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角小虞
可吴俊明要是第一天说谎了,之后为什么又改口了?
思考间,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然后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他想起来,昨天徐慧芳说出差?
可徐慧芳哪里出过差?
先不说她本来就是个干体力活的农民工,根本没有“出差”一说,到他高中的时候徐慧芳的身体已经极差,出个门都费劲,还出差?
……所以那东西确实有徐慧芳的声音,却不是徐慧芳。
可他昨天接电话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意识到不对?
——这个世界在改变他,就像改变了吴俊明一样。
父母、家庭……跟这个世界的谜底会有关吗?
危险的校外……
玉求瑕会遇到什么事呢?
他眼看着玉求瑕坐进了那辆汽车,心跳声一下响过一下。
他伸手死死握住两根栏杆,目光如此有力,却无法阻止那辆载着玉求瑕的轿车离开。
第79章 无脚鸟14
学校为了节约能耗, 会将周末留校的同学集中在一起自习,地点就在3号楼1楼那间多媒体教室。
这间教室够大,学生座位也是阶梯式的, 申请了留校的同学在晚自习之前都陆陆续续带着自己的学习资料往这里来。
方思弄没想到他竟然就以这样的方式进入了3号楼。
在他熟悉的人中,留下来的还有李灯水和桑滁,李灯水是接到了家长的电话, 让她这周末留校,桑滁则一直属于留校生, 据说是因为他的老家和监护人都在外地。
抱着收拾好的书,方思弄和李灯水一起往多媒体教室走。
方思弄在路上问了李灯水家长打来的那个电话,想知道她的父母是否与现实中的父母有联系。
李灯水却说, 她没有手机,电话是她妈妈直接打给班主任, 再由班主任通知她这周留校的。
看来,周末是否留校, 也不是自己可以选的。
方思弄想了想, 问道:“那你, 还记得你现实中的妈妈吗?”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方思弄知道李灯水的母亲在现实中已经去世,对一个高中生来说母亲的离开还是太早了, 他也不是想揭她的伤疤,只是需要确认她是否有像吴俊明一样被改变。
过了很久, 李灯水说道:“我记得。”
方思弄隐隐觉得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心中升起疑虑,又试探道:“可以回忆得详细一些吗?如果你介意,可以不用说出来,你自己在心里想一想,关于她的记忆, 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我感觉没有问题……”李灯水微微摇头,忽然抬起头看向他,那双眼中奇异的光亮让方思弄心脏一沉。李灯水接着说,“我也可以讲出来,你帮我听一听有没有问题……毕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方思弄犹豫了一瞬间:“好。”
“我妈妈……叫李故云,是个演员。”李灯水回忆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就离婚了,我就一直跟着我妈,我甚至已经不记得我爸的样子了。”
“我妈经常会跟着剧团出去巡演,我就会去邻居或者老师家借宿……”
“邻居或老师家?”方思弄提出问题,“抱歉,我不太了解,但为什么会是邻居和老师……我是想说,你没有其他亲戚吗?一般来说,一个离婚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外公外婆会来帮忙的吧?”
李灯水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平静道:“我没有外公外婆,他们都走了,很早就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没的,妈妈从来不提,她一直就是一个人,也没有兄弟姐妹。”
方思弄观察着她的表情,没发现什么不对:“好的,你继续。”
李灯水便继续道:“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一个单亲家庭的女孩,在这个时代也算不上特殊,我很自然地长大了,也就是,可能比别人更独立一点吧。”
她顿了一下,又说:“除了有一件事,我觉得我妈妈有些奇怪。”
“奇怪?”
“对。她的情绪很不稳定,经常会无缘无故大笑或者哭泣,不过这没什么,我当时以为是她的职业缘故,毕竟要饰演不同的角色,还要出差巡演……我觉得她最奇怪的地方——是非逼着我当演员。”
方思弄眉毛一动:“让你当演员?”
“对,从我有记忆以来,她好像就笃信我会成为一个演员……她经常会说‘等以后你演到某某某’你就知道了。不过,你能想像吧,因为她经常不在家,对我的影响力其实很有限,然后我的老师和邻居也是很正直的人,他们都告诉我:以后长大了,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所以我妈的这种想法,或者说愿望,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一次把这件事挑明了说,是在我十岁的时候,她说要给我找一个表演老师。其实因为她的缘故,经常在家里练习台词很吵,或者是我叛逆吧……我其实挺不想当演员的。我老师的儿子,那个哥哥,是学天体物理的,在研究所工作,我想像他一样,成为一个科学家,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学习什么表演上。”
“所以那次我告诉她,我是不会学习表演的。”
“她第一次打了我,气得话都不会说了,在家里砸东西。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跑到老师家去,跟老师讲了以后,老师告诉我要好好跟我妈妈说,那是妈妈啊,会理解我的,所有的妈妈都希望孩子幸福快乐,有自己热爱的事业。”
她的脚步停下来:“可老师错了,我妈妈就不。”
她越说越冷,仿佛沉进了冻海中,浑身肌肉下意识紧绷起来,忽然,她感觉肩膀被人握住了,她不可遏制地抖了一下,转脸一看,望进方思弄深邃漆黑的眼睛。
她认识方思弄没几天,却无端觉得他可以信赖。
这些事情她没有跟任何人完整地吐露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如此顺畅地说出来了。
方思弄对她说:“没关系,放轻松,慢慢讲。”
她深吸了两口气,慢慢吐出,继续道:“从那之后,战争就开始了——我有尝试过跟她沟通,可她从来不听,依然一意孤行,家里的氛围一直很恐怖。”
“老师说的话,我其实也是相信的——妈妈总有一天会理解我的,会理解我的理想,会希望我幸福快乐。”
“我抱着这样的期待,一边学习,一边尝试让她了解,直到……她动手想杀我的那次。”
方思弄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动手杀你?”
