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定方澄
就像是音乐家能用曲子表现情绪一样,叶暇也有纯粹出于发泄去画画的时候,不管什么型什么脸,提笔抱着色块就往画布上糊。
没一会儿,空白画布就显出画面的雏形,高饱和的橙黄中间是一片暗色的灰蓝,那是一个暖融融的正午,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见一间昏暗的屋子。
紧接着寥寥几笔勾出细节,让人看清了屋里是一个抱着大提琴的孩子,琴弓被扔出窗外,孩子低头,用力扣着自己左手的茧。
——那是叶暇搬来之后,第一次见到成天被关在屋里的李桦。
叶暇跑过去把琴弓捡起来,垫着脚尖从窗户给他递进去,屋里神情木然的男孩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问。
“你觉得好听吗?”
叶暇抿唇,心里纠结了好几秒,最后还是诚实地说:“好像不太好听。”
可就这么一句话,屋里的小孩忽然就笑了。
“我也觉得。”他说,“我讨厌学这个。”
……
脑海里的画面跑得太快,笔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好一会儿,最后,叶暇还是把笔和pad一股脑全丢开了。
画不下去了。越想越觉得像,太像了!
叶暇趴在床上往上拱了拱,鸵鸟一样把脑袋塞进枕头下面。
甲板上的宴会已经结束了,耳边的音乐声和人声早就散尽,可越是安静,记忆里的东西就越是清晰,在时间的美化之下,叶暇忽然有点胆怯于寻求真相。
他就这么当了十分钟鸵鸟,一头自然卷在枕头下面滚得蓬松,忽然被拔出来的时候,发尾甚至Q弹地抖了几抖。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叶暇终于再也趴不住了,心想。
如果李寒峤是小桦树,那他必须狠狠拷问这个家伙。而如果是他自己搞错了,把霸总先生不小心当了替身……那自己就滑跪。
多大点事!
说干就干。叶暇下定决心,翻身下床找到手机,给李寒峤发了一条消息。
【宴会结束了吧,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三五分钟过去,李寒峤还是没有回复,仿佛在cos十几年前消失的李桦。叶暇从阳台探头过去,大致看得到已经变得空荡的甲板。
……是去忙别的了?
想起李寒峤出门前频繁叮嘱的样子,叶暇缓缓拧眉。
霸总老板的危机意识很强,更何况顾黎也保证过不会出问题。
应该……不会出事的吧?
第30章
叶暇又等了几分钟,过分活跃的脑袋里,怪话乱七八糟地往外冒。一会儿觉得自己像寒窑里的宝钏,一会儿觉得自己是蹲在人家家里准备暗鲨的鲨手。
他正准备打电话问顾黎有没有见到人,忽然,屋外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叶暇趿拉着拖鞋出去,看见的却是推开门的庄秘。
“你也来了?”叶暇震惊。他根本没看到庄秘半个影子,这人到底是秘书还是暗卫啊?
“叶先生。”庄秘匆匆向他打了个招呼,话音未落,门外就缓缓地挪进来一只一米九多的庞然大人。
……庞然大人。
看着似乎有点不良于行的李寒峤,叶暇问庄秘:“他这是……?”
庄秘小心地扶着门,答道:“老板有点喝多了,但是……我也不好扶。”
“他不让?”叶暇猜测。
庄秘给了他一个“果然还是您懂李总”的敬佩眼神。
……不要什都敬佩啊!
叶暇看着李寒峤,下意识先上前要扶,却被垂着头的李寒峤看也不看地挡开。
“别过来。”他哑着声音低喝。
“有个坎儿。”叶暇尊重他人命运,只是出言提醒。
李寒峤理都没理,在门槛上狠狠绊了个趔趄。
没人扶他。
“庄秘你去休息吧,这边我来就行。”叶暇密切关注着蹒跚学步的霸总,抽空对庄秘说。
“辛苦叶先生了。”庄秘道,“有需要您随时打电话叫我。”
叶暇笑笑:“没事儿,就一个他我还是能照顾得了的。”
老板对象表示大包大揽,庄秘看起来很是松了口气,心里庆幸不用再看到老板的灰秋裤了。
上次过后的某次线上会议,老板用那种很暗藏甜蜜的眼神看着远处,问他发烧那晚是不是叶暇在一直亲自照顾他。
就差问裤子是不是老婆给脱的了。
庄秘背后发凉,头一次对老板说了善意的谎言,并暗暗发誓以后他也不是什么钱都赚了!
