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树
五、四、三、二、一。
“路西鸣!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你了,我还喊你了,你是不是没听见?”
路西鸣低头看手上儿童版的百科全书,没有回话。
徐知星早就习惯了,自顾自说:“我前几天去我爷爷家了,所以我不在家,你有没有想我啊?”
路西鸣默默翻了一页书。
徐知星絮絮叨叨说了好些,期间还时不时咳嗽两声,说他有个堂哥长得很胖,每次抢他零食,之前总是欺负他,不过这次他揍回来了。
“我把他按在地上揍,我妈说的别人要是欺负我,我就揍他。他一直哭,明明是他先打我的,他还把我眼睛抓了,我忍了好几下,实在忍不住了。我跟他说了对不起才还手的。
“因为我爸说做人要先礼后兵,我不知道什么意思,我妈说就是打人之前要先说对不起。”
徐知星站在阳台,叉着腰神情十分自豪,“然后我特别大声地说,果果哥,对不起,我要揍你了!”
路西鸣嘴角略微抽搐,用书挡住了自己脸。
“徐知星回来吃饭!”
徐知星还意犹未尽地和自己唯一的观众告别,“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啊路西鸣,我要回去吃饭了。”
路西鸣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说话。
林芳在厨房都听见了自己儿子的单人相声,给他夹了个卤鸡腿说:“明天你小姨过来,她明天放假,我让她把妞妞妹妹带来陪你一起玩。”
“好耶!”徐知星坐在凳子上兴高采烈地举着鸡腿乱晃,甚至还不小心呛着,咳嗽了两声。
林芳笑着摸摸他的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第二天上午,路西鸣在阳台上除了看见徐知星外,还见到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白色纱裙的小女孩。
“妞妞,这是我的好朋友,路西鸣。”
“路西鸣,这是我妹妹妞妞。”徐知星抓着栏杆,在中间互相给两人介绍。
妞妞也学着徐知星的样子,抓着栏杆大声喊:“路西鸣!”
一重奏变成两重奏。
妞妞喊了半天,路西鸣也不说话,她扣了扣脑袋问:“哥哥,他是不是小哑巴啊?不会说话。”
“他不是,他之前说过话。”徐知星替路西鸣解释,“是他告诉我,他叫路西鸣的。”
“那他怎么不理我们?”
“他不爱说话。”
路西鸣瞥了徐知星一眼。
“可是他不说话,不就是哑巴吗?”
徐知星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反正不是。”
妞妞抓了抓自己辫子,歪着脑袋说:“哥哥,我们进去看动画片好不好,这里好晒,我都要晒黑,变成黑人了。”
徐知星看了看妞妞,又望了望路西鸣,犹豫了下牵着妞妞的手说:“那我们进去吧。”
还没等他们俩走进客厅,就听到隔壁阳台传来“嘭”得一下,极其响亮的关门声。
妞妞吓了一跳,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说:“哥哥,路西鸣好凶啊。”
徐知星摸了摸脑袋,不知所措。
“他平时不这样,可能今天外面太热了。”徐知星贴心地给路西鸣找好理由。
“别理他,我们进去看电视,我们带了好多零食,我们去吃薯片。”妞妞一想到要吃零食就止不住傻笑。
“好!”
徐知星小姨只在他家待一天就走了,妞妞也随着离开。
阳台上又变成了徐知星一个人。
“路西鸣!”
徐知星一边喊一边往自己嘴里塞棒棒糖,
路西鸣从门缝里看见只有徐知星一个人才推开门,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安静地看书。
林芳昨天听妞妞说阳台又热又晒,担心徐知星天天在阳台玩晒得难受,给他搭了个简易的三角小帐篷,里面铺了层柔软的床单,又避免了阳光直晒,徐知星躺在里面舒服地直打滚。
“路西鸣你过来和我一起玩好不好?”
“昨天妞妞和我一起在帐篷里玩,我们吃了好多零食,我小姨还给我买了变形金刚,我们一起玩呀。”
路西鸣紧抿着嘴,看向阳台上粉红色的新帐篷,只要徐知星钻进去就看不到他的人了,隔着一层帐篷,徐知星的声音也小了很多,但尽管如此,也能清晰地传到路西鸣的耳朵里。
徐知星的问题连绵不绝,一个接着一个。
“路西鸣你饿不饿?”
“路西鸣你怎么不说话啊?”
“路西鸣你怎么每次都是一个人啊?”
