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别雀
但实际上,幼稚这个词语在一些特定的语境中等同于可爱。
好吧,事实上,他也觉得簕不安那时候很可爱。
簕崈说:“我应该没有。”
印象里,自己没什么童年时光,从识字开始就活在舅舅的规划里。
“有的。”唐栀坚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你只有这么高……”她比着自己膝盖的高度,“可能只有两岁,下雨了,担心院子里的蚂蚁有没有地方避雨,然后拿着雨伞,想去给它们打伞……你以前还养过小宠物乌龟,在书上看到它们天气冷的时候会冬眠,然后冬天的时候每天早上去看小乌龟冬眠没有……屋子里太暖和,小乌龟一直不冬眠,你又很担心它不睡觉会不会困死。”
蚂蚁的事情簕崈不记得了,乌龟还有印象。
按理说就算养宠物他也应该养一些威风的宠物:大型猎犬、猞猁或者猎豹之类的,但是最后选了不会引人注目也不太需要花太多时间陪伴的乌龟,玻璃缸放在客厅的博古架上,就很少有人会认为那是宠物了。
但是乌龟缸最终还是被丢掉了——某天,唐肃看到和博古架上其他古董藏品格格不入的玻璃缸,里面的小乌龟不小心仰面躺下,正滑稽地挥动着四肢,试图翻身回来。
唐肃问佣人这东西是哪里来的,佣人语焉不详。
哪怕再不起眼,也是不应该出现在簕崈身边的东西,甚至容器太普通也成为罪过。
母亲并不知道那只乌龟最后的下落,而且,自己现在有新的宠物想养了。
簕崈明白自己的母亲温柔慈爱,爱她的儿子,也会关怀没有血缘关系的簕不安,她相当善良且拥有很高的道德标准,因此,有些不正直的话不方便告诉母亲。
簕不安最后吃到了班花程蓝崧分享的三明治,下山的时候,抢他零食的那几个孙子又开始酸溜溜,一个劲儿捶胸顿足地后悔,簕不安小人得志,挤在程蓝崧身边得意洋洋地炫耀:“我们蓝崧亲手做的三明治就是好吃!”
班上男同学立刻团结起来要锤簕不安一顿,簕不安凄惨地叫着,同时还不忘耍宝:“蓝崧救我!他们嫉妒我要灭口!救我啊崧宝!”
拿着喇叭的老师在队伍最后提醒学生们靠边走别打闹,后方有车路过。
一列黑色轿车队伍缓缓路过,中间的黑色迈巴赫经过簕不安身边时停下,车窗降下来,有点混血感的少年冷漠又漂亮、让人不由自主让人放缓呼吸,唯恐在他面前失礼。
无视那些目光,簕崈问簕不安:“结束了?要一起回家吗?”
八年三班的队伍忽然不走了,风声都好像寂静了一下,很多打量落在簕不安身上。
抓着簕不安打闹的几个人更是僵住,怀疑的目光在迈巴赫主人和从头到脚不超过四百块的簕不安身上来回——感觉大白天见鬼了。
簕不安对外宣称自己爸爸是工厂工人,妈妈在有钱人家当保姆,学校每次开家长会来的都他爸爸,那个男人从头到脚一身灰扑扑的工装,看起来就是那种下了班就赶来参加家长会的普通劳动人民。
这种家庭,怎么会跟迈巴赫里的少年“一起回家”?
群众当中疑似出现叛徒!
在几道格外突出的“你小子居然背着我们在外面当阔少”的目光中,簕不安扬起笑,自然又疏离地拒绝:“不了,我们下山还要点名才能解散,谢了!”
两道目光于无声中你来我往,簕崈又加了一句:“好,早点回家。”
簕不安微笑看着簕崈,泰然的表情下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就是这么报答自己陪睡之情的?
