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药酥
这时候,沈固若宕机的大脑终于有了运转的迹象。
他保持仅有的冷静,试图握住薄御乱动的手臂,低头去问:“薄御,钥匙,手铐的钥匙在哪里?”
他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没有在治疗开始前,第一时间向薄御问清楚钥匙放在哪。
男生的脑袋侧在窗户那一侧,窗帘的阴影落在他身上,挡住了神色让人看不真切。
模糊的气音和快要窒息一般的喘息从嘴里断断续续地溢出。
沈固若只好从上面放下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捧住薄御的半边脸,轻轻地掰向自己的方向,试图把人唤醒:“薄御,薄御,你醒醒。”
也是这时候,他看清了薄御的面庞。
惨白得如同白纸,脸上挂着湿漉漉的泪痕。
从那条黑色布带中氤氲而出的湿润,把布带的颜色加深染黑。
泪痕间混合了血,成了血水凝固在薄御的下巴上。
沈固若都怕自己轻轻捧着,也会弄疼了对方。
眼前的人像是掉进了血池里,满身都是血,哪里都能看得见血。
黑暗的环境也会影响人的情绪。
沈固若不得不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下来,扯掉了薄御眼睛上的布带。
后一秒,就对上了一双盛满眼泪的黑眸,空洞暗淡中充满了红色的血丝,眼尾也红得仿佛被狠狠撵过一样。
湿润的眼眸下,是深深的恐惧。
沈固若呼吸顿住,发现这和小许说的不太一样。
不只是渴肤引起的情绪不安。
他的触碰让薄御眼底的恐惧凝了实。
对方在这一瞬突然放弃了挣扎,身体开始脱力,如同被他抓住的提线木偶一般,躯壳失去原本灵魂。
更倾向于是被什么东西逼到了绝境,从而引发的恐惧。
然而没有时间给沈固若多想,共情的情绪也来不及涌出。
他满脑子只有薄御的手还在流血,现在要做的是快点找到镣铐的钥匙。
沈固若扭头,视线往书房里找,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薄御刚才就是在这里做的准备,钥匙很可能就在附近。
漆黑的地下室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了一抹刺眼的亮光。
太久未见光照的眼睛,生生再次逼出了更多的眼泪,从发红刺痛的眼角承受不住地滑落下来。
模糊的视野有了部分清晰的地方。
薄御睁着眼睛,眼皮吃力地无法掀动,青年背着光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现实和回忆依然在顽抗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渴肤和恐惧双双把他拉向痛不欲生的漩涡。
渴肤忽然松开了一道枷锁。
有一双手正捧着他的脸颊,温热柔软的手心贴合着他的皮肤。
没有掐着他的脖子,也没有拿着棍棒打在他的身上。
一片血腥气中,薄御闻到了对方熟悉的味道,也在一片阴冷中,感知到了对方的温度。
眼泪再次从薄御的眼角滑落,无声无息。
渴肤的依赖在呐喊,贪婪的,迫切的,不顾一切的,推搡着恐惧到一边,想要汲取对方更多的触碰。
眼泪砸下去,眼前雾气散开的同时,薄御彻底看清了身前的人。
他本能地挣扎了下手腕,唯独身体和脑袋,还有双腿能动。
双腿逐渐并拢,紧贴到青年的腰侧,他抖落出难过的呼吸。
身体艰难地微微前倾,眼睛干涩发通也不敢从青年身上移开。
薄御陷在青年身下的阴影下,脸颊挂着泪痕,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脑袋靠向了青年。
沈固若双手落空,胸口忽然埋进了一颗脑袋。
还没及时回头,身体下意识搂住了薄御的脑袋。
回忆就此掐断,后劲达到了顶峰,渴肤的依赖让薄御的委屈、不安,想要倾诉的难过,通通再也压不住的冒了出来。
想见的人出现的那一刻,难过原来是那样的简单。
薄御死死地咬住唇,压抑着声音不外泄,肩膀无声息地颤抖起来,脊背跟着发抖。
他像个被抛弃的小朋友,埋在青年的怀里,声音克制不住地抖溢出来,又哑又低。
