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八鹿
轮渡靠岸,岛上的情景才清晰映入眼帘,路灯沿着竖琴岛的边沿,灯光顺坡流下。
下了轮渡又坐车,开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岛中心位置,连丘的住宅。为了迎接盛星河,连丘已经提前出院在家静养。
车直接开到大宅子的台阶下面,盛星河从车上下来。放眼望去,四周没有院墙,只有一圈密密的椰子树,树后映着一轮清秋弦月。
花草繁密深阔,影影绰绰。
连丘坐在轮椅上,在正屋廊下等盛星河,初秋的夜,腿上已经盖上了薄毯。他身后的三层大楼房上下门窗俱开,灯火通明,烧着了似的亮,
身边还簇拥了一群人,都是医生、保镖、助手等,没有其他几房的人。
盛星河抱着骨灰盒朝他走去,近了之后更觉灯光大亮,像被流萤扑了一身。
连丘在轮椅上坐直,待盛星河走近后,紧紧拉住他的手。他激动地盯着盛星河看了好大一会儿,然后视线下移,落到盛星河怀里的骨灰盒上。
他瞬间老泪纵横,颤抖着手抚上骨灰盒,颤声喊了句:“漪漪——”
屋内装修雄华,盛星河坐在连丘对面的沙发上,面无表情。
连丘喝了管家端来的参茶,提了点精神,对盛星河说:“以后你就跟我住在一起。”
盛星河没说话。
连丘观察他的表情,又提议:“或者我再给你建一栋房子,明天让陈宁开车带你在岛上转转,你来选址。”
“已经被占了的地方也可以,你看上哪里就告诉我,我让别人给你腾地方。”
盛星河一路舟车劳顿,连丘拉着他说了会儿话,就放他去洗漱休息了。
然后叫来陈宁,问:“你天天跟着他,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愿意来我这了?”
他总觉得,除了连漪去世这件事,还有别的什么影响了盛星河。
陈宁:“也许,大概,可能是……被甩了。”
连丘愣了下,然后一哂:“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睡前,连丘又去盛星河屋里坐了一会儿,说些宽慰他让他把这里当家的话。
盛星河坐在床边,垂着头,始终一言不发。
眼看夜深了,连丘就准备离开让他休息了。陈宁在走廊外面侯着,盛星河起身帮他把轮椅推出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连丘频频转头看他,犹犹豫豫地问:“要不要给你找个男人?我那些保镖里……”
盛星河呼吸一窒,不等他说完,直接一下将他推到门外,嘭得把门甩上了。
连丘坐在轮椅上,一脸茫然地从房间滑了出来。刹住后,又控制着轮椅转了个圈,看着紧闭的房门,担忧地眉头紧皱。
竖琴岛从上空看,形状就是一个竖琴。
盛星河第二天就去选址了,他选到了竖琴岛尖尖上凸出来的那一块。他性格本来就偏内向,现在更是有往孤僻发展的趋势。
房子没那么快建好,盛星河先和连丘住在一起。
盛星河在南洲这个北方内陆城市长大,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习惯了竖琴岛带有海盐味的空气。
连丘对盛星河的疼爱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流落在外二十多年,不仅没长歪,还特别像样,连丘怎么能不疼他。再加上对亡妻的爱,对女儿的愧疚,一股脑变成汹涌的慈爱加诸于盛星河身上。
别人是爱屋及乌,连丘是爱屋及乌、及乌的乌。
盛星河是他溺爱的象征及延展。
他不准别人说盛星河是外孙,让盛星河管他叫爷爷。盛星河不想改姓,他也不勉强。
连丘年轻时长相英俊,基因也很强大,他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像他。盛星河从他那里继承来的地方,也会在那几房的孩子脸上见到。
这种感觉对一直都是独生子的盛星河来说很怪异。
他们有的和盛星河有相似的眉骨,有的有和他鼻梁一样的弧度。
骤然面对这么多相似基因的不适感,在盛星河到了连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连丘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为了让盛星河自在些,他不再允许其他几房的任何人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进他的门,避免他们出现在盛星河面前。
逢年过节的日子,盛星河不主动提出,连丘也不会让其他几房的人出现,就他们爷俩在一块儿待着。
也就是说,只要盛星河愿意,他可以不见任何人。而任何人想见他,都要看他的心情。
只有一个人敢于打破这种规矩,就是连成壁。
连成壁是二房夫人生的,只比盛星河大四岁。他和连漪有几分像,所以多得了一点连丘的喜爱。
这点偏爱让连成壁在其他兄弟姐妹中一直很有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在盛星河来了之后,直接被他踩在脚下碾压。
怎么可能服气?盛星河让他们这些年的明争暗斗都成了笑话。
连丘的原配,那个女人死后多年,还能用她血脉滴落的一点回音将他们这些人全部击溃。
连丘开始着手培养盛星河,发现他爱上了骑马,就请了马术教练给他。
第三个月的时候,连丘又送了他一匹黑马。那马极好,血统纯正,体型优美,脚步轻快灵活。一身毛发尤其油光漂亮,马屁股在阳光下绸缎似的闪着。
