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角小虞
方思弄却想起来了:“胡刁?我有点印象,是蒲天白的同级生,戏文专业,蒲天白跟我提过,他们联合作业是一组,他说他们组的编剧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孩儿,应该就是胡刁。”
“不对。”玉求瑕却道,“如果是蒲天白私底下告诉你的,我不可能知道,而且我对这两个字的印象,不来源于听觉,而来源于视觉——我见过这个名字。”
元观君提出:“有没有可能是你们共同出席过什么活动?节目?”
姚望:“或者比赛获奖名单?”
玉求瑕没有说话,还在回忆。
其他人也不说话了,都看着玉求瑕。
过了好一会儿,玉求瑕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说道:“新闻。”
“我在当地新闻中看到过她,电影学院的学生,坠楼自杀。”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些关联:“自杀?”
玉求瑕肯定地点点头:“自杀,当场死亡。”
方思弄提出一个想法:“难道,这部戏是她写的?”
一个已经自杀的作者写下的一部戏,戏中充满了各种自杀元素,似乎很说得过去。
元观君问玉求瑕:“你知道她写的戏吗?”
玉求瑕摇了摇头,他知道她是在社会新闻上,怎么可能看过她写的戏。
元观君又问了方思弄,方思弄也是摇头。
另一头的花田笑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这岂不是说,要是蒲天白死了,我们就没有人能知道这部戏的内容了?”
所有人又不说话了,现场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玉求瑕道:“也不尽然。”
他话音方落,一道竖向强光忽然射入了这间屋子,似乎是大门被人推开了。
很快,形态各异的巨人们走了进来。
花田笑宛如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声音都变了调:“它它它们要干什么?”
元观君安慰他:“别太担心,应该就是看看。”
“看看?”花田笑仍是一脸惊恐,“看什么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呢?展览馆?动物园?”
姚望告诉他:“我们推测是个领养处,因为楚深南之前被领走了。”
花田笑更不好了:“还能被领走?!”
方思弄在这些巨人的注视下依然很不自在,但其他人似乎都已习惯,井石屏还吊儿郎当就地坐下,问玉求瑕:“你刚刚说的‘不尽然’是什么意思?”
“首先是,蒲天白不一定会死。”方思弄感觉玉求瑕似乎看了自己一眼,但很短暂,玉求瑕很快又接着说,“其次是,这部戏也不一定就是那个胡刁写的,蒲天白说了胡刁,也不一定就是这部戏是胡刁写的的意思,甚至有可能,是花田笑听错了。再退一万步,哪怕这部戏真的就是胡刁写的,而蒲天白又不幸遇难,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出去。”
在场的都是经历过数个世界的人,感官都被强化过,交流起来并不费力,姚望立即问:“你找到线索了?”
“也不算是,只能说有一点头绪。”玉求瑕也气定神闲地坐下来,问道,“你们知道‘克苏鲁’吗?”
花田笑也跟方思弄一样害怕这些巨人,在它们的逼视下,人已经缩到墙角,还是坚强地说道:“我不知道!”
元观君好脾气地解释道:“克苏鲁原本是一位名叫洛夫克拉夫特的美国作家创造的小说,因为世界观新奇恐怖,吸引了很多其他作家、电影制片人和游戏设计师创造出许多衍生作品,使整个克苏鲁宇宙逐渐完善发展,成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恐怖文学体系。克苏鲁的核心特点是它的不可名状性和对人类理解的超越。在克苏鲁宇宙中,克苏鲁是一种远超人类理解的存在,它的外貌和本质远远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力和知识范围,尝试去描绘克苏鲁的形态或理解它的真实本质常常使人陷入癫狂。这个体系的成功得益于作家们对‘恐惧’的不可知性和无法定义性的强调,而‘克苏鲁’们其实就是‘未知恐惧’的具象化。”
花田笑一脸绝望:“我基本没懂……”
“就是说,”面对着花田笑愚蠢而清澈的眼神,元观君没有不耐烦,换了一种说法,“简单说,‘克苏鲁’就是‘不可知的神怪’——有人认为是神,有人认为是怪,总之是一种人类不可理解的生物。”
姚望道:“是和这些巨人很像啊……”
花田笑道:“等等等等我还是不明白,是说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东西?不是说是作家写的吗?”
