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废物恹恹
“关吧,我睡觉啦。”江婉月缩进被子里。
“那晚安。”
接近十点的医院只剩住院的病人,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走廊上的灯打在石英石地板上,反光都变得沉默安静。
站在医院门口,三月的晚风吹动人的衣摆,冷意灌进心肺。
去年乔柯还在读大一下时天气也这样,离谱的时候,四月都穿着羽绒服。
C市的天气潮湿阴冷,春晚冬早,夏季是中间一条流逝飞快的细线。
夏天来得晚,走得快啊。
乔柯心里感叹一句,加快脚步想尽快赶回学校。
这座医院离D大很近,是D大兄弟学校C大的附属医院。
医务人员遇到D大学生跟见了自家学校学生一样亲切,满脸微笑对他们说别害怕,来了这就是家。
混熟了还会来一句常回家看看的。
但乔柯不是熟客,他去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个子高而不孱弱,从小到大身体素质都还算不错,属于能帮着大小姐一口气拿七层楼行李的水平——尽管事后又把行李从七楼拿回了四楼。
他还是不太认识路,只能拿出手机打开缺德地图开始导航——实不相瞒除了脸盲,他本人还是个路痴。
顶栏突然弹跳出的消息让乔柯心头一惊。
【老幺,老大突然得了重病!!需要你在外面带点药,要快!】
【老大还好吗?怎么回事,要什么药,我马上回来,需要打120吗?】
他们寝室怎么这么命运多舛?难道真的是太卷了遭天谴?
就在乔柯想打个电话过去的时候,老三林霖终于回了消息。
【急急急急急急!!!我们已经问过医生了,他开的药方在这:
烧烤一袋。(按平时的点,苕皮包葱,不要酸萝卜和折耳根)
炸串两盒。(除了茄子不要其他啥都要,火腿肠问一下是不是双汇的,是的话就算了)
卤鸡腿四只。(一只要微辣的,这是老二说的)
啤酒两瓶。(最好是冰的)
今晚十点半之前服用效果最佳。(马上关校门了冲鸭老幺!)
注:如果有冰可乐(是老大想喝,真的不是我)并服效果会更好。】
乔柯:…
乔柯走的这条路是人行道,学校都建在比较荒芜的高新区,白天人少,晚上人就更少了,所以他没有抬头,边走路边回消息。
直到迎面撞到了一个人。
“不好意思。”他立刻道歉。
“你连对不起都不知道要看着对方说吗?”对方语气不咸不淡地说。
一辆眼熟且冷峻的Ninja400停在路灯旁,Dunlop车胎压在长有杂草的水泥路上。
车的主人站在灯下,此刻宛如有专人打光的明星。
路灯把他白金色的发丝罩得流光,修眉俊眼,漂亮得感到几分清冷月光一样的寒气,却又像日光刺人眼目。
微微皱眉抿唇,似乎很不高兴。
“你…你怎么出来飙车又不戴头盔?”乔柯说。
“你不再向我说一次对不起吗?”江亭晏冷着脸道。
两年的训练让乔柯的嘴巴比脑子动得还快:“…对不起。”
江亭晏:“我不会原谅你的。”
好好好,他就知道会这样!
“那…我回学校了。”乔柯小声说,几乎是下意识等着对方同意点头。
江亭晏的目光很快地瞥了他一眼。
“你回哪里去和我没关系。”
也是,乔柯想。
他看了看时间,感觉心情有些惆怅。
买完夜宵估计回去要记晚归了,幸好他们学校的晚归登记跟闹着玩一样。
乔柯错开灯光,踏上靠近绿化带的小路走了一段路。
身后一点声音也没有,没有说话声,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机车的排气浪声。
乔柯没有忍住地回过头,看见江亭晏一个人站在灯下,路灯把他高挑的身影拉得十分细长,尘埃在光柱间飞舞,像舞台上点点晃动的荧光。
江亭晏只要站在哪里,哪里的灯就会变成聚光灯,这些灯独独打在他一个人身上,惹目异常,使见了他的人都像被炽热到白的火灼烧,坐立不安。
他应该并不寂寞。
乔柯想,他也并不需要别人多余的担心。
乔柯这么想的时候,江亭晏看了过来。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锋利而冷淡。眼睛垂着,下巴微扬。
“你是想我说对不起吗?”
