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纾
他却跑来这里!
尚在雨花台,杨威不能多说,只有看向衡弥生的眼神越发恨铁不成钢。
他这个侄子,哪里都好。
天赋,能力,性情,样样都顶尖。
若是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不输他大哥当年的少年英雄。
可偏偏,他有颗不合时宜的不争之心!
不争?
他怎能不争!
身为王城人,争赢,争名,争利,哪样不得争?
当年大哥笑呵呵说,我儿子这模样,那是仁爱君子的料。
他回头瞅眼趾高气昂的赢肆,一口气噎不出来。
衡弥生不忍杀生,导致围猎赛一样猎物都未狩猎得到,竟输给那赢家小儿,这像话吗!
而他那大哥,不狠心教子的后果就是如今身死道消,亲身儿子连为他报仇雪恨,以命相博的野性都没有。
现在还跑来这,跟那当官的套什么近乎!
“我知你的性子,你从小就不喜欢打打杀杀,便平时跟我们去打猎也不肯杀生。可你不想着再复父辈的荣光,却只想着息事宁人……”
杨威越想越气,“果然不该将你养在你母亲身边,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慈母多败儿,不是没有道理!
“杨叔!”
衡弥生如坠冰窖。
杨叔怎么能扯到他母亲身上。
女性的慈爱与柔美,沐浴他的灵魂,引领他的成长。
那是父亲都代替不了的角色。
“杨叔,不是这样的……”
长久以来,迫于不能回应他人期望的压力,他习惯性失声。
杨威瞧着他低眸顺眉的怯懦样,心口顿时生起无名火。
他宁愿他梗着脖子跟他杠起来!
“不是这样是哪样!够了,你回去吧,不要再来这里了!我会用这个冠军,换取你们的平安!”
杨威气势腾腾迈向衡弥生刚走出来的房间。
得知双城之案发生之际,他人尚在国外,纵有满腔怒火,也不能飞奔回去解救大哥。
唯有全力备战世界联赛。
那时他就决定,拼死也要拿下这个世界冠军,护住大哥的妻儿!
自由?
换作刚才,衡弥生还会感动,如今掀不起一丝涟漪。
王城间不成文的规矩。
他和季姝只要不踏出首都,就是安全的,其他王城再不能追杀他们。
可同时,他也失去了自由。
以放弃复仇的选择为代价。
……
首都的中央博物馆平时是个冷清的地方。
最近因为秦王城送来不少古董做展览,才逐渐热闹起来。
秦王城送来的展品中,最受关注的,无疑是价值过亿的一件名为“海洋之心”项链的珠宝。
纪纶对珠宝不感兴趣,隔着人群远远看了眼,朝博物馆楼上的字画区走去。
越往里人是越少,但藏品也越来越少,不少展览柜位置是空着的。
这除了是因为博物馆采取会员制,大多数展品被藏着掖着,他没有资格免费欣赏。
还有就是,那些位置空在那的展品,已经被人买走了。
他亲眼见过一个有权有势的富豪,将三楼展厅的一幅当世画作带回家,只因为他钟爱它,爱得如痴如狂。
画家如果知道,想必一定会很“感动”。
可惜他在世时无人问津。
明明卖出时只收到了微薄费用,死了自己的作品反而成了高价艺术品。
而这些高价的艺术品只供特定圈子欣赏,满足那些人的收藏癖和炫耀欲。
平民想一窥究竟,毫无办法。
高雅的上流人士们吝啬于给他们这些粗鲁无知的平民欣赏。
纪纶伸手摸摸空旷的画框,眼底怅惘。
可惜了。
如果是被懂它的人买走还好,哪怕是束之高阁,也能保管好它。
可惜注定要成为资金交易的工具。
他还挺喜欢那幅画的。
丢开繁杂无用的情绪,纪纶继续参观博物馆,放松心情。
穿过三楼的连廊,博物馆后面还有一栋展厅。
这里人更少了,寥寥无几。
上楼梯时,只有一个女人从楼上下来。
环顾偌大的楼上展览馆,纪纶有种自己承包了一整个博物馆的感觉,心底满足。
虽然这栋展厅的藏品不多,他仍然看得心情愉悦。
一个个展馆逛过去,慢慢到了顶楼。
这里一般是锁着的,他没权利进去。
纪纶转身正要离开,眼角余光扫到门锁位置。
居然是开着的?
心里顿时左右动摇,进?还是不进?
可恶,好大的诱惑。
吱呀——纪纶小心推开门一角。
他决定就偷偷进来看一眼。
今天不进去的话,以后恐怕没机会看到那些被藏起来的艺术品。
如果里面有人的话,他就说是个误会,立刻离开。
反正博物馆到处有监控,出不了什么事。
“咳。”
他故意发出点动静,抬眼,入目是满室华丽璀璨,摄魂夺魄。
他心神俱震,连呼吸都屏住了。
并非他以为的,一室琳琅满目的珍贵展品,而是无数奇怪的琉璃壁画。
穹顶绘出的无数神秘典雅的神袛,仿佛在俯瞰他这只小小蝼蚁,高高在上,漠然无情,压迫得他透不过气来。
而那繁复图案的中央,有一个人,就坐在那中心的台阶上,在这满室神明之下,竟无丝毫违和感。
四面八方流彩的壁画,反而诸多光彩汇于他一身。
“顾容与!”
他咬破舌尖,强行从这种震撼的眩晕中清醒。
他是第一次这样叫他,往常都跟其他人一样喊顾君的尊称。
可嘴上喊着“顾君”,心底却没多少尊敬。
唯有这一次,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们是天上地下,两个隔绝世界的人一样。
顾容与席地而坐也像端坐于他的王位,无损他的矜贵优雅,冷傲的神情中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压迫与疏离感。
就像这满室壁画一样,炫丽华美,神圣不可侵犯,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不敢直视。
纪纶一瞬间,感觉顾容与已经和壁画融为一体,不禁再度开口叫人:“顾容与!”
那人转头,一种奇特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
纪纶心下一凛,拧疼手腕内侧皮肉,醒了醒神。
“你也在这?”
顾容与:“嗯。”
“你为什么在这?”
顾容与神色淡淡:“你又是为什么?”
纪纶呼吸一滞。
他好像沉迷深陷在一个血色的漩涡里,顾容与那双眼睛有无比引力将他吸入。
甚至引得人好奇起来,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吗?
视线无法从顾容与身上移开,纪纶直直对上他的双眸。
那种神明般的,奇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