随便换个人可能都会因为这小偶像的愚钝烦躁了,但元观君的态度还是很温和:“对,这是一群作家们创作出来的形象。”
维护了自己世界观的小偶像拍拍胸脯:“吓死我了。”
玉求瑕却道:“不过在这个世界里,它们就是真实存在的了。”
想法简单的小偶像道:“那还好,只要不告诉我现实世界里有这些东西就好了……”
姚望吐槽:“你都进到这个世界来了还能这么想真是让人佩服……”
“所以呢?”井石屏问玉求瑕,“你认为这个世界跟克苏鲁有关系?那胡刁呢?”
玉求瑕轻轻摇了摇头,话锋一转:“我只是意识到,无论这个世界是不是胡刁写的,它都一定,是某个人写的。”
他微微仰头,看着透明盒子外正在围观他的巨人们,在对方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着对方。
他嘴唇翕动,缓缓道:“你要怎样才能写出一种你并不能理解的生物呢?”
第99章 时钟09
答案是不可能。
就像一只猫没有办法理解人类的婚姻、法律、道德之类的概念, 人类也不可能理解“克苏鲁们”的存在。
仅仅是存在就是人类无法理解的了,更别提它们的文明、社会——“文明”和“社会”也是人类概念中的词语,“克苏鲁们”是否在这种结构下生活, 依然是不得而知。
玉求瑕微眯起眼睛,静静望着盒子外面非常接近人体构造的巨人:“这个世界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作者竭力想要描述一种类似于克苏鲁的异族生物, 与我们用不同的语言、过着不同的生活、有着不同的生理结构和思想……但一个作者的造物是无法超出自己的知识以外的。胡刁——如果这部戏的作者真是胡刁——她也只是个大学还没上完就自杀身亡的年轻人,不管再天才, 对世界的理解也不可能太深,她想要创造一个超出人类理解的克苏鲁的世界,但现在看来, 故事依然只是流于表面——不管表象再离奇诡异,这个世界最本质的逻辑依然与人类世界相仿。”
花田笑不解:“相仿?哪里相仿了?哪里都不对吧!”
“比如你们见过的‘仪式’。”玉求瑕依然平静, “不管它再离奇、再恐怖、再血腥、再让你们无法理解,但实际上, 它呈现在你们面前让你们可视可感, 这就意味着它的本质依然是一场具象化的仪式, 它依然在我们的概念之中,不管它是为了庆祝或哀悼什么, 它依然融于人类的逻辑。而在人类想象中的,那种‘不可名状’的生物, 连存在都应该是不可能被理解的,更不会有什么人类能看明白的仪式。”
花田笑眨了眨眼睛,这回听懂了,不说话了。
“这就是我刚刚忽然发现的事情——这是个‘戏剧世界’,而戏剧是人写的,它超出不了人的认知。我们不能认为它们不可理解, 我们要用人类的思维来思考。”玉求瑕道,“如果这个世界中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可以用人类的概念解释,那我们即使在未知剧本和作者的情况下,最终也有很大可能推导出一套可行的逻辑,找到出路。”
元观君问:“那你现在推导出一点什么了吗?”
“大概有四点。”玉求瑕老实不客气地将想法一一列出,“第一,‘仪式’,外面几乎所有人都经历过的仪式,它应该会关乎结局。”
“而有鉴于‘自杀’这个意象在这个世界中的泛滥,我进而推断这个‘仪式’也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听你们的描述,我想把它想象成‘成人礼’或‘婚礼’。”
花田笑又不懂了,又想提问,被元观君发现并制止,没让他打断玉求瑕。
玉求瑕继续道:“一群人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点‘融合’,却在之后又回归原状,走入平静的日常生活,仪式的氛围如同阴云或噩梦,伴随着血腥的流程……我认为这是一种象征手法,戏剧作者在控诉某种人类社会的仪式,有可能是别的,但我最倾向于是‘婚礼’或‘成人礼’。”
“目前看来,结局很有可能关乎一场更重大的‘仪式’。”
“第二,时钟。”玉求瑕的目光穿过还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的巨人,穿过飘窗,投到了城市中央的红色时钟上,“时钟的存在本来就有非常强大的文化、社会和心理意义,目前我们和它的接触不多,但方思弄说城市的所有角落都能看到那只钟,那么它一定还有更重要的意义,很有可能表示那个关乎结局的‘仪式’会在特定时间举行。”
“第三,‘领养处’——也就是我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之前没有人提到过的线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更集中了几分。
“目前来看,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人被分成了两拨,一波是包括楚深南在内的一开始就被关在这里的我们,一拨是包括方思弄和花田笑在内的外面的人,这说明了什么?”
