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角小虞
姚望自己下来了。
方思弄被吓得停下了脚步, 姚望却没停,维持着原速走近他, 等她整个人都被“光圈”包裹进来后,方思弄看到了她的脸。
有点不对劲, 但方思弄一时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他心脏发沉,大脑有点短路,正在思考要怎么开口时,姚望却先说话了:“太黑了,爸爸,我看不清楚。”
所以他真的是“爸爸”。
听到姚望的声音, 方思弄先松了一口气,然后道:“饭做好了,来吃吧。”
姚望又说:“我看不清楚。”
方思弄把手肘递给她:“那你扶着我吧。”
姚望便走下来扶住了他,那一刻方思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觉得姚望看起来好轻,像一张飘落的纸。
他们两个回到饭桌,老头已经基本要吃完了。
因为有姚望在,方思弄没有那么怕他了,坐下后把大盘子里的面包放进了姚望面前的小盘里,又把粥拖到她面前。
姚望和那个老头则对彼此完全视而不见,都没有反应,也没有说话。
一时间,阴冷静谧的空气里只有咀嚼和餐具碰撞的声音。
方思弄也犹豫过是否要吃下面前这些食物,毕竟有“樱桃园世界”中危险的幻境食物在前,让他产生了一丝犹疑。可是转念一想,这似乎并不是一个物质丰富的世界,放在厨房里的物资很可能是他们唯一的食物来源,他刚刚出去看的时候也没有发现耕地或菜地,最坏的情况是,如果食物吃完了,他需要进入那片巨木林去觅食……
反正想来想去,不吃这些东西他可能到不了结局就会饿死,所以也没有办法。
他埋头吃了起来。
出乎意料,抹了黄油的黑面包很粗糙,味道居然不坏。
“天晚了,不要到林子里去,它要休息了。”很快,老头就吃完了自己的食物,颤巍巍就要下桌,站起身后又想到什么似的,扶着椅背转身,对方思弄道,“如果要去,明早你跟我一起去。”
方思弄巴不得他快走,回了一句“知道了”,注意力早就飘走了。
他回忆着老头说的第一句话。
它?他?她?祂?
ta是谁?是哪个ta?
谁要休息了?怎么个休息法?
老头离开了光圈和油灯的范围,一步一喘地上了楼。
方思弄想着事情又吃了几口,忽然意识到不对。
那老头睡哪儿呢?
楼上就三间房能住人,一间是他的,一间是姚望的,还有一间上着锁,锁很旧,长久没人动过的样子。
总不可能睡摄影间或暗房吧?
或者……难道第一间房是那老头的?
那自己的房间又在哪儿呢?
脑中无比混乱,他把目光投向了姚望。
姚望一直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对那老头说的话或离开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应。
而此时,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姚望也丝毫没有跟他讨论一下的意思。
他盯着姚望看了几秒,咽下嘴里的东西,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属于剧本的力量在阻止他说话。
大概跟“哈姆雷特机器世界”的前半段一样,他们都还在人物里,没有获得“自由意志”,还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他很快解决了自己的那份食物,站起来准备先把自己和老头的碗收了。
结果看向老头那里时,他只觉如同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从头凉到了脚。
他刚刚明明听见了老头吃东西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的通病,喝粥的声音还很大,而且桌上有灯,他们能看见彼此,他明明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老头吃完了东西才离开……
可现在,那些食物依然原封不动地留在盘子里。
方思弄头皮发麻,僵立原地。
忽然,姚望的声音响起,把他惊醒,也让他浑身的寒意更加重了几分。
“爸爸,我吃完了。”
他下意识看向她,只见她还乖乖坐在椅子上,自下而上仰着头地看他。在这个视角下,她的眼睛惊人的大,油灯照亮了里面的血丝。
而她面前的食物,也是原封不动。
方思弄强自镇定,平静地把她的餐具也收起来,端进了厨房。
他把垒起的盘子放在水槽边,盯着最面上剩下的几个面包看了一会儿,忽然撑着水池开始干呕。
什么东西会吃不进去食物?
他脑海中倏然冒出许多摆放在死人排位前的贡品,传说中已逝之人会吸掉食物的精气,而在阳间的人们看来食物是原封未动的。
姚望和老头,他们两个……是人是鬼?
