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纾
心中的炙热太久不曾宣之于口,在这个审讯室真诚地表达心中所欲,他几乎眼含热泪。
他的祖国,生于人类最高尚的理想,死于人类最卑劣的欲.望 。
更可恨,后人不知,还忘了那群最可爱的人儿。
建国领.袖经常挂在嘴边,提醒所有当政者的一句话,“我们怎么向人民交代。”
没有人再这么想。
你的人民忘了你啊。
纪纶:“……”
年近半百的楼焰,应该与和羲、天研年他们一样,小时候亲眼见过三战的余波。
何夕之谷也是在那段百废待兴的时期,抓住机会,铲除异己上位。
“楼先生……”难怪楼焰总是像一团火焰一样,带着想要焚烧一切的热烈。
他从小未曾与那一代领.袖谋面,可有的人,即便是聆听他人生经历的只言片语,便足够令人热血沸腾。
何夕之谷当权如此久,何夕一族在华龙国早已根深蒂固。
楼焰清楚地知道这个老人的手段,可他还是敢向他发出挑战。
“我不怕任何狂风暴雨,遑论一个所谓的何夕氏!”楼焰在回答他一开始的质疑。
“是,我们现在的作为是违背了一部分主旨!”
因为敌人,如此之强大。
一国之大,尽成他一家之言。
百年大计,尽成他门户私计。
纪纶眼中是首都街头,少年暮气沉沉,迷茫游荡,耳边楼焰低声,不甘发问,字字泣血。
“可他们凭什么,凭什么!终有一天,我要将整个华龙翻天覆地,荡尽宵小!”
正如华龙开国历史记载,一代领袖所做的。
他所设想的,不是夺取政.权,而是将华龙国上下整个焕然一新,为此,他正在进行一场不为人理解的斗争。①
而他会吸取前人教训,再不会让人窃取了他们的果实!
楼焰眼中的狂热,一如他演讲时底下的听众。
有人绝望中,高喊着:“神,您何时回来再带领我们!”
也许那个遥远的年代,那些伟岸的历史剪影,亦是他心中的神。
纪纶点点头,不忍泼冷水,“会的。”一定会实现。
有活着的欲.望总比没有好,无非实现难易。
可话说回来,事物总是要走向反面的,吹得越高,跌得越重。
楼焰看样子是预备跌得粉碎 ,也不要紧,物质不灭,不过粉碎罢了。 ②
往后每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都是他。
“你相信?”楼焰没想到他会赞同他。
“总有一天。”太阳会照常升起。纪纶点点头,不欲多言。
他做不到像楼焰一样,直白地当人面剖析自己。
只有崇明曾经所述的那些理论,不时浮现在脑海。
“多读书,去建设,学好理论再去实践。
去摸索,去探索,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当一个人不能拥有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一定会有实现的那一天。 ”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那些理论,很多崇明从遗迹考古出来,常人接触不到的,就算是楼焰也是今天第一次听闻。
听完他的话,这个已经年过四十的男人,眼神如孩子一样委屈地,似在问,真的有那一天吗。
小孩疼了喊妈,大人疼了喊他。
楼焰一路风霜雨雪走来,很多时候,只是凭那一个模糊的形象支撑着他。
更多理论,复国派内部自己都没有,更别说提供给他。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知识何其宝贵,哪怕这些理论对他人是砒霜毒药,于他而言,却是实打实的久旱甘霖。
纪纶想了想,道:“我不是他的拥趸,不是他的信徒。”
到底从小的教育就没有这一部分内容,一代领袖是楼焰的神明,不是他的。
“但我受崇明教导,姑且也算我是他的学生。”
他的无数学生之一。
“并非所有人都贪生怕死,也不是每个人都自私自利。”纪纶有些惭愧接道,“我虽不才,可也能为此出一份微薄力。”
正是有人为所谓不切实际的理想,去抗争甚至牺牲。
也是因着他们前赴后继,才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更有希望。
纪纶自认为不是伟大的英雄,可还算一个感恩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倒不亏心。
楼焰对上他的眼神,和他无言念出一句相同的话。
愿天下红遍,忍将夙愿付。④
“你想加入我们?”审讯终于回归正轨,楼焰落座,神态自若。
纪纶的岔题,不得不让他怀疑别有居心。
就这几年而言,有不少长期不得志的年轻人妄图加入他们。
如果纪纶有意,看在他的本事如此之大,就算他和其他政派有染,也不是不能考虑。
纪纶本来还在为他状若无事的厚脸皮惊奇,闻言发笑。
同样不满何夕的独权,复国派这个派别的激进,是让华雄他们都不能接受的程度。
他们的宗旨很危险。
破灭华龙,尽诛贵族。
复国派有部分激进人士,独创一派,是为降临派。
他们的想法是,哪怕毁了这个国家,也不想看到高层人士耀武扬威。
如今别说加入,就是合作,楼焰都必须答应他,徐徐图之,让这个国家走向更好,而非覆灭。
“……”
“华龙之大,也不是所有地方他都能伸手。”
他的沉默,让楼焰以为他在犹豫害怕,主动开口承诺会护佑他和家人的安全。
何夕之谷将所有人视作他的孩子,华龙国自然容不得他人插手。
纪伦也知道他的精神之扭曲。
沉思须臾,他开口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楼焰不答反问,“你知道我和顾容与的合作关系吧。”
纪伦颔首承认。
失去对顾容与所有记忆的他,其实颇为心虚,全靠脸皮厚。
“我和他表面因立场不同,水火不容,实则是暗中合作,达成各自目的。”
“他有了今日地位,很好。"好到何夕之谷也想拉拢这位强势的后生。
“他想两边压宝,这很不好。”
纪伦脑内翻腾,“我不一定有这个作用。
楼焰挑眉,“我要你帮我增加筹码。"让顾容与站到他身边的筹码。
时至今日,他也不妨直说,“当初我很看不上你,也觉得个人的小情小爱容易误事。”
“不过现在看来,就算他在边境没保护好你,甚至是可能放任你深陷险境的人,你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也是毋庸置疑。”
纪伦脸色冷凝几分。
他是回来后,经过季姝他们提醒才知道,他没死在边境,不只是让何夕之谷他们都惊讶的事。
顾容与也奇怪吧。
顾容与明知宋如风谋图宋王城,城内暗流涌动,却并未提醒他。
更别说阻止他那天出门。
他不能说怪他,可……还是为当时的纪纶心疼。
身陷囹圄,又被追杀,被迫流亡。
猛然反应过来顾容与在其中的作用,他该有多心寒啊。
那个人,到底是特殊的。
至于楼焰说曾看不起他,他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认为他依傍顾容与,媚上迎下,爱慕虚荣。
他这种人总是不讨喜的。
他自己也知道,为了出人头地,他什么时候都会不择手段。
只是,还是有点头疼。
他当时那么难吗,都要用上讨好强者手段的程度。
“总理先生你误会了,”半晌,他缓缓开口,不疾不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