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沉水
“出事了我们再去调查好了,”黎承睿不耐烦地说,“快让他签名走人,我们今天早点收工。”
“这……”黄品锡顿了顿,叹气说,“唉,臭小子,你命不好,来签名了就走吧,我救得了你一回,可救不了你第二回。对不起啊,你做了鬼要找找别人,可不关我的事。”
刘秉礼到底还是个未成年人,哪经得住他们这么一唱一和,立即吓白了脸,爬起来说:“我,我不要出去,阿叔,你说过救我的,长官,我,我错了,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们,你们要保护我,我才十七岁,我不想死啊……”
这句“我才十七岁”让黎承睿心里微微一动,他回头看了眼这个少年,他的身上虽然满是风尘味和过度挥霍身体和欲望而留下的痕迹,可他的脸庞却诚然稚气未脱,眼神中还是有天真神色——这些都令他想起自家那个木讷沉静的少年,黎承睿禁不住想,若不是林翊有一个强势又爱他的母亲,本人又傻乎乎的不谙世事,凭他的长相,万一陷入金毛这样的境地,没准比他还不如。黎承睿这么一想,忽然觉得爱屋及乌,如果易地而处,也许金毛也会想做个好少年也不一定。他缓和了口吻,坐下来说:“坐下。”
刘秉礼犹豫了一下,屁股挨着椅子坐下,这回他不敢耍酷了,老老实实地坐着。
“想说是吧?”黎承睿淡淡地说,“你要知道,你的情况我们其实已经了解得差不多,要有一句谎话,我立即就能听出。”
“最多我不撒谎咯。”金毛垂下头嘀咕了一声。
“丑话说在前头,你要买你的命,就得拿出足够让我们警方重视的证据,这样你才能作为重点证人申请到警方保护。如果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道消息,我可没兴趣在你身上浪费警力。明白吗?”
“明,明白。”
“好,开始吧。”黎承睿对黄品锡使了下眼色,黄品锡说:“刘秉礼,现年十七岁,你三岁时父母离婚,后又各自成家,母亲移民去了加拿大,父亲一家搬到九龙塘,你跟着外祖母住,前年你外祖母去世,你拿不到父母的赡养费,于是辍学当MB卖身,对吗?”
刘秉礼点点头。
“你怎么会去卖身?”黎承睿问。
“不就是欠人钱咯,”刘秉礼满不在乎地说,“我年纪小不知死去借了大耳窿一笔数,以为还不了可以赖,哪知道那家财务公司有背景,我根本跑不掉,刚好有人介绍说有钱的变态佬要找个我这样的男生开苞,我想不过就是被捅屁股吗有什么大不了,就答应了,哪知道……”
“哪知道那个有钱的变态佬真是个变态佬,对吗?”
刘秉礼侧过头不说话,身体却在微微发抖,黎承睿和黄品锡对视一眼,双方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不忍心,阿Sam更是跟黎承睿去过陈子南的调教室,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都不是冷血的人,相反做警察的初衷都因为心底那份正义感,就算见惯了令人发指的犯罪,但发生在未成年人身上的,总是令人无法习惯。
审讯室一时沉默了,过了片刻,黄品锡才从档案袋里拿出陈子南的照片,推到刘秉礼眼前说:“这是你的固定客人对吧?”
金毛少年瞥了一眼,点点头。
“郑明修呢?也是其中之一?”
刘秉礼吸了一口气,同样点点头。
“他跟陈子南都是你的客人,他们俩有交集吗?”黎承睿问。
“他们,都是特别变态的。”金毛微微颤抖说,“花样很多,还两个人一起来,还喜欢录影,我叫得越惨,他们越开心。做一次,我都要休息一礼拜,做我们这一行的最怕的就是遇到这样的客人。要不是等钱花,我也不愿接,但……”
“但是什么?”
“但他们俩很满意我,点名要我去,我不敢拒绝。”刘秉礼垂下头,哑声说,“我开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样,后来有次做到一半,我听姓陈的对郑明修说,怎样,难得找到这么一个能花钱买又这么像的吧?姓郑的哼了一声,然后说也就是像那么一点点,差远了。”
“像什么?”黎承睿皱眉问。
“不知道,我猜可能是像某个人吧。”
黎承睿一下沉默了,随后他问:“你拿什么勒索郑明修?”
金毛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手上有一段他搞我时留下的视频,其实我一早知道他是郑明修了,就偷偷录了一段,以后万一想要钱可以找他。这一次你们警方调查他,我以为机会来了,哪知道他这么狠……”
“那段视频在哪?”
“我存到网上了。”金毛说,“我可以给你们密码的。”
黎承睿点点头,示意阿Sam去做后续,然后他站起来拍拍金毛的肩膀,温和地说:“不要怕,郑明修这次数罪并罚,他逃不了的。这段时间我会安排你住到安全的地方,等他一被抓,那个悬赏就会取消了,到那时你也就安全了。”
刘秉礼点了点头。
黎承睿站了起来,让黄品锡跟着出来,简要地对他说:“去拿逮捕令,带多几个弟兄,立即把郑明修、程秀珊抓起来。”
黄品锡顿了顿,说:“是。”
黎承睿看着他走远,摸了摸口袋,又一次没有找到烟,他低头看表,发现时间已到晚上九点,跟林翊约好说去看他今天是肯定不行了。黎承睿一想到他,顿觉心里的思念如潮水上涨,他走回办公室,关上门,摸出电话打给他心心念念的男孩。
电话很快接通,林翊的声音带着遗憾:“睿哥,我还没做完功课。”
“哦,今天的功课难吗?”
“难。”林翊沮丧地拖长声音,“我好笨,老是做不好。”
“没关系,”黎承睿几乎可以看到他皱着小眉头不知所措的模样,他心里变得很软,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抱住他,把他的身体揉进怀里好好抚慰,“没关系,睿哥不嫌你笨。”
“嗯,”林翊想了想,补充说,“我也不是一直笨的。”
黎承睿笑了,柔声说:“我知道,我的翊仔,做别的可聪明了,他会弹钢琴,会买菜,会煮饭,会很多睿哥不会的东西,他只是不适合做功课这种而已。我一直都知道。”
“嗯嗯,”林翊的声音难得热烈地赞同他,“我是的,我只是不适合这种事。”
“多忍耐,多努力,读完大学你就不用念书了,到时候你没准还会想念做学生哥的年代。”
林翊坚决地说:“我不会,都不开心的。”
“认识到我也不开心吗?”黎承睿逗他。
“那,那没有。”林翊结结巴巴地说。
“那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林翊沉默了一下,认认真真说:“很开心,我原来不知道人跟人可以这么快乐。”
黎承睿一下哑住了,他不知道原来他木讷的爱人也能说出这么动情的话,这句话比任何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都令他震撼,他过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心在狂跳,甚至于,眼眶都禁不住湿润,他才发现,原来人在极致的幸福面前,是无法言语的,只剩下这些本能的。
“睿哥?你怎么啦?为什么不说话?”林翊奇怪地问。
“我,”黎承睿张开嘴,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果断地说:“你等我,我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