他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吐出来,恶心的感觉却还萦绕在身体里,他捂住嘴,浑身抖如筛糠。
在他成长的文化中,还有一种人们耳熟能详的说法,就是吃了阴间的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虽然现在说这些迷信的东西有些可笑,但万一呢?这个戏剧世界是怎么形成的也没人知道,甚至它有可能就是阴间也说不一定……
巨大的恐惧降临到他身上,他开始疯狂地后悔,刚刚就不该吃的,至少这第一顿不吃也不会死,就不该吃的……
恐惧和崩溃占据了他太多精力,以至于直到脚步声都来到身后不到一米处时,他才有所察觉,猛然转身,自然又是吓了一跳。
姚望站在他身后,越过他把手中的油灯放在了水池边上。
“我把灯给您送来。”
方思弄又狠狠吞了两口唾沫,将恶心想吐的感觉强压下去,勉强开口:“谢谢。”
他强撑着维持正常,将那两人剩下的食物倒掉,从水池旁边的水缸中舀水洗碗。
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对姚望说:“还在这儿干什么?玩儿去吧?”
姚望摇摇头,靠在了灶台上:“我陪着您。”
方思弄还想吐,只能强自压抑,心说我不是很想你陪。
陪就陪吧,安安生生的也行。
可不一会儿,姚望可能觉得无聊,居然开始唱歌。
清亮微哑的女声在黑暗的厨房中回荡,歌词方思弄听不懂,越听越瘆得慌。
可他也不敢打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望的演唱终于告一段落,转头问他:“这是妈妈以前最喜欢的歌,你还记得吗?”
方思弄汗如雨下,总算洗完了最后一个盘子,含糊地应了一声,转头出去了。
姚望就像一个背后灵一样跟了上来。
方思弄如芒在背,却毫无办法。
走上二楼,他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姚望就算真的是鬼,这样跟着他他也没办法,不如利用她一下。
他作势往摄影间走,又转头对姚望说:“明娜,你去我的房间,帮我拿一下刻刀吧?”
姚望没有什么异议,听话地走向了另一边。
方思弄一直看着她,观察她走进了哪间房。
是第一间。
所以那个确实是他的房间。
那么,那个老头又住哪里呢?
带着这个疑惑,他忧心忡忡地走向了摄影间,不管怎样,还是早点把余娜她们的照片洗出来比较好,以免夜长梦多。
在进去之前,他也做好了老头会在里面的准备,结果没有。
这一次他仔细检查了沙发、摇椅和暗房,确定没有老头的踪迹。
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心又悬得更高,毕竟,不确定才是最大的恐怖。
没过太久,姚望拿了他要的东西过来了,他接过来之后说了声谢谢,就让她去休息。
姚望却说道:“爸爸,我要提醒你,明天有两个预定。”
方思弄心念一动:“哪两个?”
“就那个女的,和一对情侣。”
方思弄观察着她的表情,不敢多说:“好的,知道了。”
“那我睡了。”
“晚安。”
“晚安,爸爸,你也早点睡。”
说完,姚望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面对着关闭的房门,方思弄感觉心中一凉,又回头再次确认了沙发跟摇椅上没有人,从摄影机中取出底版,猫着腰钻进了暗房。
虽说因为兴趣和职业的原因他对湿版摄影有所了解,但真正上手操作得少,还要花时间研究一下才能确保把照片洗好,没记错的话定影后还要将湿版自然晾干才行,这样算起来两天时间都比较紧,他必须抓紧时间。
他在暗房中给湿版显影,之后是定影,好在湿版摄影在拍摄完成后的处理步骤并不太复杂,暗房里的药水也都贴好了标签,预想中的意外没有发生,他顺利地把照片洗出来了。
将显影后的湿板浸入定影剂中,还需要五分钟左右的等待,趁这个时间他开始准备制作底片会用到的道具。湿版摄影就是这样,所有底片都需要摄影师在拍摄前自己制作,明天还有两个预约,而他刚刚没有找到制作好的底板,只能现做。
制作底片的过程就比制作完成后的显影定影要麻烦很多了,他不知不觉就做得有些入神,在涂完火棉胶之后才能松一口气,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他猛地回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他疑心是自己精神太紧绷出现的幻听,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身体驱散刚出现的鸡皮疙瘩,转头去看余娜两人的照片。
定影的时间差不多了,现在需要用大量清水彻底冲洗湿板,去除定影剂残留。
这一步水声很大,他没再听到什么怪声,之后把洗好的湿版拿去架子上晾着。
这时,他发现架子上已经有了几张照片,他抽出最外面的一张,在暗房的灯光条件下只能依稀辨认出来,照片上的人是姚望。
就在这时,他再次听见了脚步声,在自己侧后边,很近很近,不到一米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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