井石屏立即意识到了:“人员交换都在这里发生。”
“对,不管是逃跑的、被送来的,还是被送走的,都和这里产生了联系。”玉求瑕微微点头,“这里是一个信息的中转站。”
他看向方思弄和花田笑:“你们将外面的信息带了进来,而楚深南将这里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他向下一指:“几乎所有线索都汇聚到了这里,所以我认为如果真的有人能解开谜题,他应该在我们之中。”
“我有一个想法。”方思弄忽然道,“你们,我是说一开始就待在这里的人,应该不是运气好这么简单。”
一开始来到这里的人是玉求瑕、井石屏、元观君、姚望和楚深南,都是经历了最多世界的人,那些世界一定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被这个世界的巨人筛选了出来。
最简单的,是外貌,和身体素质。
这些人无一不是被强化最多的,而且容貌和身体都很漂亮的一类人。
还有,可能有点不要脸,但他认为,能来到这里的自己和花田笑,也属于这一类人——年轻、英俊、身材好,外形好看。因为既然花田笑都能跑出来,他不相信这么大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能跑出来,但只有他们两个来到了这里。
他们能来到这里,也是经过“第二轮筛选”后,被选中的。
他猜测,在这些巨人们眼中,他们这些人类也是分等级的,就像人类会区分猫狗的品种和品相一样。
而在他们之中,玉求瑕显然是最“高级”的,住在排头第一间不说,也一直住的“单人间”,而且在外面“参观”他的巨人也是最多的。
那么能是什么原因,让这个世界的巨人们将他们这些“品相很好”的人类聚集在一起呢?
他把这些想法简洁地说了出来,最后喉头仿佛哽住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才道:“我们很有可能会成为最后、最重要的那场‘仪式’的‘祭品’。”
一定不是只有他意识到了这件事,不然姚望不会之前就说出“谁知道我们之后不会遇到更可怕的事情?”
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这个世界的日夜轮转很快,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去,“参观”的巨人们也流水一样走了出去。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玉求瑕的声音依然平静:“第四,最后期限。”
所有人都脊背一麻,元观君问:“你已经知道了?”
“在第三点推测的基础上,我认为我们这个中转站中一定有非常重要的线索,而我们的正对面,就有一台大电视。”玉求瑕平视着盒子对面的大屏幕,上面尽是一些意味不明的符号和跃动的线条,“我一直很在意它。”
“电视”中的画面整体呈深灰色,一些带着噪点的白线在里面跃动,组合成不同的几何图案,又没有声音,整个看起来完全就是意义不明。
井石屏趴在透明墙壁上看了一会儿,诧异回头:“你看出什么来了?”
玉求瑕说:“我认为这些画面,是它们这个世界的文字。”
花田笑惊呼:“这些东西是文字?”
姚望却问出了更有意义的问题:“你能看懂?”
“当然不能。”玉求瑕说,“但有一部分,我有了一点头绪。”
方思弄知道玉求瑕在两年前,也就是他们分手前夕开始研究语言学,方思弄以为玉求瑕是为了自己的电影,他电影中的所有台词都是由他本人撰写的,他为此决意在语音、语法和语义上了解各种语言文字。
可他现在忽然在想,玉求瑕是不是为了这个“戏剧世界”才开始研究语言的?
他那时候就遭遇了什么?
“从我们进入这个世界算起,大概过了十天,而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六十八——这个太阳落下去就六十九个——昼夜了。”玉求瑕道,“我发现,这个‘电视’上有一段内容,几乎重复了六十八遍。”
没有人怀疑他,他“过目不忘”的能力在这一群人里已经不是秘密,他们可能都以为这是他觉醒的“能力”,就像元观君的“传音”一样。
姚望捕捉到了一个词语:“几乎?”
“对,在那一段内容中,每天都会有一些微小的改变。”玉求瑕道,“我现在发现,那个改变的,应该是时间。”
“它们似乎在准备一件全社会都会参与的大事,而‘电视’里在进行着倒计时。”
“经过分解和重组,我想我弄明白了它们的计数方式,现在的倒计时走到了17——如果是这个世界的十七天的话,换算成人类的计数方式应该还有不到三天。”玉求瑕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有可能就是我们的最后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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