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梅星
陈礼延按住彭予枫的肩膀,晃了晃他,随后捏着彭予枫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压低声音说:“彭予枫,你不要胡说了,你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假设好不好?算我……算我求你。”
算我求你。
不知为何,这四个字再次刺痛彭予枫的心。好耳熟的一句话,在哪儿听过……嗯,他妈妈也说过这句话。算我求你,小枫。算我求你,要快乐一点。算我求你……
彭予枫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了一会儿,嘴唇上有柔软的触感,他尝到一点陈礼延,竟然是苦的,为什么?彭予枫又看不清这个世界了,他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哦,是因为眼泪……只不过,这到底是他的眼泪,还是陈礼延的?
“你放开我。”彭予枫气若游丝地说。
世界一阵天旋地转,陈礼延和彭予枫倒在床上,他十指缓缓地扣紧彭予枫的指缝。陈礼延无望地低头吻了他一会儿,但是彭予枫显然不在状态。
砰的一声,像是阳台上的窗户没有关好,被风吹倒了什么东西——彭予枫之前在那儿喝了酒,他想不起自己有没有重新关好窗户。夜色中的江水和天空连成一团巨大的、混沌的黑影,这个世界没由来地变得很恐怖,这个地方曾经很美,但是对于此时的彭予枫来说,是非常、非常恐怖的存在。
“总有一天,彭予枫会离开这里。”彭予枫又听见这句话了。
陈礼延抱他抱得很紧,彭予枫闻见他的味道,意识到这是他的男朋友,他们两人是如此亲密,但同一时间,他们两人又是如此遥远。就像是陈礼延即使和他在一起,他也永远不会听见彭予枫脑中出现的这个声音。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呓语,是他无穷无尽的谵妄。
陈礼延居然想在这个时间和他做吗?彭予枫安静了一会儿,随后觉得太过荒谬,他猛地挣扎起来,翻过身,往前床的那头爬了两步,又被陈礼延抓着脚腕拖了回来。
“你放开我。”彭予枫喘着气说,“你别这样,陈礼延。”
陈礼延变得好陌生,他像是一只失心疯的野兽般压住彭予枫,仿佛也听不懂彭予枫的话,只是低声说:“你不要离开我。”
“我受不了。”彭予枫也低声说,“我觉得我做错事情了。”
“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陈礼延陡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彭予枫,你要我怎么说?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就,我就只有一秒钟的犹豫……也不可以吗?我努力把所有的爱都给你了,但我控制不住,我不是一个完人!”
“不可以!”彭予枫再次翻过身,抬手用力打了一下陈礼延。
这回他没有错开,确实是严严实实地打了陈礼延的脸。陈礼延被彭予枫打得偏过头,彭予枫躺在那里,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不可以。陈礼延……你就当我是个神经病吧,我想要的就是百分百的爱,不要有一点点的犹豫,一点点也不要。”
陈礼延慢慢地回过头看向彭予枫,他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神色完全冷下去,他看着彭予枫,像是在质问为什么彭予枫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有一瞬间,彭予枫感到了害怕。陈礼延的眼神,那种被伤害的眼神让他感到害怕。
彭予枫下意识地往后退,陈礼延却再次扑了上来,两人互相躲避的间隙里,陈礼延把灯关掉了。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彭予枫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陈礼延很病态、很固执地说:“你不能走,你真的不能走,你不要丢下我……小枫,你要什么?道歉吗?我给你下跪?我都可以做,只要你别走。”
彭予枫边哭边躲陈礼延,突然说:“我要你的命也可以吗!你放开我!”
陈礼延忽然没由来地哭了。
彭予枫的挣扎在那一瞬间停住,像是武侠小说被人点了穴。他没见陈礼延哭过,他印象里的陈礼延始终是笑着的。即使之前被自己拒绝那么多次,追了他那么久,陈礼延都没有哭过。
陈礼延的眼泪猝不及防地坠落下来,砸在彭予枫的眼睛上,随后彭予枫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两人的眼泪就这么混合在一起。
陈礼延用一种屈辱的、难以面对的语气,断断续续地对彭予枫说:“我的命太恶心了,这个不行……小枫,你不要丢下我……我其实一直只有一个人……你说的那些,钱、房子、车……我都可以不要,这些本来也不是我的。我跟你再坦白一下好了……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我不是……”陈礼延停顿片刻,万分痛苦地说,“我不是我爸合法的儿子……我妈是在我爸结婚之后认识他的……她……她怀孕了不想打,就把我生下来了……后来她说要去带我见一个人,保姆阿姨带我去的……那时候我才第一次见我爸。之后,我妈就走了……她突然走了,什么也不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只是一个私生子……我再也不犹豫了,真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真的是这样……”
什么?彭予枫的心重重一沉。什么?
