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消失绿缇
“孩子?哦,差不多。”十多岁还能叫孩子,塔那托不理解。
“你和我弟弟一样大,我弟弟叫Oliver,马上要准备考大学。”
“你弟弟每天都能吃到这个小面包吗?”
“能的。”乌里尔沉默了一下,又道,“对不起。”
“干嘛对不起?”塔那托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她突然感觉心里暖暖的。
“这都是联邦的错。”乌里尔叹息。
“联邦是什么东西?”塔那托完全没听说过,她的认知里只有尤托皮亚人以及坦布人。
“你到垃圾城来干什么?如果是想买信息素的话那你就走错地方了,要去上帝城才行。”塔那托看在小面包的面子上,勉为其难的为乌里尔指点迷津。
“我来纠正这个错误,我希望你们可以和我弟弟一样,每天都吃上小面包。”乌里尔坦诚道。
塔那托突然停住脚步,她望着乌里尔怔了很久,突然凶巴巴道:“别开玩笑了,那是不可能的,坦布人不会施舍给我们小面包!”
乌里尔没有争辩,他不是一个喜欢空谈的人,对于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尤托皮亚人来说,梦想,野心,自由,觉醒,这些字眼都是高高在上不切实际的纸上谈兵。
想要唤起一个民族的勇气,不能只靠嘴。
乌里尔转回身,揉了揉像狮子鬃毛一样的头发:“我能看看你平时吃的东西吗?”
塔那托警惕地盯着他:“我没有吃的,要现找。”
乌里尔:“我陪你一起找。”
塔那托:“你都有小面包吃了,我们吃的绝对没有那个好。”
乌里尔:“带我看看吧,孩子。”
塔那托又被这句孩子击中了。
在尤托皮亚,女人们在她这个年龄都有下一代了,根本不能被称为孩子,可这个大胡子居然一直这么叫她。
这让很早就失去了母亲的塔那托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她带着乌里尔去了自己区的垃圾堆,有一些人正在垃圾里面翻找,今天新的垃圾还没有从上面掉下来,堆积在这里的都是昨天剩下的。
苍蝇铺天盖地,伸手一抓都能掐死一把,但塔那托浑然不觉地走进垃圾堆里,在腐臭肮脏的垃圾里翻找起来。
“我就是在这里找吃的,今天不巧,都被人捡完了,不然我才不会出去冒险,你——”
她刚想说你看看就得了,但一转头,却发现乌里尔也一头扎进垃圾堆里翻找了起来。
塔那托僵住不动。
乌里尔虽然风尘仆仆,裤腿挂满淤沙,但看得出来,他的衣服是很好的,他整个人是干净的。
可他就这样毫无障碍地扑到垃圾里,和她一样卖力。
塔那托心情有些微妙,因为她从小就被教导尤托皮亚人是低等的,卑微的,是和牲畜差不多的种族。
坦布人歧视鄙夷他们,外地人也对这里避而远之。
其实塔那托不知道,她初见乌里尔的那种心情,叫作自卑,无论是装凶还是警惕,都是她的保护膜,她不认为自己和乌里尔是平等的人。
“啊找到了,一条过期咖啡。”乌里尔自得其乐,哈哈大笑。
他直接站在垃圾堆里,挥走碍眼的苍蝇,用脏兮兮的手撕开包装袋,仰头倒了半管在嘴里。
嚼了嚼吞下去,他把另半管递给塔那托:“喏,小孩子少吃点咖啡粉。”
“这苦巴巴的东西我们——”塔那托刚想说这苦巴巴的东西没人咽得下去,但话到一半,她将后半截舍去了。
塔那托接过咖啡粉,仰头英勇地灌进了自己嘴里。
很苦很干很难吃,简直比嗖酸葡萄还难吃,她整张脸都扭曲了。
但因为乌里尔没有嫌弃她的家乡,所以她也没有嫌弃乌里尔吃剩这半条毒药。
好不容易吞下去后,她突然张开挂满咖啡粉的嘴笑了。
“你们外地人真怪。”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被尊重,平等的尊重。
第202章
塔那托和乌里尔是两个倒霉蛋。
本以为一条黑咖啡粉只是开局,没想到在垃圾堆里刨到太阳下山,他们也没翻出其他食物。
“啊!”塔那托沮丧地仰躺在自己家简陋的树皮棚前,饥饿地捂着肚子。
乌里尔把背包甩在一边,两只手都挖得黑黢黢,也跟着躺在了垃圾遍地的草坪:“唉。”
塔那托扫了一眼乌里尔的包,目光中露出垂涎和贪念,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克制住了冲动:“你叹什么气,你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
“不能啊,我要待一阵子。”乌里尔似乎对塔那托一点防备也没有,他闭着眼睛将双手搭在肚子上,肚皮明显扁了下去。
“你为什么要待一阵子?”塔那托抬起脑袋,疑惑道。
她虽然这么问了,但心里却是开心的,这个外地人不招人讨厌,还有小面包,她希望他留得久一点。
“我说了我要纠正那个错误啊,让你们都吃上小面包啊。”乌里尔理所当然道。
“疯子。”塔那托吐槽道,这话对他们尤托皮亚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她不知道这个人怎么敢这么认真的。
“哈哈哈,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我的学生也这么说。”乌里尔非但没生气,反而很开怀。
“学生?”塔那托用胳膊支起身子,眼前一亮,“你是老师吗?”