“沈老师……沈老师,我好疼。”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好不好……”
沈固若手心在薄御身上摸到了一手冷汗,身前的衣服渗透在身上的,却是滚烫到连他都感觉到了深深难过的眼泪。
他最怕别人哭了。
每次弟弟在他面前哭,他就会变得很笨,嘴也笨。
沈固若只会笨拙地轻拍薄御的后颈,安慰道:“薄御,你别哭,别哭。”
他以为薄御说的是手疼。
他已经在书桌上发现了镣铐的钥匙,反应过来就准备放开薄御,去书桌上拿钥匙开锁。
结果沈固若刚有离开的动作,薄御一瞬应了激。
缓解的渴肤把他从深海窒息中挣脱出来,再一次被恐惧拖进了万丈深渊。
薄御追着人身体往前倾,带着不再藏起来的哭腔:“沈老师……沈老师,别走……你别走……”
沈固若从没想象过,薄御那样内敛的一个人,会当着自己的面哭成这样。
没有收敛的哭腔,面对恐慌压抑不住地歇斯底里,眼泪如决堤的洪潮,不停地砸落在身上。
就连沈固若都被他哭得胸腔闷重了起来,连忙再次揽住了薄御的肩膀:“薄御,你冷静,我不走,你别哭,别哭啊。”
薄御泣不成声地靠在沈固若的身上。
双手被束缚,他无能为力到连阻止对方离开都做不到,只能言语哀求。
好在,书桌离飘窗并不远,沈固若可以抻直一只手臂够到钥匙。
他顾及着薄御的情绪,费力地用手指把钥匙勾到了就近的地方,然后一抓了过来。
没有停歇,他扶着薄御的后颈,直起上半身,去开镣铐的锁。
指缝流经的血液烫得他几次才成功把钥匙放进锁孔。
“咔哒”一声,镣铐终于被打开。
眼前带血的手腕没等沈固若解放出来,已经自己垂了下去。
束缚消失,薄御那双快要麻木的手臂,仍旧义无反顾地牢牢地圈在了他的腰间。
手臂往腰间的衣服上抹出了一圈触目惊心的血痕。
沈固若微微失去重心,往前倾去,眼疾手快地用双手撑住窗户。
低头,薄御浑身颤抖地抱住他,借着掌心往前推的力度,把脸颊深埋进他的身上。
像是要把自己搂进他的身体里,也像是要跟他融为一体。
男生再次悄无声息哭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
只有开口说话时,才有藏不住的哽咽,也只有当自己把人牢牢抱紧后,才敢埋着脸倾诉。
“沈老师……我不做抗敏治疗了,我不做了。”
沈固若没有在意腰间勒出的疼意,抓紧稳好了重心。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闪烁着水眸。
学着以往哄弟弟的模样,一手轻拍在薄御的后背,一手按着对方的后脑勺。
他嗓音不自觉也被染上了难过:“好,我们不做抗敏治疗了,你不想我们就不做,薄御,不哭了。”
可当务之急,是薄御还在流血的手腕。
沈固若惦记着这件事,话音落下便垂下眼睑,顺着薄御的手臂线条扭头。
看到涌出的鲜血已经染透了他后背的衣服,他顿时晃了下神。
面对鲜红的血液时,镇定似乎总是会出现溃散的问题。
沈固若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薄御,你松开我,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
薄御闻言不仅没有放,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他双手抓住青年身后的衣服,任由身上的血不要命地往外流,埋着脸,不听话地摇头:“不松……松了你会走。”
薄御很清醒。
可恐惧也折磨得他神志不清。
怕极了眼前的人会消失不见,把他独自一人丢在那个脏污的地下室。
双手被束缚的时候抓不住,一旦抓在他的怀里,就算流干了血,他也不要放。
沈固若看着流淌出来的血,眼球生疼,轻哄着说:“我不走,薄御,你在流血,再流下去会出事的。”
男生即便哭得喘不上气,也不肯松口:“……我不放。”
肌肤被鲜血侵蚀,无端生出灼烧感,沈固若承受不住这种他人生命流失的感觉。
他松开贴在薄御后脑勺上的手,手心搭上男生的上臂,语调严肃起来:“薄御,你听话。”
“怕我走的话,你可以先松一条,另一边可以不松。”
沈固若打着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