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北北
老板急死了,转头焦躁地喊其他店员一起来拽席冲,大家一拥而上,这才终于把席冲扯开。
往后推了把席冲,老板对游阳说:“把席冲带到后面去!”
游阳红着眼,紧紧抓着席冲的手,害怕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哥,哥,你别打人。”
席冲胸口剧烈起伏,听到游阳的声音顿了下,回过头看他,眼球里布满红血丝。
他脸上的戾气还未散去,却还是被游阳扯着拽着进到了后厨。
进了无人的后厨,游阳依旧不敢松开手,紧紧抱着席冲。
席冲推开他,他又立刻巴巴贴过去,眼中充满惶惶不安,后背生出一身冷汗。
他真的是吓死了,要是席冲一气之下把人打死,去坐牢可怎么办?
那岂不是冤死了。
席冲看起来平静很多,低下头看了游阳一会儿,伸手捏住游阳的下巴,动作不算轻柔,甚至十分粗暴地左右各扭了一下。
游阳抿着嘴,被捏疼了也不敢说话。等席冲确认完才弱弱问:“哥,你要揍我吗?”
“揍你有用吗?”席冲声音还有些沙哑,不过眼球的红血丝已经褪去。
他再一次推开游阳,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走到水池前,打开水龙头,继续刷起了脏盘子。
后厨响起水流的声音,游阳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去去瞧席冲的脸色。
看不出名堂。他抿了抿嘴,又走到帘子后面,掀开一条缝偷偷看外面的情况。
虽然听不清外面在说什么,但老板应该是在劝和,双方情绪稳定,没有要动手的征兆。
放下帘子,游阳咬了咬手指,觉得自己闯了大祸。
老板会不会开除他哥?
等外面恢复安静,席冲也刷完了盘子。洪瑶掀开帘子进来,先对游阳笑了下,然后才叫席冲出去:“老板叫你。”
席冲把水池擦得一尘不染,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
游阳本来想跟出去,被洪瑶拦住,摸了摸他的头发:“刚刚有没有被吓到?”
游阳摇头。
“伤到哪里了吗?”
游阳还是摇头:“就摔了一下。”他给洪瑶看自己的屁股,除了沾了点灰以外什么事都没有。
他有点紧张,来回捏着手指,都捏红了才不安地问洪瑶:“老板会不会骂我哥啊?”
洪瑶笑起来,很轻松地说:“不会,他骂你哥干什么啊。这种找事的客人隔三差五就有,你见得少,见多就习惯了。”
游阳走出后厨,透过店玻璃看到席冲跟老板站在外面烤炉边,店里客人已经走了,只剩一地狼藉。
他去拿了抹布,先把桌子收拾干净,再蹲下捡地上的碎酒瓶。
“哎哎哎,游阳!别用手碰,那边不是有扫把吗?”老板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游阳有些怯怯地看他一眼,乖乖去拿扫把,把地扫干净,又要去涮拖布。
“别忙活了,过来点,我问你点事。”老板把游阳拐进怀里。
他压低声音,悄咪咪凑近游阳耳朵:“席冲是不是练过?”
“啊?”游阳茫然。
“就他那个身法,”老板抬起腿比划了一下,差点闪到腰,只能作罢,“他以前干什么的,不会是少林寺逃出来的吧?”
这几年不少家里没钱的会把孩子送进少林寺,只为孩子有口吃的。但少林寺里太苦了,从早练到晚不说,动辄还挨打挨骂,很多人都挨不住,想着法逃跑。
“不是,”游阳摇头,一本正经说,“我哥以前就是流浪汉。”
“流浪汉?”
“嗯。”是从大山跑出来的,被他在街上捡到,连饭都吃不起。
“怪不得,听说流浪汉跟黑社会没什么区别,打起架来凶得很,你哥现在这是从良了啊。”老板啧啧了几声,一副他早就料到的模样。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完全没有被刚刚席冲打架的事影响。
游阳想说不是,席冲就没有不良过,即便打架,他也只打坏蛋,比如冯兵那样的。
但现在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抱着怀里的拖把杆,他愧疚地垂下头,做错了事等待挨罚:“我今天给店里惹麻烦了,对不起,老板你骂我吧。”
老板纳闷:“跟你有什么关系?”
