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 第163章

作者:Klaelvira 标签: 破镜重圆 竹马 强强 HE 近代现代

沈融说,离开是林路深思考已久的必然选择,在这里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允许自己离开,倒数第二件则是预约了一个手术并批准它的执行。

第201章 完结章

湖心岛。瘴气。浓雾阴湿,泛着灰绿色。

湖的中间有一座小岛,没有人去过,但据说岛上有一间小木屋,推开它,里面能通向另一个世界。

湖畔的丛林道路被毒气笼罩,时隐时现。每次只要它出现,李孤飞都会义无反顾地踏上。

林路深切除了二分之一的大脑,连带着那枚举足轻重的芯片。大脑连同芯片被安全地放进事先准备好的设备中,彻彻底底地成为“缸中之脑”,它的运行一切正常,没有给南柯系统和芯片带来任何异常波动,只是它从不说话,始终静默无言。

而林路深则陷入了又一次漫长的昏迷之中。他成为了整个脑科学中心公认的英雄,可他自己却并不知情。

每天早晨,李孤飞都会带着一束新鲜的花和一份小蛋糕来到林路深的病房外,把东西放下后再去上班。

“他今天有可能会醒。”

李孤飞是这么说的。

病房外有时会出现其他一两个经过“批准”的探望者,司河、纪忻、杨幻……以及沈融。这个“批准”的标准并不公开,基本只看Abyss的心情。

两年后,林路深终于醒来。他缺失了一半的大脑,不过好在各项检查的指标都基本正常——他仅剩一半的大脑足以维持他的日常生活甚至普通工作,只是他再度失去了部分记忆。

他不记得从进入南柯实验室后的大部分事,也忘记了很多人;但他记得自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做过一些事,记得Abyss是自己的哥哥,记得陆原和终于死了……总的来说,他记得的基本都是他愿意记得的,那些除了痛苦外一无是处的记忆,像是跟那半个脑子一起被切出去了。

林路深还记得,上手术台前写过一封信。

这是一封写给李孤飞的信,李孤飞从没打开过。他觉得没有必要。

如果林路深能醒,那么自然不需要看信;如果林路深不能醒,那么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也包括信。

刚拿到这封信时,李孤飞甚至是愤怒的。因为它的存在就代表着林路深设想过一种可能,一种林路深不在了而李孤飞继续活着的可能。

“林博士,早上好。今天您感觉如何?”早上八点,笑容甜美的护士小姐准时出现在了林路深的病床前。

林路深沉默地点了点头,他苍白羸弱的脸上有几分羞怯。他看起来并不像年近三十,神态和二十岁左右的学生差不多。

护士并没有大惊小怪。林博士失忆了,他几乎回到了刚毕业那时候,他是为了整个脑科学中心、为了芯片和系统的安全才这么做的,他不仅是功臣,更是所有人的英雄。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林路深问。

护士笑容不变,“等系统综合评定您的身体素质恢复健康后,就可以了。”

“……”

护士走后,林路深撇了撇嘴。他看了眼时钟,快到李孤飞每天早上来探望自己的时候了。

探望时间有限。能说的话也不多。林路深感到不满。

“你今天比昨天迟了两分十五秒。”

门口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随后咔嚓一声门被推开。林路深靠在沙发上看窗外,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李孤飞来了。

“今早卖馄饨的窗口前队伍有点长。”李孤飞把食物和鲜花放到茶几上,“明天我早点出门。”

“算了。”林路深得意地挑了下眉,没穿袜子的脚在棉拖鞋里拱了拱,“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李孤飞把一个沉甸甸的带拉链的帆布包放到沙发上,“都在里面了。你要的书,电脑,还有游戏机。”

林路深瞟了眼,也没打开看。

李孤飞替林路深打开塑料饭盒,又替他烫好了勺子,然后递到他面前。

林路深正要接过,却又顿住。他一抬眸,“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李孤飞战略停顿,“这个……不归我管。”

“我知道不归你管。”林路深又鬼鬼地笑了,“但你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吧。”

“你看我现在这样。”林路深骄傲地竖起自己羸弱的胳膊,“哪里还需要住院呢?”

“要不是为了给你们面子,我早自己直接出院了。”

“……”

“……”

李孤飞看着面前的林路深,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林路深皱起眉。

李孤飞揪了下林路深的鼻子,“笑你可爱。”

林路深眉目冷了几分。他抬起一条腿,倚着沙发不轻不重地踢了李孤飞的腿一下,“李孤飞,我是失忆,又不是失智。”

“给你一周时间。”林路深竖起一指,振振有词道,“如果还不能让我出院的话,我就自己跑路了。”

李孤飞越听越好笑,“你能跑去哪儿?”

“我可以黑进你的手机看定位。”林路深接过勺子,漫不经心道,“这样就能知道你家在哪儿了。”

“……”

林路深于七天后被系统批准出院。系统坚称这是全然客观的决定,与林路深的言语威胁毫无关系。

脑科学中心仍旧保留了林路深X级别的身份和各项通用权限,并表示欢迎他随时回来。出院时路过南柯图形,旁边刻着那句“献给宇宙精神”,林路深先是下意识嗤笑一声,随后又严肃了起来。他沉默地走出医院,外面站着一群人——他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等着他、送别他。

李孤飞不在。他今天下午有个任务,需要进系统。

“林博士。”司正明走上前,主动伸出手,“我谨代表整个脑科学中心,向您——”

一阵风裹着叶子飘过,林路深目光追着那几片叶子而去,看它们被外力吹得高高升起、失去了自我前进的方向……林路深想看它们如何落地,然而还没来得及落下,它们就随风飞远了。

