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角小虞
这可太遗憾了, 他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重新走到一起——虽然也曾经算是因此分离的——玉求瑕挣扎了一生,却在这个时刻想要长久地生活下去,实在是有点荒诞派。
而当下, 吻明明是纯净温和的,却在下一个瞬间, 在两双濒临破碎的眼睛对视时,强烈的冲动升了起来。
两个人跌跌撞撞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跑下楼梯的时候没有开灯, 恍惚中方思弄觉得他们像两只徘徊在这栋老宅的幽灵。这个想法让他吃了一惊,却无法遏制, 之后眼中的一切都变得鬼影幢幢。
他只能更紧地贴近玉求瑕,只有这样才能驱散肺腑间冰冷的恐惧。
不知道玉求瑕是否有与他同样的感受, 他们在床上、浴缸里、地毯上, 在很多地方竭力地贴近彼此, 继续昨天暂歇的活动,好像要把失去的这两年一股脑补回来。
有时候玉求瑕会毫无征兆地哭起来, 这种时候他往往会变得更凶,但方思弄从不出声阻止, 也许是拜过往的经历所赐,方思弄逐渐发现自己似乎对疼痛有一种病态的迷恋,何况是玉求瑕带给他的。
他对玉求瑕从来都有一种近乎献祭式的纵容,默许了玉求瑕对自己做任何事。
没有办法,冬夜天亮前的火柴虽然不知何时会燃尽,但温暖就是温暖。
在一息尚存之时, 他们没法不沉沦。
也只有这些沉沦的、迷乱的、拥抱着彼此的时刻,能让他们短暂地逃离“戏剧世界”的死亡阴影。
而在拥抱的间隙里、理智短暂回归的时刻,他们也不避讳谈起与“世界”相关的事,毋宁说,他们现在不得不讨论它,因为他们已经达成了一种渴望活下去的共识。
话题是从玉茵茵开始的。
方思弄原本还担心会刺激到玉求瑕,只是用一种试探性的口吻问他:“所以玉茵茵失踪的事,我们现在……还是不报警吗?”
玉求瑕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了吧……我觉得不要。”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仍旧笃信自己的直觉:“我感觉……我就要找到她了。”
他们还跟其他人在这个世界联系上了,这是方思弄第一次在现实中接触他们。
之前玉求瑕没有让方思弄在现实中跟那些人联系,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怎么联系。当时他跟方思弄的关系都还不尴不尬,而且他对整个“世界”就抱着一种悲观的态度,总感觉自己会在“世界”中遇到父母并死在那里,而这个“世界”依然不会结束……所有人都会因此丧生。
所以他认为,“世界”之外的联系没有什么必要,他了解方思弄,认为越深的联系只会加重方思弄心里的负担。同时他清楚这些人几乎皆非善类,就像上个世界中那样,遇见互相需要争斗的情况,个个都是狠人。
但现在不同了,他不再是消极地等死,而是又燃起了求生的斗志和欲望。为此,他需要更积极地探索、思考、加强联系,跟所有天涯沦落人一起寻找结束“世界”的方法。
在讨论先联系谁的时候他们出现了一点分歧,玉求瑕很自然想到的就是元观君,显然她是消息最灵通的那个。
方思弄倒是没有出言反对,但玉求瑕实在太了解方思弄,立刻就发现方思弄的抵触,方思弄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元观君。
方思弄的骨子里有种野兽一般的直觉,他对元观君的那种戒备的原因,玉求瑕能猜到一点。
于是他让方思弄来选他们要联系谁,方思弄经过了短暂的思考后选了姚望。
姚望接通电话的时候语气平平,似乎并不为这个电话感到惊奇,这其实也是方思弄感到亲近的一点,他能从姚望身上嗅到同类的气息——一种深藏在骨子里的、却无法摆脱的童年的贫瘠,也是因为小时候遭遇得太多,从表面上来看他们便会显得更处变不惊。
他们询问了上个“世界”的结果,姚望说绝大部分人都活了下来,楚深南死了,跳楼死的,玉求瑕愣了一下,跟于筠的死法一样。
通话还没有结束,短暂的沉默后姚望冷笑了一声说这么久不出现还以为你俩也挂了呢。
方思弄脱口而出一句:“你没看新闻?”