游阳很是怏怏不乐,气场都变弱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小小一只。
要是他当时不那么磨蹭,快点把酒喝了就好了。
现在想想酒也没多难喝,为什么他会呛到呢?忍住就好了,这样客人就不会吵架,席冲也不会生气,更不会动手打人。
“行了,这事跟你没关系,赶紧去找你哥回家吧。”
老板揉了揉游阳的头发,转过身忽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你天天这么晚不睡觉,小心长不高哦。欸,你是不是真没长高?怎么感觉和上个月一模一样。席冲都高了不少,跟刚来的时候完全两个样,你怎么还这么一丁点呢。”
“......”游阳的脸鼓起来,嘴硬道,“我长高了点的。”
店内被打扫干净,完全看不出刚刚发生了一场不算小的斗殴。
似乎只有游阳一个人在惴惴不安,揣着双手无措地站在旁边,内疚得恨不得有人来骂他一顿,或者揍他两下,这样他才会好受一点。
大家都在继续干自己的工作,笑笑嘻嘻,偶尔互相打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甚至还有人打趣席冲,问他怎么那么大劲,好几个人都拽不动他,还要和他比掰手腕,谁输了今天谁负责扔垃圾。
最后当然是席冲赢了,他甩甩手腕,回头看了眼游阳。
走过去,他抬手掐了掐游阳的脸蛋,声音没有起伏:“走吧,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席冲没有说话,他牵着游阳的手。
周围太黑了,不牵着的话,游阳总容易看不清路绊倒。
席冲的手很大,一点都不柔软,每一根手指都像钢铁一般,没有任何多余的肉,有的时候甚至会攥疼游阳,他总是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
不过游阳不会喊疼,因为席冲的手掌虽不绵软,却很温暖。
游阳垂眼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视线慢慢上移,去看席冲的脸。
在游阳眼中,席冲拥有凌厉的侧脸,下颚线棱角分明,鼻梁很直挺,像高山一样。高山之上是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浓黑的睫眉披上神秘的外衣,让人看不透。
他的嘴唇也很薄,曾被项维冬说过是无情的长相,但游阳不觉得,他只觉得席冲有很多很多很多情。
就像现在,席冲会牵着他的手,也会为了他放慢走路速度。
废品站的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银杏树,正值茂盛时节,延伸的枝枝桠桠都长满了绿叶,是炎热时的庇荫圣地。
它的树枝上还绑着两个月前游阳踩凳才能够到的麻绳,如今已经成为公用晾衣绳,偶尔也被项维冬挂几条黄瓜上去晒。
上二楼要经过银杏树,游阳踩到树叶,发出嘎吱的清脆声,在寂静的黑夜听起来十分突兀,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往常这个时间项维冬已经睡了,他们上楼要放轻脚步,如果吵醒项维冬,他会拍门骂人。
进了房间,席冲脱掉衣服,打开电扇,闭眼吹着风,听到游阳小声问他:“哥,你怎么不骂我呀?”
他回过头,看到游阳坐在床边,双腿乖顺地搭在床边。
“骂你干什么?”席冲说。
“我惹祸了啊。”游阳还是小声。
席冲按了下电风扇,走到游阳面前,看他白净的脸庞和黑色大眼珠。
这样看起来是很乖巧的,所以席冲摸了摸他的脸,在下巴停留了一秒:“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要第一时间叫我,我没办法随时随地看着你。”
“嗯。”游阳点头。
难得这么听话,席冲反倒不习惯了,顿了顿,补上一句:“我忙,顾不上你。”
游阳还是点头,未经变声期的嗓音细而稚嫩:“我知道的。”
席冲觉得游阳可能是被吓坏了,以后不能再当游阳的面打架了。
游阳胆子小,随便吓吓就变安静这么多,要再吓狠了,以后怕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至于打人,席冲倒是不后悔,只是后悔没挑对地方。应该把人拽出去打,那样就不会毁坏店里的东西了。
更不该带游阳去烧烤店,店里人多杂乱,太危险,很容易受伤。
他受伤惯了,即便被席江林吊着抽鞭子也不会怎么样。可游阳不一样,游阳很娇气,受不了一点伤,连被打下屁股都要象征性地掉几滴眼泪。
席冲摸了摸游阳的嘴角,忽然问他:“啤酒好喝吗?”
提到这个,游阳耷拉下眉毛,又想到那股苦涩辛辣的味道,皱着脸回答:“不好喝。”
席冲笑了下:“明天给你买果汁喝。”
“李奶奶家的果汁吗?”只有李奶奶家的果汁是真的用水果榨出来的,特别好喝。
“嗯。”席冲说。
游阳从床边站起来,抱住席冲的腰,脸埋在席冲胸前,闷声说:“哥,你真好。”
“哪里好?”
“哪里都好。”
“是吗,”席冲没什么感觉,很平常地说,“明天送你回去,去把衣服收拾了。”
晴天霹雳。
游阳仰起头,很难接受:“为什么?”
“你不是快开学了?”
“还有好几天呢......”
“那也回去,以后少来废品站。”席冲把游阳扯开,觉得很热,再次走到电风扇前,边吹风边说:“好好上你的课,没事总跑过来干什么,好玩?”
游阳本来不那么难过了,现在立刻悲痛起来,并且是非常极其悲痛,简直都要肝肠寸断了,甚至想嚎啕大哭。
他当然觉得很好玩,废品站好玩,烧烤店也好玩,只要有席冲的地方都好玩。
可如果这么说,席冲肯定不会像刚刚那样哄他,说不准还要踹他屁股一脚。
他委委屈屈地去收拾衣服,屋内狭窄,但好在有个坏了的柜子,游阳把它擦得很干净,衣服和奖状都放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