“都过去了。”林路深语气平静地打断了司正明的话。

司正明蹙眉,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在格外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林路深——这一刻,林路深的眼神成熟得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司正明对当年的林路深印象深刻,他记得他那时是怎样一个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了林路深的失忆,只是大家都没有证据,更没有办法。

去除芯片后,林路深的智力水平较巅峰时期有所下降,但仍旧足以在脑科学中心工作。更何况,他的象征意义早已经超过了他实际的作用。

然而……都过去了。

“林博士,我送您。”沈融满脸笑意地上前,殷勤地接过林路深的包。

林路深瞥了沈融一眼,算是默许了。

“好吧,都过去了。”司正明收回了那只手,左右看看站着的人,冲林路深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外面的世界很大,但如果有一天你想要一个能够回来的地方,脑科学中心永远欢迎你。”

林路深牵了下嘴角,什么也没说。他甩着两只手走出去,沈融拎着包跟在后面。

“林路深,现在咱们去……”没有其他人听见的时候,沈融说话就不需要装了。

“去李孤飞家吧。”林路深努了下嘴,“我好久没见到博士了。”

“……”

“对了,Abyss有教过你做饭吗?今天李孤飞可能下班比较晚。”

“……”

这天李孤飞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他知道今天林路深会出院,可是再一次的,他错过了一个关键的时间点。

深夜,客厅里只点着一盏小灯。林路深裹着一条毛巾毯,缩在沙发上,博士在一旁的狗窝里安心地耷拉着脑袋。

桌上有一些神秘的食物,不确定能不能吃。

李孤飞轻手轻脚的,先把林路深抱回了床上。这几步路,他几乎不敢呼吸,不知是怕惊醒了林路深,还是怕打破了眼前这梦境一般的现实。

床头柜上是一封信。

林路深写给李孤飞的那封,不知是怎么被翻出来的。

李孤飞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他瞥了眼熟睡的林路深,果然不管失没失忆,那种蛮不讲理的强硬作风总是不可能改的。

阳台的门开了个小缝儿。夜风习习,明月如水。

丹宁湖映着皎洁的月亮,也映着苍穹漆黑的眼瞳。

李孤飞靠在睡着了的林路深身旁,打开了那封两年前的信。

「我曾经给你写过不止一封信,不过都没有寄出。它们中有的被我放在不打算让你看见的地方,还有的则只存在于我的脑海里,永远也不会出现在现实世界。

但我仍然认为这些信是存在的。并非只有那个世界的真实才叫真实。

我过去近三十年的人生,是一本不知该从哪里讲起的账。我有不得不承认的幸运之处,也有沉重到几乎可以压垮一个人的苦难;我做成过一些事,却也伤害过一些人……都不重要了。

从客观现实来说,我是一个人,始终是一个人,这个人叫林路深。

然而我数次缺失记忆、又因为Abyss的原因与系统相连,这使得我的生命似乎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连续生命,它是若干条线段的重叠、相接;

我时常怀疑现在的我不是真的我,觉得过去的我十分陌生,而至于未来的我……我不知道他会是怎样一个模样。

我对他怀着期待与畏惧,正如人们面对明日的世界一样。

我有时会想起我那短暂的表演生涯。我站在舞台上,说着不属于我的台词,经历着不属于我的人生,台上台下、今天明天,我都是不一样的我——而你,我记得,你站在台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你不是最开始就出现的,但某种意义上,你是我的人生唯一的观众,因为只有你能看见我(我想你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在南柯实验室时,我常常一个人工作到深夜。那时你总是在意识里陪伴着我,让我感到不孤独的是对你的愤恨……慢慢的,这种愤恨消失了,它也许是因为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确实会淡化人的情感,又也许仅仅是因为我“长大”了。

在那我自以为已经足够“长大”的几年,在繁忙工作的间隙偶尔想起你时,我有时会想,要是我十几岁时没有那么不懂事就好了,要是我们都没有那么极端就好了。

但现在我想,如果没有那样的开头、那样的不懂事与极端,我们的故事根本不会成立。我和你,只会像脑科学中心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在必需的交流结束后成为见面点头致意的陌生人(考虑到我那时的性格,也许连点头致意都没有)。

我曾拒绝过你很久、若干次,相信你还记得。这种拒绝会停止,仅仅是因为那段时间“小镇模块”几乎烧干了我的脑细胞,达摩克利斯之剑绑着我、让我连呼吸的间隙都没有……于是,单纯为了换换脑子,我像思考仿生人会不会梦见电子羊一样开始思考我和你的关系。

尽管这种思考最初没有任何目的性,但由于我那时的确智力过人,所以我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问题之所以还值得被思考,本身就说明了你对我的重要性。

因为你在我的人生里毫无作用,如果我是一个软件,那么理论上拿掉你根本不会影响它的运行;可我却还在思考。

我很怀念丹宁湖的阳光,怀念教学楼天台的早晨,怀念小门后的那条巷子。

如果这一生尚未结束,我想去很多地方,我想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和其中的人。也许我会去旅游,又也许我会重新去剧院,扮演各式各样的角色。

我也曾设想过回到脑科学院——不是脑科学中心,而是脑科学院。我想在图书馆做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也许到了那时我已再次失去部分记忆,甚至连我是谁、我做过什么、我为什么要割掉芯片都不记得……所以我写下了这封信,它是给你的,同样也是给我自己的。

你能告诉所有人我们那并不完美的故事,而它未完待续。」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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