“看了。”姚望很无语,“知道你俩复合了,世纪大新闻,恭喜恭喜。”
方思弄难得地笑了一下,他的朋友不多,但他单方面地认为姚望可以算一个。
虽然在上个世界中姚望是第一个捅了玉求瑕一刀的人,但方思弄也没法讨厌她,并且完全能理解她的行事逻辑。如果要让他在心里给进入“世界”的同伴排名,前三名就会是玉求瑕、蒲天白和姚望。
以上结论均来自于他野兽的直觉。
李灯水也不错,但她太小了,方思弄的“成年人主义”不允许把她也排进来。
之后玉求瑕又联系了其他几个人,方思弄都不怎么开口,只在李灯水接电话的时候说了几句。
三天后方思弄参加了蒲天白的杀青宴,经过为期半年的拍摄,蒲天白在电影《半生一幕》中的所有戏份全都拍摄完成。
方思弄听说这部电影的主要剧情在拍摄过程中有改动,奇怪的是这种改动几乎没有影响到他们摄影组,不过具体的他也没有去问,那是编剧组和剪辑组需要考虑的问题。
当晚傅和正找到他,说他的工作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之前他递辞呈的那段时间傅和正不可能让全剧组的人等他,便紧急任命了另一位摄影组长。
这原本是一个很可能影响他在影视圈前途命运的安排,但傅和正再三强调了,这样做是考虑到他的心理身体健康状况,之前的戏份都很重要,所以没有办法才必须由他来掌镜,现在重点戏份都拍完了,只剩下一些细枝末节,可以提前让他休息。
当然这也可能是个托辞,不过以傅和正的身份来说完全没必要编这种托辞,而且老师的眼神很真挚,方思弄还是倾向于傅和正说的是真心话。
虽然是不是也无所谓了,他不是不关心自己的职业前途,但前提是他还能安安生生活下去。
之后他又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清理完了之前积压的所有工作,彻底获得了阶段性的解放。
工作室的人都知道他要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偷偷准备了一个欢送会,周瑶事先不知情,在欢送会上脸都绿了,她心头还是有颇多疑云,觉得这个欢送会兆头不好,方思弄倒是觉得没什么,难得的没像座冰山库库放冷气,用尽量温和的态度接受了所有人的礼物,还在群里发了大红包。
他走的时候周瑶执意要送他,他没有隐瞒,让周瑶直接开到玉宅。
周瑶开车,他坐副驾,号称油盐不进的女强人在车上几番欲言又止。
方思弄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最后还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姐,放宽心,我保证不寻死。”
“这我当然晓得!你都跟他复合了你还寻哪门子的死?”周瑶嗤笑一声,想要表现出女强人的冷静从容,说到最后还是破了功,把车停到路边平复了一会儿情绪,转脸揉了一把他的头,凶巴巴地说:“你保证你要回来啊!”
方思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她心脏越悬越高,在她几乎忍不住要移开目光的时候,方思弄终于开口:“嗯,我一定。”
回到玉宅,方思弄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床上隆起的一团。北京的夏天很热,但玉求瑕把空调打得极低,床上还用着蓬松柔软的驼绒被,像一只蚕宝宝一样躲在被子里。
方思弄这次直接离开了一周多,虽然每天都有电话联系,玉求瑕还是有理由表达不满。
这当然是只有两个人在热恋期的时候才会有的表达,方思弄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走到床边准备看看玉求瑕睡没睡着,结果被一把拽了进去。
一晃又是数日过去,两个人在房间里过得天昏地暗,吃饭靠外卖,清理靠保洁,方思弄被弄得颇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等到下一个重新找回理智的清晨,他拿起床头的手机,看到了时间:5月16日。
不知道是玉求瑕刻意的还是命运真就如此迂回叵测,他们就这样胡闹着度过了5月15日,那个十七年前玉求瑕下定决心去死的日子。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还在睡着的玉求瑕,只觉心头涌动的暖意比这十年的每一个时刻都只多不少。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点开了手机日历,紧接着,神奇的事情出现了,有一个日期忽然从众多数字钟脱颖而出,跳到了他的面前,而其他数字都像是背景板一样变得模糊。
这是……玉求瑕之前说的,对进入“世界”的日期的感应吗?
“唔。”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玉求瑕却像是可以感知到他的情绪一样醒来,一手把他捞进怀里拍他的背。
他靠在玉求瑕肩膀上问:“你对619这几个数字怎么看?”