尤托皮亚不是没有老师的,那些在地下层打工的混血尤托皮亚人如果年迈了,干不动活了,就会被赶到垃圾城,他们为了生计而当老师,把自己在上帝城中看到的听到的教给垃圾城的孩子。
或许是对上帝城的向往,让这些孩子非常喜欢那些课程,对错,真假都不重要,孩子总是对未知充满渴望。
塔那托也是如此,她会想象上帝城是什么样,会想象尤托皮亚以外是什么样,会想象大海的对岸是否有仙境。
“我是老师啊。”乌里尔骄傲地承认,他睁开眼睛,看到塔那托眼里那无法掩饰的渴望,朗声笑道,“成为我的学生可是很难的,要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要看得见个体的悲苦,要有足够的共情能力,要勇于挑战权威。”
“这算什么条件,我还以为要超级聪明,要像坦布人一样出身高贵,要有很多很多钱。”塔那托吐槽道,这对她来说才是很难,甚至一辈子都达不到的事。
乌里尔思考了一会儿,并没有否决塔那托的话:“我们的条件都很难,但达到你的条件未见得能达到我的,达到我的未见得能达到你的。”
塔那托都快被他绕晕了,她觉得这个外地人有点啰嗦。
“那你想怎么纠正这个错误?”
乌里尔一骨碌身坐了起来,给自己打气:“暂时还没有好办法,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什么啊!”塔那托彻底萎靡了。
当天晚上,由于没找到食物,他们一起分吃了乌里尔包里的小面包。
第二天,头顶依旧没有垃圾扔下来,尤托皮亚人已经饥肠辘辘的开始吃草捉虫了,乌里尔和塔那托继续吃所剩寥寥的小面包。
第三天,小面包终于吃完了,他们不得不出去寻找食物。
塔那托垮着脸,但乌里尔却没有一点挫败,仍旧精神抖擞:“怎么好几天都没有东西掉下来啊?”
塔那托已经麻木了:“因为有人得罪了坦布人,说了不好的话,被举报给了佣兵军团,他被抓走了,但我们同区的人要一起受罚,一周都不会有新垃圾扔下来。”
这个区的尤托皮亚人因为气愤,已经把那家的房子拆了,那家人被迫躲进了深山,估计很快就会被野兽咬死。
没有人会同情他们,因为那一句话,一周内就可能饿死很多人。
乌里尔:“不对啊,坦布人又不会不制造生活垃圾了,这一周他们的垃圾难道堆在家里吗?”
塔那托:“傻,当然是扔到别的区了。”
“咦,那我们不是可以去垃圾多的区找吃的?”
“可以啊,晚上偷偷去,或者白天去被打。”
“为什么会被打?”
“你到底是不是老师啊,怎么这么笨,人家凭什么把多余的食物分给你?”
乌里尔一拍脑袋,恍然:“抱歉,我太想当然了。”
这里的人平时生活如此困苦,想让他们学会分享,要花很多心思。
塔那托站定,皱眉:“你怎么这么轻易就道歉?”
在她看来,道歉是屈服,认输,不够勇敢的象征,她有意识以来说过的对不起屈指可数,宁可被揍一顿,她也不愿道歉换来别人的嘲笑。
“说错了当然就道歉,道歉又不会掉一块肉,而且你还会因为不好意思而原谅我。”乌里尔露出一口白牙,银色的大胡子支棱得更讨喜了。
塔那托哑口无言,她确实会因为他的道歉而脾气好很多。
“当然啦,这是因为你是个好人,如果是坏人,我向他道歉他就会欺负我了,我绝不。”乌里尔补充道。
好人?
塔那托眼神晃动。
从来没有人会说她是好人,他们说她是混账,是无赖,是可恶的地虫,诅咒她像她母亲一样早点死。
乌里尔已经走的有点远了,塔那托唇边不自觉噙着笑,她快步追上去,利落潇洒的短发在黄昏中飞舞。
“那我们吃什么?”
“你以前都是怎么做的?”
“打劫。”
“好,那我们就去打劫。”
“啊?”塔那托目瞪口呆,“你不是还说什么正直善良?”
“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嘛,我们打劫家里存粮多的,这样他们不会饿死,我们也能吃饱。”乌里尔背着包,不知从哪儿捡了根木棍,连头都没削,在空气里舞剑似的挥舞两下,“就它了!”
塔那托看他拎根棍子就要打劫,还以为他外强中干,为了防止这傻子被别的觉醒者揍死,她只能长叹一声,带乌里尔去了兀都家打劫。
天色昏暗,兀都的父母都回家了,她不敢靠得太近,于是抬起两根手指抵着唇,吹出清脆的鸟叫。
果然没一会儿,兀都就偷偷跑出来了。
这当然不是因为塔那托学的像,而是兀都认出了她的声音。
塔那托一把将兀都推搡到角落里,凶巴巴道:“把吃的拿出来,否则就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