大门沉重地关上了,叶暇看着站在门口的李寒峤,心里情绪复杂。
“你……”叶暇开口,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用什么语气说。
听见他的声音,一直低着头的李寒峤伸手扶了一下门板,缓缓抬头,那双眼睛里哪有白日里的半点清明。
“……叶暇?”他问。声音含糊。
叶暇只觉得无奈,本来要拷问的人突然变成这种呆呆傻傻不省人事的样子,他现在可算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这么一想,他心里那些紧张忐忑的情绪倒是都散了,无奈笑了一下。
“你喝了多少啊?”他说,“顾黎办宴会从来不用度数高的酒……怎么回事。”
李寒峤只是摇头,不肯说话。
把人就这么丢在玄关也不是个事,叶暇左右看了看,心里计划了一条中间有休息点的路线,然后上前,一手环着李寒峤的右臂,另一只手从他后背绕过去——以前寝室里兄弟们喝晕了,他就是这么扶人的。
叶暇手臂一个用力——
庞然大人纹丝不动。
叶暇皱了皱眉,屏息扎了个马步,从腰到胳膊再次用力。
庞然大人还是纹丝不动。
……难道男大学生和28岁奔三男人的体力差距这么大吗?叶暇恍惚。
李寒峤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叶暇索性把人当玩具摆弄了半天,换了七八个姿势,甚至尝试了拖尸体的姿势,怕自己手臂脱臼作罢了。
最后叶暇愤然摆烂,在李寒峤面前背对着他半蹲下来,把他两条手臂绕到自己肩膀上。
前面折腾了那么久,现在只做完这两个动作,叶暇就有点气喘吁吁了,在温度正正合适的屋里出了一头薄汗。
“李寒峤?醒醒?”他拍拍庞然大人的胳膊,拍得啪啪响,试图短暂唤醒这人,自己下来走两步。
“老李?老板?李寒——嘶!”
突然,叶暇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李寒峤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挣扎,原本乖乖贴在他后颈上嘴唇格外烫,忽然狠狠地从叶暇后颈擦了过去,力道之大,像是要张嘴撕咬下一块肉一样,擦过去的一道痕迹又烫又麻,几乎激出动物的危险本能。
叶暇后脊过电般的麻痒散了以后,他才反应过来,刚要反手把人甩掉,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被克制的力度推开,紧接着身后传来重重的“咚”的一声。
“李寒峤!”
叶暇惊骇回头,生怕这人又磕一下,给本就没好全的脑子雪上加霜。
奋斗了五分钟前进的三四米,被着一推瞬间回到解放前。李寒峤摇摇欲坠地重新靠在了门板上,茫然的视线里带着挣扎看向叶暇,整个人慢慢贴着滑了下去,最后颓然单膝跪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他嘴里嗫喏。
眼前的景象让叶暇懵了一瞬,问了句“怎么了”后就要靠过去看,可脚下刚迈出一步,就看见李寒峤抬手拦他。
“离我远点……”他的声音哑得可怕,比之前重感冒的时候还哑,李寒峤接连咳了两声,才垂着头道。
“我被下药了,你别过来。”
叶暇睁大眼睛,嘴上都磕绊了:“下下下……下药?”
等等,不是说你会注意的吗?我刚刚还夸了你这个霸总的危机意识啊!
“庄秘、庄秘说你是喝多了啊。”他蹲下来跟李寒峤平视,努力问。
李寒峤侧过脸不肯看他,自嘲一笑,抬手扶了扶抽痛的头:“我怎么可能告诉他?我一路都忍着的。”
叶暇往前蹭了一步,担忧道:“你这个药……是、是我想的那种药吗?”
李寒峤依旧倔犟撇脸,哑道:“我不想伤害你,离我远点……回卧室,把门锁上。”
李寒峤的语气太真,叶暇习惯性被带着思路慌了几秒,忽然皱眉,转而一想,似乎不是很对。
狐狸说宴会一应筹备都是他亲自跟进的,这是顾家的好事,他们不会让人有可趁之机弄出丑闻来。狐狸这人性格虽然跳脱不着调,但做事还是靠得住的。
冷静下来,叶暇忽然觉得自己蹲在这儿跟李寒峤聊天的样子,像极了在路边“咪咪咪咪”地逗流浪猫。
摇摇头把脑海里奇怪的画面丢出去,叶暇深吸一口气,喉结微滚,紧张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然后目光从李寒峤的脸上,往下移了几十厘米……
啊,中间一马平川。
西装裤不是牛仔裤那种很硬的面料,没那么压人。如果真的被下药了的话,至少、再怎么说、退一万步讲、就算只有十厘米……它也应该是有一个小尖尖的。
从诡异的角度分析过后,叶暇移开视线,松了口气。
好,至少下药这事儿不是真的。
他蹲着又往前蹭了蹭,再次拉进和李寒峤的距离,歪头和他正着对视 ,问。
“问你呢老李,你喝了多少?”
李寒峤抿了抿发干的唇,语气茫然,但还是安安分分回答着问题。
“也……不多。”
“你以前不是不喝酒吗?”叶暇问,“有人灌你?”
李寒峤立刻肃然,即使喝得脑袋晕晕,也不忘立个人设:“没人敢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