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纾
这是一场以多欺少的围杀行动,更是一群鬣狗对落单野狼的狩猎。
可惜鬣狗再多,依旧被厉害的孤狼反杀。
第二天等待镇上的警司过来前,纪纶勘察旅馆情况,发现那群镖师几乎团灭。
雨停日出才过来的部门人员,根据他们的口供和其他渠道核实凶手身份,再次确定。
这个名叫弗洛斯特·威尔,外号欺诈师的男人,属于高危等级的流浪尖兵。
鉴于他还没有离开国境,仍然可能激情杀人。
晋王城的总督府和首都那边沟通后,发出全国通缉令和警告。
纪纶还在一旁听到他们犹豫,给欺诈师定多少悬赏金额。
其实不用他们纠结,欺诈师早在各国榜上有名,通缉他的金额还名列前茅。
这个世界总不乏不服从尖兵协会管理的人。
他们将装甲用作杀人利器,漠视弱者生命,随意践踏,至于其他作奸犯科,杀人放火罪行更是无所不为。
小则成立雇佣兵团,只要给够钱,他们什么都可以替雇主办成。
大则拉帮结派,形成非法暴力组织,有些势力大到一度动摇国家统治。
他们还喜欢聚集在传说中的三不管地带“金新月”,在那里他们为所欲为,不受任何人管束。
尖兵协会一般都是国家官方机构。
他们不服从协会管理,就是背离反抗国家。
为此,各国政府在三大国领头下,互通有无这些流浪尖兵的信息,甚至推出国际通行的通缉令榜单。
根据所犯罪行,榜单实时调整他们的危险等级、悬赏金额、名次排列等等。
欺诈师能上这个榜不意外,此次华龙国之行,说不定又给他提高了名次。
但他属于S级的危险等级就很意外特殊了。
一般A级以上的,都是各种团体组织。
欺诈师不仅以个人名义上榜了,悬赏金额还非常可观。
一人抵全团了属于是。
“那那些人呢?”罗锣心直口快。
工作人员一直在说欺诈师的身份,那群镖师的呢?
眼看所有人选择性忽略,纪纶也三缄其口不跟人打探,罗锣明白不是他能知道的了,识趣闭嘴。
纪纶客气把人送走,返回看着被毁得七零八落的旅馆,还有坐在树下的老板娘一家,不禁头疼。
他跟罗锣采青的存款都不多,都掏出来给老板娘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江泠看着富贵不凡,也好心愿意资助老板娘一家生活,直到老板娘丈夫回来,但老板娘不愿意。
这个时候,欺诈师留下的一袋金币珠宝派上了用场。
纪纶帮着老板娘换成通用钱币,又带着罗锣他们雇佣人修缮旅馆,打扫卫生。
短短几天,他们同吃同住,四人都跟老板娘一家熟络起来。
“其实不用再这么累工作了吧?”打扫卫生时,江泠第一个不理解。
有纪纶换成的那些钱,大可以给老板娘丈夫做点生意,老板娘带着孩子衣食无忧生活。
再不济,至少不要再开旅馆。
这在王城真是一个高危职业。
谁知道下一个房客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杀手变态。
罗锣和采青纷纷附和,纪纶专心钉着窗户似是没有听见。
江泠递过钉子到面前,他才抬头歇了口气应道,“讨论这些没有意义,大环境没有改变,做什么工作都一样。”
“也是。”江泠扶着窗户笑了声,屋外艳阳高照,海浪碧蓝无际。
纪纶过来海岸边时,老板娘已经坐在一块石碑旁许久。
“纪同学要走了吗?”
“嗯,走之前……”纪纶思考着还有什么事需要完成,望见老板娘跟前的无字碑,眸光黯淡下来,“离开前,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老板娘静默良久,轻轻擦拭着石碑上的灰尘,半晌轻柔道,“常瑛,是常玖少爷的姐姐,也是他的妻子。很奇怪的关系,对吗?”