很高兴看到他这么知恩图报,祝他心想事不成。
车子缓缓开走了,簕不安回头,刚才按着他暴打的兄弟们纷纷退后一步,用一种“你是谁?”的目光看着自己。
簕不安毫不心虚地给自己打补丁:“我妈就是在他们家当保姆,这是她老板家的儿子……我们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也是,见过装阔的,没见过装穷的。
“你也太不道德了,这么有钱的发小还跟我们藏着掖着?”注意力很快从簕不安身上转移,有人关心起这是哪家的少爷:“这人也太好说话了吧!”
同学乙附和并且赠送花痴星星眼一双:“是啊,好说话,人还长得帅!”
只有张裕挠了挠后脑勺,感觉不对劲,但是很快接收到簕不安的威胁,悻悻闭嘴。
簕不安皮笑肉不笑:“是,特别好,特别帅,特别好说话。”
也就那张脸能看了,估计是墨鱼成精,挖开肚子,心肝不知道多黑。
是夜,簕不安狠狠踩了瑶月台后院的墙几脚。
【作者有话说】
簕不安:死墨鱼精(抓狂跳脚无能狂怒
喜报:本周榜单任务提前完成惹!想要海星奖励!
第16章 和好
簕崈很早就上床了,一副马上就要熄灯就寝的模样。
他很清楚地听到后院传来重物落地声,然后是泄愤似的几脚。
然后,卧室窗户被推开,簕不安人还没落地,唾沫星子已经开始横飞:
“去你大爷的!你是不是有毛病?老子把你放心里,你把老子踹沟里?!我招你惹你了?”
他们的交流逐年递减,簕不安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满口脏话毫无修养的样子,簕崈不知道,他被簕不安仔细照顾到祖上三代的咒骂弄得蹙眉,合上书,对上簕不安恼火至极的双眼,蹙紧的眉展开,很平静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装!”簕不安被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气得原地打转,硬生生忍住了打一架的心,叉着腰继续骂:“你是不是有病?干嘛当着我同学说那种话?”
简直他妈的莫名其妙!再怎么神经病也想不通簕崈为什么要这么干!
簕崈:“什么话?”
要不是了解对方是什么人,簕不安几乎怀疑是自己小人之心。
“你说什么话!”
簕不安气上火了,扯着嗓子吼了几声,后几个字都破音了。
与簕不安的激愤不已对应的,是簕崈平静带着一丝质问、毫无愧疚之心的回答:“所以呢?”
簕不安捂着吼疼了的嗓子,顿时更生气了:“不是,你无不无聊?我又没得罪你,你有毛病吧?”
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簕不安说自己有毛病。
一丝凉意来袭,没关窗,是窗外夜风送来桂花香。
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是很无聊,并且就如同簕不安说的,对付他毫无意义。
他只是有点好奇,和荻园其他人一样。
但凡知道簕不安做了什么的人大概都要问一句簕不安是不是脑子不好,放着荻城首富绝佳的家族资源不利用,蠢兮兮跑去外面上什么学。
大概很多人觉得簕不安将来会后悔,但簕崈觉得应该不会,荻山是一只华丽的金笼子,锦衣玉食但是狭窄压抑,簕不安有天生自由的翅膀,他选了笼子外的旷野和天空。
为什么做这么无聊的事,答案他们都知道。
簕崈说:“我可能是有病。”
“?”簕不安愣住了,脏话也卡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
“怎么会呢?”簕崈冷静地对上那双似乎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被鬼附身的狐狸眼,缓缓道:“对你来说,友谊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吗?”
簕不安回过神,疑惑地皱眉:“你怎么了?突然发烧啊?”
簕崈定定看着他:“你觉得呢?”
“你为什么躲着我,我有做错什么吗?”
簕崈的话显得他这个呼风唤雨的太子爷很无辜,像个被抛弃和背叛的受害者。
簕不安只觉得他病得不轻,这下彻底无语。
“不是,……你说我为什么躲着你?”