玉求瑕睁开迷蒙的双眼,冲他眨了眨,叹了口气,很平静地说:“你感觉到了。”
果真如此。
方思弄确认了,他的确感知到了下一个“世界”开启的日期。
6月19日,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
他又放松下来,抱住玉求瑕的脖子,玉求瑕也侧过身,用两只手揽住他的腰。
拥抱了一会儿,他低声开口:“玉求瑕,我们回家吧。”
这座房子太大了,仍然让他有些惧怕。
玉求瑕答应:“好。”
两个人又接了一个缠绵的吻。
方思弄想着:该来的总是会来,至少这一个月,他们要每天都幸福。
第146章 幕间32
搬回家后两人过了一段时间平静的日子, 几乎不需要磨合期,好像根本没有分开过一样。
几天后,元观君召集了一场集体会议, 在北京艺术区的一间咖啡馆里,据说是元观君自己的产业,来不了的也可以线上参与。
方思弄和玉求瑕到的时候, 元观君在门口接待了他们,把他们带进了里间。
蒲天白跟花田笑已经到了, 蒲天白穿着衬衫牛仔裤,花田笑倒是一身大牌,雪白的面容上挂着一只巨大的墨镜, 两个人坐在一起,蒲天白就跟他包养的小白脸似的。
几个人很正常地打招呼, 好像没有人记得上个世界里以命相搏的惨状。
很快其他人都陆陆续续来了,与方思弄相熟的人中只有李灯水没来, 不过会在线上参会。除此之外还来了三个方思弄只是眼熟的人, 一男两女, 可能是“琵琶记世界”或“时钟世界”进来的,跟他没有什么交集, 元观君倒是联系上了。
所有人到齐后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主要是老手们和那三个人认识一下, 那三个人中的男人叫广波鸿,自己说是开了个演艺公司,但整个人的气质就差在脸上明写“二世祖”,像个低配版楚深南。
两位女士一个叫张秀晶一个叫余娜,前者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退休人士, 目前专注的事业是广场舞;后者则是学前教育专业的大专生。
三个人都是“时钟世界”进来的,也就是说“琵琶记世界”进来的人很有可能全军覆没了。
然而这场郑重其事的会议在经过了数个小时的讨论之后得出的情报却十分寥寥。
元观君先罗列了一遍到现在他们摸索出来的情报,跟方思弄刚经历了第一个“世界”出来玉求瑕告诉他们的内容差不多,不过她说得要更书面化,加了很多限定词。
方思弄左边是玉求瑕,右边是花田笑,他听得有点走神,一转脸发现花田笑在旁边奋笔疾书。
花田笑带着一个很厚的笔记本,已经用掉了大半,方思弄有点惊讶,因为花田笑看起来实在是不太像会用笔记本的人。
这时花田笑侧头看了他一眼,他有点尴尬,没话找话:“字写得不错。”
花田笑:“一般般啦。”
这一部分元观君就讲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讲完,因为中间那三个新人一直提问,在“二级死线”问题上就纠结了很久,元观君倒是很有耐心,能解答的就解答,解答不了的还让大家一起探索,跟艺术学院的大学老师似的。这些问题要是搁玉求瑕这里他只会说: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之后元观君又让大家讲述了自己第一次进入“世界”的经历。
这倒是一个蛮有价值的部分,对找出“世界”的起源问题应该有所帮助。
略过方思弄、玉求瑕、蒲天白和花田笑,其他人的经历是这样的:
元观君、李灯水跟玉求瑕很像,都是在一个比较日常的生活场景中,而且在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情况下忽然进入“世界”的,恰巧三个人的家族里都有人从事跟表演、戏剧或文艺创作之类的职业,而且在这个家族中,死了不止一个人。这一种,元观君归类为“血缘诅咒型”。
姚望则是在跟当时的追求者独处时被卷入的,追求者是什么成分她都没有搞清楚,当时他们还不是特别熟,结果在进去的第一个世界没多久这位可怜的追求者就丧了命,死无对证了属于是。
广波鸿、张秀晶和余娜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广波鸿说自己被卷进去的时候还在理发店洗头,张秀晶说我也是,不过已经开始剪了,后来一对发现两个人真的是在同一家店洗的头,当时店里少说有十几个人,现在两个世界过去把他们卷进来的人多半已经嗝屁,也是没地方说理。
余娜也是同样,在城际顺风车上睡着觉,醒来就被怪物们当猫养了十几天,再在现实世界中醒过来就在医院了,原来她搭乘的那辆顺风车出了事故,全车人都死了,就她一个活了下来。
余春民和井石屏也差不多,都是在一个空间中有多人的情况下进去的,现在已经找不到源头。井石屏还讲述了展成宵的故事,他是被一位病人卷进去的,因为当时那个VIP病房里只有两个人,对方是一位年近七旬德高望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在玉求瑕的戏曲启蒙阶段还短暂的教导过他。
元观君把这一类命名为“意外卷入型”。
整个谈话过程像茶话会一样没什么紧迫感,也没什么太有价值的内容,说了一大堆最后得出了一些很浅显的结论—叫命名仪式可能更恰当。
唯一引起方思弄注意的是井石屏所说的。
他说他进去的时候正在印尼“出差”,在场的有五个人,其中两个是当地人。
显然不只有方思弄一个人意识到了不对,李灯水率先提出一个问题:“所以外国人也是能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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