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长生
第一场第一镜，开始。
拧开水龙头，林误站在池边洗手，抬眼时瞧见镜中的刘海有些卷翘，沾了水的手压了压，想要将那一簇冒出来的头发捋顺。
弄了半天都压不下去，身后穿来哧哧的笑声，聚在角落里抽烟的男生里有一人喊道：“哎，那边那个娘娘腔，过来，问你个问题。”
林误面色一寒，拨头发的手慢慢放下。
水池里的水淅淅沥沥淌进下水口。
没再管头发，林误关了水龙头要离开。
肩膀却被人一把捏住。
“和你说话呢听不见啊？”高他半个头的男生甩手，将林误搡进了小群体的包围圈。
“怎么，你不光是娘娘腔，还是个聋子啊？”最开始叫他的男生带着两个耳钉，一手夹烟，一手揣兜，走到林误面前。
烟雾缭绕，林误皱着眉后退一步，冷声道：“滚。”
“哈哈哈哈哈他让我们滚哎……”
“小妞脾气还挺爆的……”
“原来还是个辣妹啊？……”
前后左右都走不掉，林误的神色越来越差，他伸手推了面前的耳钉男一把，周围的人立马一哄而上，将他围住，推过来搡过去。
水房的地本就滑，林误躲闪不及，被人伸腿拌了一跤，跌倒在地砖上，不等他起身，耳钉男一脚将他踹回原地。
林误蜷缩成一团，试图躲开更多的拳打脚踢，直到后背砸在墙上，实在躲无可躲。
耳钉男扔了手里的烟，蹲在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的林误面前，满意道：“这不就对了，兄弟们不过想问你个问题，好好答了不就行了？非逼着我们动手。你瞧瞧，弄得这么难看。”
拽住林误偏长的头发，耳钉男逼着人抬起脸，
“要问什么来着，我想想啊。”他瞧着林误惨白的脸，嘴角缓缓勾起，嘲弄道，“哦，想起来了，我们就是好奇……你平时到底是站着尿还是蹲着尿啊？”
清透的眼眸里瞬息染上深深的怒意，林误凶狠地瞪着耳钉男。
一阵僵持后，现场传来导演的声音。
“好，卡。”
对戏的演员立马松手，尹言跟着垂下头，闭了闭眼。
“尹老师，没事吧？”
呼出了一口气，尹言摇摇头道：“没事。”
他们几个人站在原地没动，良久，听导演那边又传来一声：“过！”
大家小声地欢呼了一下，就继续确定机位，对后面的戏份。
尹言跟着摄影师确认后续需要露出脸的几个机位，全都对好后他又看向了水房门口。
俞向文还站在那里，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尹言。
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一抹散不开的柔和。
第23章 思想龌龊
那种莫名的情绪又在胸腔里左突右冲，尹言避开俞向文的目光，抿着唇等心情渐渐平静。
片刻后，他抛却身后的视线，再次投入拍摄。
补上几个近景后，一场二镜，开始。
接着最后一幕林误恶狠狠的眼神，耳钉男一巴掌，将林误的眼镜扇飞了出去。
“你再瞪一下试试？”
嘴角的软肉蹭到牙齿，溢出了一点血迹，林误突然爬起身，发疯般地大叫着冲向耳钉男。
他也只来得及在扑倒耳钉男时还回去一拳，周围被他毫无预兆的反抗震住了一瞬的人很快反应过来，一窝蜂上前，扭着林误的胳膊将他拉开。
双拳难敌四手，林误又被摁回到地上，怒吼声把嗓子都喊哑了。
耳钉男揉着下巴站起来，一步步走到林误面前，没有停顿地抬脚踹向林误的肚子。
“让你回答问题！”
又是一脚。
“有这么难吗！？”
“嗯？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接连踹了好几脚，耳钉男才算泄够了愤。他拽起林误的衣领，视线上下扫了扫，笑道：“哦，都忘了，我们林同学是女生，爱干净，是吧。不就是弄脏了你的衣服吗，至于这么生气？大吼大叫的，一点都不符合你娘炮的气质啊。”
耳钉男摆摆头，对身边的人说：“去，接桶水过来，给林同学好好洗洗。”
哄笑声里，林误挣了挣，身上的痛让他提不起半分力气。
目光隔着挡在眼前的人影，林误望向水房的门。
那扇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可就算开着，也没有哪个人会愿意来帮他。
