正的现实从来残忍,毫无预兆地将美梦撕裂,不会因为谁可怜,就留上分毫温情。
第11章 “离婚。”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没有表态。
好半晌,在祈云被从无言逼到窒息之前,姜仪才大发仁慈,语气不善地改了主意:“好吧。”
他话音微不可察地沉了一瞬,祈云甚至能够想象出电话那头,omega骄矜的神情:“……那你忙。”
祈云垂下眼,方才高高吊起的心脏稍稍落下去,有了实感。他听见对面柔软的腔调经过电磁波的压缩,变得有些失真,传进他的耳中,带出些虚幻的意味:“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对吧?”
“当然。”alpha长睫颤了下,轻声承诺。
即便他并不知道,姜仪口中的“站在他那边”具体指代什么,他也依旧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不加思考地给予omega毫无理由的偏爱和信任。
姜仪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也不再追究那碗让他睡不着的罪魁祸首,轻描淡写地挂断电话,快的抓不住,让祈云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他臆想出来的梦。
他呆呆盯着通话界面几秒,随后用指腹摩挲过姜仪的备注,不知在回味些什么。
alpha出了会神,有点懊恼地想起,自己又一次忘记去打开通话录音。
毕竟那样直白说着想念的姜仪,现在已经越来越难以见到。
趁着没有分开的时候多记录一点,以后的分离,或许能少受一些思念的煎熬。
不关注外界变化的时候,连时间都过去的无知无觉。阴雨连绵的天气,外头的光线黯淡,被厚重的云层所遮掩。
祈云揉了下酸痛的眼,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熬过了一整个通宵。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心脏的跳动是快的,灵魂又像是出窍,剥离开来一般。
和元氏进一步的交谈定在中午,作为负责人,出席这样的场合是必然的。alpha有点头疼地关掉展示ppt,起身去卫生间整理仪容。
和王清越感叹的一样,他的脸色一度到了难看的地步。眼底微微发轻,是昨晚熬夜的产物,双唇泛着白,没太多血色。
祈云接了捧凉水,简单地捋了下额前垂下的刘海,试图用冰凉激起大脑皮层的清醒。
他不常照镜子,对自己相貌的美丑没什么特别清晰的概念。只是从旁人的口中描述去看,想来是不差的。
情窦初开的年纪开始,祈云书桌里的情书和零食就没有断过,论坛盛行的年代,祈云的名字总是高高挂起的那个。
可是现在,祈云抬起手,很长地舒了口气。他用力捂住自己的眼睛,只剩下一阵无言。
镜子里照映出来的,是一张疲惫,涣散的脸。祈云没有哪一次这样觉得,自己原来是如此丑陋。
他总认为,他和姜仪之间的差距是万丈沟壑,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填补。就连最肤浅的,姜仪喜欢的这张脸,祈云抿了下唇,将水龙头关上,慢吞吞地想,哪怕只是这张脸,自己都留不住。
“你在这发什么呆?”王清越的声音由远即近,从身后传来:“收拾收拾走了。”
他没察觉祈云的不对劲,大咧咧地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自顾自地碎碎念:“等搞完这笔大单,我非得睡死过去——”
“嗯,”祈云掀起眼皮,横了对方一眼,终于浮出点笑意,淡淡应道:“给你放假。”
是要入冬的季节,雨中细细夹着雪。室外的风吹的呼呼作响,刀割一样的。只是下车到酒店的短短几步距离,就让王清越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表面云淡风轻,任由精心梳理的刘海被吹得东倒西歪,嘴角含着的公式化笑容却几乎维持不住,内心疯狂哀嚎着悲悼自己的完美发型,还没出生半个小时就惨遭夭折。
“别想了,”祈云扫了眼他隐忍中带着悲愤的神情,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莫名松懈了些许。他觉得好笑,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说:“没什么区别。”
王清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瞪大双眼,压低气音吼:“你到底有没有审美?”
他困得站着都能睡着的时候,都还硬逼着自己清醒打理的头发,居然被说没有区别?这跟精心化妆被说没有素颜好看,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显而易见,至少在这个场合,祈云还没有和他理论美与丑的兴趣。
他不咸不淡瞥了王清越一眼,微微挺直身板,走进了提前安排好的包厢。不知是不是熬夜熬久了,人产生出股假性亢奋,祈云有条不紊地将一切嘱咐好之后,还有精神去听一旁王清越紧张的嘀嘀咕咕。
“元氏啊,我还第一次跟他们吃饭,你说他们那个总裁会不会来?”他边扒拉自己的那几搓头发,边和祈云分享八卦:“我跟你说,那元庭才不久跟他omega离了婚,估计正是失意的时候。你等会千万别撞到他枪口上——”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
王清越的话音于是戛然而止,他“蹭”地一下跟着祈云站起来,唇角再次挂上公式化的笑容,全然不见刚才背后讲人八卦的猥琐样子。
他偷偷打量为首的alpha,眼神在他和祈云之间流转,最后在心底得出还是祈云更胜一筹的结论。
王清越大概也是闲得慌,甚至很不道德地期待起两个人的争锋对决。
冷心冷情的高岭之花和离婚不久的笑面狐狸,究竟谁会夺得上风——?
而和他的期待截然相反,餐桌上的氛围意外得和谐。比起谈生意,倒不如说是单纯约饭的公司联谊。
一直到结束,都没见生出什么不一样的摩擦。连来之前被千叮咛万嘱咐赋予重任的同事,都没忍住朝王清越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王清越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没见到半点酒星子。……他都做好喝掉半条命的准备了来着。
很快到了散场,连演戏的热情过场都没走一下,屋里的人就零零散散走了个干净。
一直到吃完这顿饭,王清越的脑袋都是蒙的。他稀里糊涂,没搞明白为什么鸿门宴这么轻易地就能结束。
“祈总监,”正出着神,他身子一激灵,听到元庭的声音,脑子瞬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方便聊聊吗?”
祈云愣了一下,旋即走上前,行至元庭身侧,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屋内只剩他们俩,还有个徘徊不走的王清越,老老实实杵在门口,等着祈云一起离开。
元庭全程没怎么说话,笑意倒没淡下去过。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沉默了几秒,才正眼打量过祈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