“不,”纪纶扯动嘴角,吐出音节,“我能理解。”
失去一切的常家遗孀,也是宫璟的母亲大抵没有衡弥生母亲那般坦然面对的心性。
她对儿子管教变态般的严苟,一心想复兴家族,前人做不到的事情,便寄托于后人。
将当时还是孤女的常瑛带回常家,是她心善,也是她放不下常家当年金尊玉贵的生活。
常瑛在她眼里,既为奴仆,也是童养媳,一个可以给常家留下血脉的工具。
就像她曾经做的那样。
只有小常玖从不视常瑛为外人,他们在常母扭曲的阴影下,一直在这座旅馆前身的木屋里如亲姐弟般相依为命,度过很长一段日子。
一直到八年前,常母自感不久于人世,临走前做好最后一个安排,她带着小常玖去拜访了一位贵人。
回来后,小常玖便成了首都宫家的少爷,而自那以后,两姐弟再未见面。
“可是……我还记得他啊,那张从来微笑面对所有人的笑脸。”女人细弱的声音在波涛声里飘扬,她攥紧了石碑一角,苍白的手青筋分明。
“这几年,总有个无名氏给我寄来许多钱财之物,我的每个孩子都收到过他的生日礼物,我知道是他,只有是他……”
一滴清泪从盛不住许多悲伤的眼眶落下。
“自由是比空气还要珍贵的东西,可是没有人能得到,他也没有。纪同学,你能吗?”
一双朦胧泪眼望向他,纤细的女人身体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纪纶放下手里的蓝色风信子,献给他曾经憧憬的一个梦。
“他是自由的。”他起身轻声却坚定道,“在他那做出选择那一刻,谁都不能左右他的灵魂,他比任何人都自由。”
常瑛深深朝他弯腰。
十八年前的那一场政治博弈,也许不是一次骗局,何夕洛风是真心想改变晋王城,可还是改变不了一个血淋淋的结局。
说好的温良改革呢,雨花台为什么坐视不理?
杜家敢背刺常家篡权,是否背后有更大的推手?
那只手,说不定就是来自首都。
只要保证各王城的资源最终还能供应上层社会,牺牲一个常家又如何。
纪纶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出两个图案,“常瑛姐,你认得它们的意义吗?”
上面的人不在乎,有人在乎。
如果连他也忘记了宫璟临死前的遗言,宫璟就真的在所有人心里死去了。
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我不知道。”常瑛摇摇头。
无论是斯科珀的蝎子,还是那个脸谱小丑的简易双子图案,她都没见过。
纪纶也不意外,提醒她以后要小心有这种图案的人。
他有种预感,那个斯科珀没有在图书馆爆炸中死去。
他还苟活于世,他死也不能瞑目。
……
乱云飞渡,山势料峭。
如果说晴川首府还有黎王城那般蒸汽工业文明改造的痕迹。
眼前的鲤鱼乡就是彻头彻尾的荒山野岭,突出一个纯天然无污染。
“这……比湘水镇还、还……”罗锣想不出词形容了。
他和纪纶现在打道回府还来得及吗。
昨天他们还在旅馆住海景房,喂食海鸥呢,就被薛采青带她老家的山沟沟里头了。
他们加江泠都做好了面对恶劣条件的心里准备,还是被这土屋泥路的原始野蛮环境震撼到了。
薛采青看着也不好意思,“拜托拜托没办法,要麻烦你们将就一下了,我在家里的耳目说雪秋被带走了,带上你们人多势众才能救回她!”
纪纶扫视眼前村落还未说话,江泠率直说道,“薛小姐,你不是很厉害的尖兵吗。”
他颇有熟络后的打趣意味,这样一个封闭小山村,人均平凡普通人,采青一个职业尖兵有什么值得她畏惧的。
一直以来采青展露的也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莽人形象,堪称女中虎嘉,还是头一次见她这副小心翼翼模样。
尤其离家越近,她越紧张反常。
纪纶干脆也看过来,等候她一个说法。
他们此刻都跟做贼一样蹲守在村口,实属恐.怖分子。
“我……也不是怕吧……”薛采青难为情又尴尬。
蹲在最路边的江泠体贴转移话题,“这里竟然有一个石碑。”
在这样一个封闭落后的小山村,这块刻满俊秀字迹的石碑是如此扎眼。
可惜它已长满青苔,被野草覆盖,只剩下小半块,看起来还是人为损毁的。
纪纶依稀辨认出字迹,给罗锣他们读出。
“我相信,终有一天,这片土地不会再有欺凌与压迫,人人都能平等地屹立,衣食无忧,有书可读,有学可上,懂得道理,学会探索,理性思考……”
“愿,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低头前行时,不忘抬头仰望星空,知晓宇宙美丽,世界灿烂……”
这是一个祈愿,一个美好的期冀和祝福。
纪纶念完,几人纷纷有此感。
短短几行字,他们却仿佛透过这字里行间仰望到一个伟大的人,一个高尚的人。
其中流露的心胸与气概,激得所有看见这石碑的人心潮彭拜,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