蓝色的塑料桶在余光中一闪而过。
一桶水从头浇下，刺骨的冰冷。
今天气温回降，让这桶水浇在身上时比尹言预想中的还要冷。
他垂下头喘着气，一阵阵地打着寒颤。
水珠顺着他的头发滴落，砸在地砖上，又一桶水迎面泼来。
周围刺耳的嬉笑声，一直开到底的水龙头，一个又一个接满的大桶……
尹言被反拧着胳膊，没什么用地扭开脸躲避接连不断浇在身上的冷水。
衣服一件件的湿透，而他也一点点地变成了林误，那个如同要被溺毙在这一间小小水房里男生。
这一刻，没有尹言，只有林误。
“怎么不叫了？”耳钉男将手里倒空了的水桶扔在林误身上，懒懒道，“真没意思，走吧，回去了。”
水房的门开了又关，透进来的光没有一丝能触碰到跪坐在阴影里的人，一道声音幽幽传来：“记得等会儿把这儿打扫干净啊，娘娘腔。”
水龙头还在哗啦啦地往已经装满了的水桶里灌水，林误狼狈地趴在满地的水中，冷到牙关都在发颤。
“卡。”
导演喊了停，片场的工作人员跟着松了口气。
尹言喘息着，慢慢从绝望的情绪里走出来。
一条厚毛巾裹住他尚在发抖的身体，抬起头，是俞向文。
有力的手臂支撑着他站起来，男人用另一条干毛巾给尹言擦了擦脸上的水。
尹言有点怔怔的，没什么反应地配合着俞向文的动作，只睁着一双蒙了水雾眼睛呆呆地望着他。
一旁被抢了毛巾的小武：“……”
他就拧个杯盖的功夫，怎么两个人就搂上了。
一手端着小武的热姜汤，一手捧着俞向文的贴心暖宝宝，尹言被簇拥着去监视器后面，坐在导演身旁的小马扎上看回放。
拍的时候还没觉得，这会儿用第三视角去看，尹言觉得这段霸.凌让人看得心里有些难受。
导演一心多用，同时盯着几个机位的回放，看完以后点了点头：“可以过。”
现场气氛一松。
开机的头几场戏一气呵成，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
尹言仰头看了下站在身后的俞向文，嘴角刚要上扬，身旁的导演喊他：“小尹。”
“哎，赵导。”尹言立马回过头，手放在腿上端正坐好。
主监视器的画面停在他被一次又一次泼水的近景上，赵青转头看着尹言的眼睛，道：“你要记住那一刻的感觉。”
尹言心里一怔，转眼去看监视器里那双充斥这愤怒、无力、痛苦等等复杂情绪的眼眸，半晌，迟疑地点了点头。
水房的戏全部拍完时天色已晚，休息了没一会儿，所有人收拾东西，转场。
教室已经布置好了，群演也都就位了。教室门口架着摄像机，俞向文侧身挤进去，坐到空出来的位置上。
这次没有彩排，赵青让尹言先跟着感觉演，拍一条试试。
二场一镜。
林误拧了半天的校服，穿上后没一会儿，又有水珠顺着衣摆滴落。
晚自习的教室里全是窃窃私语的声音，没人在意翘了节晚课，最后像个落汤鸡一样回来的林误。
在耳钉男等人嬉皮笑脸的注视下，林误坐回到自己的座位。
他抹起湿漉漉的袖口，冻得骨节发红的手整理好书桌上被弄乱的课本。林误找出今晚的作业，翻开时，却发现本子上被人用彩笔写了大大的四个字：我是娘炮。
有些发紫的唇这会儿又被咬得泛白，牵扯到嘴角的伤口，一抹刺目的红晕开。
扶了扶歪斜的眼镜框，林误低头撕掉被画乱的那几页，揉成一团，纸团被他紧紧地捏在手里。
后脑勺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林误一顿，伸手抓住顺着他的肩滑落的毛巾。
他错愕地回过头。
贺闲度拉上运动包，另一只手敲了敲桌上的漫画书：“弄湿了。”
“……对不起。”林误握着男生的毛巾，黑色镜框后的大眼睛红着一圈，纤长的眼睫上依稀挂着点水气。
合起漫画，贺闲度身体前倾，好奇地打量着林误巴掌大的脸：“你怎么真的跟个女孩儿似的。”
原本柔软的声音重新变得冷硬，林误绷着嘴角，将头转了回去：“毛巾洗好了还给你。”
“不用。”身后的人漫不经心地笑道，“送你了。”
……
开机第一天，排的戏不多。不过等全部拍摄完毕，天也已经黑透了。
晚上在剧组随便扒拉了两口盒饭，等下了戏，尹言果不其然又没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