这一刻,彭予枫想抱着陈礼延。他觉得陈礼延又没有那么可怕了,他变得很小很轻,只是在试图钻进彭予枫的怀抱里。
陈礼延,怎么会是这样,他那么快乐,怎么会是这样。彭予枫从来没有听过他提起,朋友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一个人过年,原来是因为这个,原来如此。
彭予枫已经感到不是心痛那么简单了,他的半边身体仿佛都在痛,他都把陈礼延逼成什么样了?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为什么?
但是,但是彭予枫没有办法……
彭予枫慢慢地说:“陈礼延,真的很抱歉。”
陈礼延难以置信地停顿一下,彭予枫找到机会在床上坐起来,他努力抱着陈礼延的脖子,说:“陈礼延,是我有问题……我就是不应该和你谈恋爱的,是我没有做到……”
“彭予枫。”陈礼延的牙齿又在打颤。
“嘘,你听我说。”彭予枫声音极轻地说,“对不起,我让你为难了……但我觉得我不相信你的承诺了,可能是因为……因为我的命也很恶心吧。”
“什……么?”陈礼延抱着彭予枫的腰。
“我爸……”彭予枫的语气似乎复刻了陈礼延的屈辱,“我爸他,他大概也是一个同……不,双性恋吧。很可笑,是不是?他结婚了……生下我,但他根本不爱我。”
“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妈去世了。”彭予枫侧过头,亲密地像是在吻陈礼延的耳朵,“我很喜欢我妈妈,我老是想起她……但她很可怜,她为了我付出很多,她的一生被毁掉了,就因为我爸……”
刹那间,陈礼延忘记了呼吸。
“对不起,我也不是非要和你争郝云飞的对错,我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我就是一个怪物,明明我妈……但我还是……”
彭予枫哽咽半晌,险些说不下去:“但我还是喜欢男人。”
他擦擦眼泪,又胡言乱语地说:“一定是我爸遗传给我的,哎……我妈,我妈真倒霉啊。陈礼延,你也真倒霉啊,和我谈恋爱……简直是霉上加霉。你看……我犹豫了很久很久,我今天才意识到原来我俩都有一些秘密……陈礼延,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但是我确实从一开始,是想找一个和我一样的人。你总是说……不会的……我们不会变成郝云飞和江海那样……但是,是很有可能的……我不能……我不想这样……我不敢冒这个风险……你以后就算结婚了也别告诉我,一定要好好爱你的小孩……不过你肯定比我爸好多了……”
“陈礼延。”彭予枫伤心地大哭起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对不起啊,我是一个怪人吧。”
良久,陈礼延都说不出一句话。他在黑暗中迷茫地看着黑色的一点,那里恍若被破开一个白色的圆光,光点越来越大,直到化为光幕,慢慢地将他吞没。光幕中,他的身影消失了,他还可以触摸到彭予枫,但是他看不见他。
他想,就像他从来没有对彭予枫说过自己的事情,原来彭予枫也有一个如影随形的黑色秘密。
他说觉得这个世界很恶心,非常警惕地与周围的人相处着,陈礼延对他感到好奇,来到彭予枫的世界,但他不知道彭予枫的秘密竟然是这样的。难怪他们突然就陷入了怪圈,难怪他们无法说服对方。
这一切,他的别扭、他的害怕、他的退缩、他的怪异……原来,彭予枫只是和自己一样,都是这世界上没有被爱的小孩。
窗外的夜雨渐渐停息。
彭予枫和陈礼延仍然抱在一起,彼此都意识到——他们其实一直没有长大。因为是不被爱的小孩,所以就算外表变成了大人,但内心的世界中,他们仍然是个小孩。小孩的敏感,小孩的吵架,小孩的逻辑,小孩所需要的,那种纯粹的爱,的确是这世界上最麻烦、最难以寻找的东西。
陈礼延渐渐清醒了过来,内心的野兽慢慢地匍匐下去,他艰难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彭予枫,我是王八蛋。”
“嗯,彼此、彼此吧……”彭予枫哭着说,“我也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陈礼延像是坐在一条船上,眼睁睁地看着通往彭予枫的河流变成了一片干涸的沙漠。沧海桑田,只在一瞬间。
但反正,从头到尾,一切都很奇怪。他们在一起,是因为去年冬天下了一场雪。他们要分开,是因为陈礼延心中一秒钟的犹豫,连根拔起了两个小孩隐瞒的秘密。
也许他们只能分开了。彭予枫想。
到此为止了吗?陈礼延想。
两人没有再说话,但彼此都在沉默中互相许诺——
这世界上没有被爱的小孩们……一定,一定,不要再吵架了。
—沙漠把通向你的河截断end—
第60章 分开
“还有落下的东西吗?”彭予枫问。
“应该没了。”陈礼延低着头整理纸箱。