簕崈拿着书下床走到窗前去关窗户,丝质的睡衣瀑布一样在他身上荡,关上窗户,簕崈慢慢回头,将书放在一旁时的力道稍微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你要因为这件事跟我大呼小叫吗?”
短短一句话,气温骤降,不克制的时候,簕崈身上那股上位者的气质浑然天成。
簕不安愣了一下,然后冷笑了一声:
“你这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吗?”
他说:“我为什么不能跟你大呼小叫?我图你什么了?你要觉得我不配跟你说话,那我现在就走,要不是唐阿姨拜托我来看你,你以为我乐意跟你打交道?是,你是太子爷高人一等,但是,老子把话撂在这儿,这家里谁都会捧着你敬着你,我干不来!老子就乐意在外面自由自在地交朋友,想要恭恭敬敬的,你出去找,满园子都是!”
簕不安说完了就要走,簕崈站在窗前不动,簕不安走过去撞了簕崈肩膀一下:“劳烦太子爷让让,我要滚了!”
没有人会像簕不安这样跟自己说话,很少有人像簕不安这样面对簕崈的时候不卑不亢甚至姿态甚高。
簕崈再一次耐着性子:“我有做错什么吗?……只是因为我当着你同学的面讲了那几句话?”
簕不安很生气:“不然呢?我也脑子有毛病,无缘无故来找你吵架吗?”
“抱歉。”浅灰色的眼睛注视簕不安:“但是,我们已经认识十年了,难道……在你看来,这十年还不如你和他们的一年吗?”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簕不安迟疑……怎么感觉簕崈还吃上醋了?
真是好大一口黑锅,跟这个有关系吗?自己什么时候喜新厌旧过?跟簕崈疏远有新朋友什么事?簕不安无语极了:“不是,我要是真这么觉得,那我大晚上不睡觉跑来陪你干什么?闲得慌瞎转悠是吗?”
“……”沉默一下,簕崈说:“你刚才说,是因为‘唐阿姨’拜托你。”
簕不安噎了一下。
他有点心虚,确实,一大部分原因是看在唐栀的面子上。
簕不安色厉内荏地嘴硬:“你瞎说,我就是看在咱们这些年的交情上!要是换个别人说他睡不着,想找人聊聊天,我一巴掌拍晕让他睡个够……”
气氛有稍微缓和,簕崈很轻微地叹了口气,不再与他针尖麦芒,尽可能和缓语气说:“你在学校好像有很多同学,你们关系都很好。”
簕不安听不出他这到底是羡慕还是嫉妒,哼了一声,带着点得意,又不想就这么算了,他继续指责簕崈狗咬吕洞宾:“我朋友多你也不能这么祸害我啊?万一他们知道我是簕世成私生子,我将来还怎么做人?”
别的人对外自我介绍的着重点肯定在簕世成的儿子,簕不安的重点在私生子,他以此为耻。
簕崈说:“你跟他们不一样,我们跟他们也不一样。”
“哼,嘴上说的好听。”簕不安翻着白眼冷笑。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说着说着又生气了,簕不安呸了一声:“好歹你做点损人利己的事,我就想不通了……唐阿姨说你孤僻,让我多跟你玩,我马上就来跟你修复关系了,但是说真的,你那是孤僻吗?”
明明是没人敢高攀。
簕崈站在窗前,静静注视簕不安气愤的脸。
簕崈觉得他说的是对的,这是损人不利己的事,但是无由来,他就是想这么做。
簕不安继续骂:“老子明知道你们喜欢过河拆桥还来跟你玩,你还没过河呢,先给我来一口!我欠你的了?”
你们我们,楚河汉界。
垂在身边的手轻微屈伸,簕崈没再说什么,配合地递了台阶给撒完气的簕不安:“对不起,我是有点问题。”
“但是,你也可以抛下你的成见,也纯粹一点,像跟你那些同学相处一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