“嗯。”李灯水很笃定地点了点头,“我读书早,十一岁的时候就该读初中,我自己参加了学校招生考试,考进了我们当地最好的一所私立初中的火箭班,全额奖学金,当我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掐住了我的脖子。”
女高中生肩膀前弓,整个人瑟缩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晚上,清雅若兰、纤长如鹤的女人骑在她身上,尖利的指甲全部嵌进了她的皮肤里。
她在疯狂地挣扎,但她从来不知道,她看似纤弱的母亲却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让她完全不可抵抗,她无法呼吸,比恐惧更先到来的感觉是悲伤,她不知道什么样的妈妈才会因为女儿不按照她的幻想行动就该死。
因为缺氧她的心率飙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数字,在她的胸腔和耳膜上撞击出巨响。她失去了全部力气,双手徒劳地落回地上。
她放弃了,不过是母亲生下来的血肉,今天还给她就是了。
模模糊糊间她感觉到有水滴落在她脸上,是母亲在哭,然后她听到母亲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痛苦和癫狂:“你为什么不明白啊李灯水?只有表演,只有演员,才能在短暂的时光中体验到各种各样的人生。如果你的人生只剩下一个月,那你要怎样才能不留遗憾?做一个上班族,朝九晚五循规蹈矩地过完,还是做个演员,电光石火间就可以体验一个又一个一生?”
“她在掐死我之前放开了我,然后推门跑了。”李灯水忽然笑了一下,刚刚那种森然冰冷的恐惧散去了一些,“我当时猜她有抑郁症,或者焦虑症,但并没有认真思考过她的话,什么叫‘如果你的人生只剩下一个月’?”
“从那之后她没再逼我当演员,我们见面的时间更少,我各种申请留校,不敢回家,她似乎也在避着我,后来……后来她就死了。”
“我猜她当时是在求助,可是我没有听懂。”她抬起头看向方思弄,眼中有一些绝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有的东西,她缓缓说道,“她当时应该已经进入过很多次‘戏剧世界’了,精神状态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方思弄一愣:“你是说……你妈妈也进入过‘戏剧世界’?”
李灯水:“我猜是这样。”
方思弄喃喃道:“这种世界那么早就存在了?”
而且……还会继承给子女?
那李故云和黎春泥,这两个同样想让孩子投身于演艺的母亲……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或者只是单纯的巧合?
又或者说,有更大的范围……玉求瑕的长辈,包括父母、大伯,还有祖父在短时间内相继离世……都有可能是因为血缘而被卷进来的吗?
李灯水能条缕分明地讲出这么多细节,看来应该是没有被这个世界侵蚀,但她讲出来的内容,却让方思弄心生疑窦、如坠冰窟。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已经持续了多少代人?
……那他们,真的有可能活着让它结束吗?
还是说,他们也只是,注定湮灭的,中间的某一代?
“所以真正被卷进来的时候,我是很高兴的。”李灯水忽然说,“因为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的妈妈不是不爱我,而是另有隐情。”
她眼中忽然迸发出一道摄人的光芒,那又是只属于年轻人的了,无所畏惧,横冲直撞:“我一定会解开这个世界的谜题,我要知道,我妈妈在死的那一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80章 无脚鸟15
方思弄和李灯水来到阶梯教室, 发现桑滁也在,原本在3号楼的留校学生也被安排到这间教室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人比较多的缘故,方思弄没在这里感觉到上次进到这栋楼的那种寒意。
他们一进教室, 桑滁就在向他们招手,他选了一个在教室最后排角落的位置,李灯水直接就过去了, 方思弄只能跟过去。
大概是成年男人的责任感作祟,在李灯水准备进去挨着桑滁的时候, 方思弄把她往后面拉了一下,自己坐了进去,隔在两人中间。
他看了看桑滁, 发现人比之前还要瘦不少。
他问桑滁:“你们周测了吗?”
桑滁回答:“测了。”
他又问:“你们老师有没有说过,你们的成绩下来了会怎么样?”
桑滁想了想说:“第一名可以回1、2号楼, 最后二十名就‘回家’。”
“回家?”
“我不知道,反正就是不能待在学校了。”
方思弄顿了一下, 又问:“那你考得怎么样了?”
“嗨, 不知道, 我哪儿会啊?”桑滁一下子跟一滩烂泥一样滑到了桌上,眼睛眨了眨, 跟方思弄讲,“方哥, 我感觉这个世界好像还好诶,虽然学习对我来说挺恐怖的,但对你们这些学习成绩好的人来说应该还不错吧?”
“我成绩一般。”方思弄又看了他一眼,道,“你爸妈怎么回事?为什么周末留校?”
桑滁却用他惯常的那种轻松活泼的神情说:“我没有爸妈啊。我一直跟着我师父过的。”
这倒是跟现实情况吻合,方思弄思考着, 难道桑滁已经都从手机镜头里消失了,关于“父母”的这一部分情况却还没有被侵蚀?
方思弄又问:“那你……进到这里面来的事,有跟你师父讲过吗?”
“当然没有。”桑滁理所当然道,“我师父费心巴拉把我拉扯大,我怎么好让他老人家跟我一起担惊受怕?”
李灯水忽然在旁边说:“可你不提的话,如果你……出事了,你师父想不过去怎么办?”
“‘天道无为,道法自然’,我师父不会想不过去的。”桑滁也问她,“那你呢?你跟你家人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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