第02章 离婚
这个问题徐知星问了许多次,但每次都没有得到过回复,这次也毫不例外。
尽管次次都得不到答案,但徐知星依然乐此不疲。
毕竟和楼下的蚂蚁,他都可以聊一个小时。更不用说同龄的路西鸣了。
他会喋喋不休地说着各种事情,比如说自己姥姥家有一只大白鹅,有一次叨了他一下,好疼,后来姥姥就把这只鹅炖了。
徐知星提到这件事时有点后悔,他说自己挺喜欢那只大鹅的,早知道他就不跟姥姥说了,这样大鹅就不会死。
可是他也没有怪姥姥,他说那是因为姥姥心疼他。
在徐知星眼里,世界上就没有坏人。就连一直不理他的路西鸣也被解释为不好意思。
这样的单方面交流会一直持续到林芳下班,妈妈下班后,徐知星就不会再缠着路西鸣了。
徐知星离开阳台,路西鸣也会回到卧室,直到晚上九点,他听见父母在客厅说话的声音。
“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吗?别明天到了民政局又要改。”
餐桌前的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浅咖色套装,薄唇紧抿,精致的眉眼中天然带着一份冷漠,路西鸣随了她这一点。五官挑不出错,却天然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
梁卓伸手将面前的离婚协议书推到自己的准前夫面前。
路建峰半垂着眼,翻着离婚协议书,“别的我没问题,就一点,路西鸣呢?”
“路西鸣归你,这个房子也归你。”梁卓抱胸看向对面的丈夫。
“这房子归你,路西鸣留在你身边,抚养费我按最高的给,我鹏城那边的厂子正是忙的时候,我没时间带孩子。”路建峰把离婚协议书又推到梁卓面前。
“就你忙?我不忙?”梁卓嘴角微微上撇,似笑非笑地问:“我美容院的事情就不是事情,全天下就你路建峰的事情最重要对不对?”
“梁卓,你别在这冷嘲热讽,我也不想跟你说。”
“我们去问路西鸣,他愿意跟谁就跟谁,咱俩也别争。”路建峰猛地拉开椅子,推开路西鸣的房间,将床上睡觉的人拉起来。
“路西鸣,起来。”
路西鸣根本没睡,对于父母的争吵他早已经习以为常,被路建峰从床上拽起来后,他也一言不发,垂着头光脚踩在地上。
梁卓走过来,双手捧起路西鸣的脸,声音并不温柔,相比于路建峰的暴躁易怒,她身上有着不近人情的冷静,“路西鸣,我和你爸马上要离婚了,你以后想和我生活,还是和你爸?”
卧室内还没开灯,只有窗外冷清清的月光透过缝隙照在这分崩离析的一家三口身上。
梁卓刚做好的红色指甲紧紧贴着路西鸣惨白的脸颊,声音一下比一下冷漠,“你说话,路西鸣。”
“你到底跟你爸还是跟我?”
路西鸣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没穿袜子的脚,冰凉的瓷板紧紧贴着他的脚掌,从下往上,身体发凉,寒意只击心底。
但面前的父母没有一个人在意这点细节,他们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们要离婚,要自由,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迫不及待地将路西鸣抛给对方。
“你又不是哑巴,你为什么不说话?”路建峰不耐烦地推了两下路西鸣,示意他快点给出答案。
“你想不想和你爸一起生活?”梁卓主动开口问。
路西鸣缓缓抬起头,棕褐色的瞳孔镶嵌在脸上,宛如一条刚破壳而出的小蛇,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面前的父母,仿佛在看向自己的整个世界。他们个个神情严肃,都等着他的答案。
路西鸣相信无论他说出口的答案是谁,那么另一方都会露出庆幸的表情。
他就是个急于出手的累赘,无论对于路建峰还是梁卓而言,他都是过去的错误。
寂静的卧室内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路西鸣嘴角咧开,露出残忍的笑意。他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人痛快,所以他不说话,不给答案,安静地折磨着自己的父母。
他甩开路建峰的手,回到床上,将被子盖在头上。无论被子外的父母如何歇斯底里,冷漠无情,他都不在乎,他们得不到解脱,他就痛快。
路西鸣有时候也会想,怪不得父母都不愿意要他,他就是这么讨厌,没有一个父母会喜欢这样的小孩。
可如果换做是徐知星呢?
如果是徐知星的父母离婚呢?
路西鸣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他们肯定都会抢着要徐知星。
毕竟徐知星那么讨人喜欢。
在五岁的年纪,路西鸣第一次尝到嫉妒的滋味。
第二天,路西鸣就被带到了民政局,他不知道最后自己到底判给了谁,但是他依然住在单元楼三楼,徐知星家隔壁。
夜色四合,居民楼里纷纷亮起灯光,隔壁徐知星家却难得一天没人在家。
路西鸣在阳台坐了很久。
直到墨蓝色的天空渐渐爬上点点星光,楼下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寂静。
“星星,你慢点跑。”林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随之而来是徐知星在楼梯间说话的声音,“妈妈我是第一!”
“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徐知星含着棒棒糖一口气爬到三楼,用钥匙打开了门,迫不及待地跑到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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