猫包一直敞开,彭予枫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把罗程秋找出来再放进去,但每回还没来得及关上,猫就像是影子一样溜走了。
陈礼延看着彭予枫到处找猫,笑了笑说:“你歇会儿,我来。”
他知道猫的脾气,干脆拆开猫条逗它:“来来来,好吃的。”
不想理他。
是条硬汉猫。
彭予枫坐在沙发上,托着腮看了一会儿陈礼延的引猫大法,几分钟后,罗程秋还是灰溜溜地从柜子里跳了出来,它去吃陈礼延手上的猫条,却被陈礼延一把抓住。
“进去。”陈礼延训斥它。
猫挣扎起来,彭予枫依然坐在那里,像是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陈礼延唰地一下拉上猫包的拉链,继续转过头去收拾东西。他找来一卷胶带,认真地封好每个纸箱。
彭予枫站起来,走到床边对着楼下望了望,看见搬家公司的面包车已经停在下面。果不其然,陈礼延的电话在下一秒响起来:“……对,你直接上来吧……嗯,已经打包好了……宠物我自己带走……”
彭予枫没有回头,只是站在窗边看着远处。
陈礼延把公寓的门打开,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熟练的搬家师傅,推着小推车运走陈礼延打包好的东西——一年四季的衣服、画、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电子产品、装饰品、生活用品、一套茶具、罗程秋的一堆玩具……
“师傅,你直接去这个地址,家里阿姨在那边,你跟门卫说一声就行。”陈礼延交代几句。
彭予枫仍然站在原地不动,他垂着头,直到看见搬家师傅拉走属于陈礼延的东西,关上车门,把彭予枫熟悉的那些都带离他的视线。
陈礼延还没有走,他和他的猫留到了最后。
一星期之前的雨夜,他和陈礼延的关系在顷刻之间分崩离析。
陈礼延承认在和彭予枫的这段恋爱里,他曾经有过短暂的犹豫……于是,总有这样的、那样的契机,不断地堆叠和累积,直到那个雨夜全部爆发开。
但不管如何,两人在那之后都忽然冷静了下来,像是经历一次狂风暴雨的袭击,只留下一片安静无人的废墟。
后来,彭予枫甚至对陈礼延说,他觉得有一点尴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变成那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把身体里藏得最深的根茎都一口气吐出来。陈礼延想了很久,说他也不知道。
彭予枫说:“其实我打算一辈子让我爸的事情烂在心里的。”
陈礼延说:“我也是。”
彭予枫说:“你是不是没想过我是这样的,你觉不觉得我很可怕?”
陈礼延说:“不会……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你觉得我可怕吗?”
“不会。”彭予枫对他笑起来。
陈礼延也笑了笑,说:“那就是了。”
彭予枫公正地说:“我觉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像是一个噩梦,不过是梦,总会忘记的……陈礼延,你别讨厌我。”
陈礼延摇摇头,承诺道:“我不讨厌你,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他们只是在一起谈恋爱。
没有必要去替对方承担这些问题。
他们只是在一起谈恋爱……
陈礼延喜欢带着彭予枫去外面吃饭、逛街、看展、喝酒……他们的关系就是靠着在这个城市里四处漫游,一起做快乐的事情形成的。彭予枫和陈礼延自认为的亲密,是一种被包装后的亲密……就像包装精美的糖纸,拆开后竟然得到的不是糖果,而是漆黑的泥丸。
所以,他们一起决定,还是先分开为好。分开的第一步,自然而然地变成陈礼延搬出彭予枫的公寓。
昨晚陈礼延在家煎了牛排,最后一次去超市采购,很小心地帮彭予枫填满冰箱。
他点了蜡烛,开了红酒,说要送给彭予枫一次烛光晚餐。
于是,他们吃了一次烛光晚餐,又像是朋友般在一起聊了很久,几乎聊到天亮。
“那我走了。”安静很久的陈礼延在彭予枫背后开口。
彭予枫终于回过头,看见陈礼延单手拎着猫包,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对他微笑。他穿着外套和运动裤,没怎么好好打扮自己,看上去一点也不光彩动人,就像一个有点苍白和疲惫的大学男生。
“彭予枫?”陈礼延见彭予枫一直在盯着自己发呆,只好又说,“我先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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