乔柯愣了愣,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不该走。
最终他还是重新走近,隔着一段不近不远,恰能看清对方脸色与神情的距离。
“我没有想要你说对不起的意思。”
“你觉得我哪里做错了。”
“我没有觉得你哪里错…”
“那你,”江亭晏皱着眉打断乔柯,“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有想怎样,”乔柯很无奈地说,“要回学校吗?马上要关校门了。”
江亭晏没有说话。
乔柯看着江亭晏,放软声音,跟平常哄他一样说:“回去好吗?”
“我现在要到哪里去,也与你无关,”江亭晏别过头,“不用你管我。”
“江亭晏。”乔柯费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
因为他突然发现他怕叫对方的名字。
不知什么原因,叫江亭晏的名字让乔柯心惊胆战,好像很怕接下来的对话,但不知道是怕自己说出来的话,还是怕对方会说出来的话。
“你从来不狼狈,但我,”乔柯说,“我不知道什么样才叫狼狈,你认识我的所有的日子里,你觉得我狼狈吗?”
“我没有想要你说对不起,其实我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我知道这次明明像之前任何一次一样,只要我认错,向你道歉,你会原谅我,我们还会在一起,是不是?”
“每一次都可以重来,就算我们有一个月不说话也可以当只是玩笑,我可以把你所有想要的都给你,我经常想你要是不喜欢我这个,不讨喜,很无趣,总是惹你生气的性格,我可以改。”
他抬起眼,忽然感觉那个灯光下的人影在视线里变得很模糊。
“你想要替我选个性格吗?其实我不介意。”
“也许你并不知道,其实你想要什么就有无数人愿意捧来给你,而我是其中一个。”
“但是江亭晏,我很抱歉,我是个糟糕的追求者,我只有一枚纪念币可以给你。”
江亭晏从来不觉得分开是结束,两年以来,他有过的是一段连续而有安全感的恋爱。
所以他也许从来都不知道,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早就在这场感情里经受了几次失恋。
没有得到回应是乔柯意料之中,他低声说:“我要走了,婉婉明天早上十点的手术,如果你有空就来看她吧。”
他转身走得很快,一边用力眨眼。
…
十点二十左右,天源国际附近一家便利店走进一个奇怪的客人。
收银台的姑娘看见对方时下意识退出刷土味短剧的APP,甚至现在想放一首古典音乐证明一下自己的品味高雅。
客人盯着她,把她看得有点害羞,不过还是开口:“需要点什么吗?”
“可以把里面的硬币给我一些吗?”
江亭晏指了指收银机,见对方呆呆的不说话,皱了皱眉,又说:“不行吗?”
现在的人已经没有带现金的习惯了,硬币的储存量大大减少,所以营业员突然遇到有人冒出来说要硬币还感觉怪怪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可以,是要换零钱吗?您要多少?”姑娘回过神,打开收银柜摸出几个一元的硬币。
江亭晏扫了这家店的支付码。
“支付宝到账:一千元。”
营业员:?
他们没有那么多硬币啊这位客人!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没那么多钱的硬币。”她尴尬道。
“不用了,我是买,不是换,”江亭晏说,“能给我能给我拿个袋子吗?我全部都要。”
“额,一角钱的也要吗?”姑娘觉得自己有点拿不出手这一分一角的硬币。
“嗯。”
收银员看着江亭晏拿着一袋子硬币走了,看方向是国际公寓那边的一个小广场。
她感慨:“唉,应该是给女朋友抛许愿池的吧,太幸福了。”
那个又破又旧的许愿池还是和那天晚上一样又破又旧,唯一好点的是三月份的晚风比二月末的温柔些。
这一次,江亭晏首先把手机掏出来放在了一旁的台子上。
他从袋子里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币。
很小的时候,他们住在S市K路的一幢德国式的别墅,江婉月喜欢收集硬币,过年的时候抱着储钱罐往花园里的喷水泉里扔,老是堵住泉眼,挨了不少打,但屡教不改,于是每年的新春江亭晏都是在江婉月挨打的哭声中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