盛星河很喜欢这匹马,但是成年马驯服起来有点难,他又经验不足,磨合期非常长。
这天下午,盛星河又在马场驯马。黑马和往常一样,十分不配合。
这时,连成壁骑着马过来了,走近之后,他跨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了盛星河一会儿,然后才翻身下马,
连成壁身材高挑修长,长相绮丽,五官细致精微到有些女相,苍白是他唯一的缺点。
他穿着法式亚麻衬衫,修身的黑色长裤绷得两条长腿很直,身上有一种上流的,倦怠的,腐朽的气质。
他眼神不屑地看着盛星河和那匹马较劲,挑衅地笑了,斜着看了盛星河一眼,说:“侄子,马不是这样驯的。”
说完,他从旁边慢慢接近,从侧方抱住马头轻抚,为它顺毛,仿佛和马融为一体,建立起了一人一马谁也不愿意破坏的亲密氛围。
连成壁就像一个真正的马语者,桀骜不驯的黑马就这样被他驯服了。
盛星河冷眼看着他,连成壁很喜欢明里暗里地挑衅他。而且只有他不守规矩,总是不经允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很碍眼。
今天他来马场的事并未透露,可是连成壁却这么快就寻了过来,显然是有人在跟他报告自己的行踪。
这不是第一次了。
黑马儿用嘴拱连成壁,跟他亲近。
这让连成壁感到很得意,他冲盛星河飒然一笑,招呼也不打,直接当着他的面,利落地翻身跨上这匹属于盛星河的马,勒着缰绳跑了出去。
盛星河站在原地看着连成壁,和他身下的那匹马。被挑衅的怒火渐长,眼神逐渐冷沉,显出一种凶狠的酷虐。
他突然提起脚边的猎枪,一气呵成地装子弹、上膛,架在肩上,将枪口对准那一人一马。
“盛少爷!”旁边的保镖见状一惊,上前想制止。
盛星河面色阴戾地瞄准目标,对耳边的阻止不予理会,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嘭——
枪响了,开枪的后坐力震得盛星河肩膀一麻,周围的林间惊起一圈腾空而起的飞鸟。
紧接着,就传来了黑马嘹亮的悲嘶惨叫,听得人五内发怵。
盛星河瞄准的是马腿,直接炸碎了半条马腿。连成壁从马背上滚了下去,摔折了胳膊。
这事把连丘都惊动得来过问,盛星河只是傲慢又阴郁地说了句:“不忠诚的东西我不要。”
连丘闻言眉头微蹙,叹了口气,说:“你的性子跟你妈一模一样。”
盛星河继承了母亲的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情也是如出一辙。连漪在家的时候就对几房夫人很不客气,每每被她们挑衅,根本不屑争执,直接抬手就往人脸上抽。
盛星河的这种烈性和骄傲曾被出身压制,被社会打磨。而连丘的溺爱则让它重见天日,如轰然窜出的巨焰。
连丘看了他一会儿,问:“你学枪才两个月,不怕打偏了?”
盛星河淡然道:“我不会失手,我的手本来是要握手术刀的,稳得很。”
连丘哈哈大笑,刚安静下来的鸟群再一次被惊飞,他拍了拍盛星河的肩膀:“不亏是我的孙子,有胆识。”
这时,旁边人来问连丘怎么处置那匹马。
连丘不在意道:“安乐死吧。”
然后他就带着盛星河回自己那,说要给他连漪曾在家时收藏的珠宝,问都不问连成壁的伤势。
连成壁的胳膊一个多月后才好,中间盛星河去探望了他一次,对他说:“爷爷又送了我一匹马。”
连成壁手臂吊在胸前,外套披在肩上,嘴里咬着烟,以为他在炫耀,闻言一嗤:“他送你再好的马有什么用,你又驯不来。”
盛星河看着连成壁,那个散漫可恶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咬着烟,傲慢地吐槽的样子也很像。
盛星河:“我已经驯好了。”
连成壁眉一皱:“不可能。你怎么驯的?”
盛星河:“我用的另一种驯法。”
“用绳子把它捆起来,用刺耳的噪音刺激它,用棍棒迫使它。一旦它有屈服的迹象,就立刻把马具给它套上,翻身上马,让它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让它从震惊到畏惧,经历伤痛、狂怒、沮丧,最终筋疲力尽,只能双膝跪下,这就是我的驯法。”
盛星河说这些的时候,一直紧紧盯着连成壁的眼睛,似乎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然而连成壁只能感觉到盛星河眼中的冷酷和阴鸷,忍不住生出一丝怯意,烟灰掉到手臂上都没反应。
从这以后,盛星河身边偷偷给连成壁通风报信的那些人都老实了。
盛星河只用一匹马和一颗子弹,就让连家所有人看清了一些事实,他的心狠手辣不可欺,以及连丘对他无底线的纵容。
连丘的溺爱,很快就造就了盛星河在连家超然的地位。
一种压倒性的、让人绝望到丧失争夺欲的地位差,横隔在盛星河和连家众人之间。
在连丘身边,盛星河迅速变化着,也迅速成长着。
他再次变成了一个无尾的人,跑得那么快。曾经的那个盛星河似乎被他遗弃了,遗弃在那个让他面目全非的清晨。
他也绝口不再提闻亦这个人,好像这两个字真的在他的生命中淡去了。
————
两年后,南洲。
仲夏夜,蝉歌如潮。
闻亦来参加了一个商业宴会,规模很大,不少熟面孔,最多的就是金融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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