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湖太妖生
毕业后的岳长风进入了岳氏的腾龙集团,父亲和叔叔姑姑们之间的争夺倾轧,爷爷隔山观虎斗,让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陷入了困境。作为岳氏的长孙,他几乎每天都焦头烂额,只有回到自己家中才能喘息片刻。
“……可是有一段时间,他就不回来了,电话也打不通,每次回来坐一小会儿就急匆匆的离开。他只是告诉我说家里有些难事,可是……”栗阳的双手用力攥在一起,露出青白的颜色,“可是当他的父亲和未婚妻出现在那个公寓里让我离开的时候,我是真的以为他只是被骗了,被家人困住了。但是后来,学校让我退学,打工的地方也让我离开,每次给他打电话都是那个女人接的,甚至在我租了房子都会被混混来骚扰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不过都是我的妄想。”
“我逃了,远远的逃开,而我的手机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封号了,每次我用自己的身份证开手机号,都会受到各种骚扰电话和谩骂短信。我真的害怕,怕的要死。可是这却不是我最害怕的地方,我……”栗阳松开手,用力按在自己的小腹上,“我以为,自己病了。”
无尽的呕吐,虚弱的身体,无望的学业和生活,彻底把栗阳打入了深渊。他是学美术的,一开始还能靠在网上接一些活维持温饱,但是肚子越来越大,让他越来越绝望。一直到肚子突然有了动静,里面那个小生命在顽强的生长着,时不时的动一动小胳膊小腿来告诉大人他的存在。但是这样也更加让栗阳不敢接触人群,他躲到了人口稀少的村子里,那些村民以为他是得了绝症的年轻人,偶尔的照顾和怜悯让栗阳艰难的生活着。
然后他遇到了上山采药的陆叔。
陆叔一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说通了栗阳,在他住的房子里住了下来。可是没几天,栗阳不小心摔了一跤,肚子里的小生命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了。
疼了整整两天,原本身体就虚弱的栗阳完全撑不下来,如果不是陆叔怕是他早就死了。那个孩子终于出来了,是个女孩。但是因为在腹中憋了太久,早早的没有了呼吸,无论如何也抢救不回来了。
“我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该恨我自己,我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唯一的希望……”栗阳说着,痛苦的弯下了腰,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颤抖。过了好半天他才直起身子。
叶逢河以为他再哭,但是栗阳脸色青白,眼角却并没有水渍。
“就是这样,如果不是陆叔,可能我也跟着走了。后来陆叔介绍我去他朋友那里学陶艺,如今又介绍我来这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喜欢这里,喜欢三个孩子,不想再离开了。”
“你不会离开的,孩子们也都喜欢你,毕竟还想让你做他们的妈妈呢。”叶逢河笑着安慰道。他沉默了片刻又道:“可是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当然,我并没有给那个男人开脱,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内情。”
“程进哥给了我一份岳家的资料,其实我只是想要岳凌霄的,嗯……就是想要了解他,但是程进哥给我的资料非常的全。那个人叫岳长风对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在你打不通他的电话,一直到他家里人找上来把你赶走的这段时间,岳长风的母亲病重,后来……去世了。而那个女人也不是岳长风的未婚妻,她嫁给了岳长风的父亲,如今是他小妈。”
栗阳呆愣了片刻道:“那又如何呢?”
是啊,那又如何呢?
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就算误会解开,可是那个孩子的命谁能还回来?
房间里安静极了,静的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栗阳用力搓了搓脸,勉强的挤出一个微笑,“不用担心我,当初过成那副样子我不还是好好地活着?如今生活好了,兜里也有钱了,依靠着你家这棵大树乘凉,我更不可能去死了。放心吧。”
叶逢河张了张嘴,他觉得自己应该在说些什么来劝一劝栗阳,可是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最终只是用力的拥抱了一下对方,“也是,如今我男人是岳家当家人,我的合伙人在帝都也有头有脸,咱不怕他。”
栗阳忍不住笑了,“可不是,不怕。”
“那你要不要去吃点儿东西?孩子们真的很担心你,他们从没见过你发这么大脾气……”叶逢河道,他不是怕栗阳会寻死,而是怕栗阳如果一个人呆着,可能会胡思乱想,想得越多就越压抑,越难受。
栗阳垂着头,低声道:“我能不能在屋里吃?现在这个状态出去……不太好。”
叶逢河想了想道:“也行。”
他走了出去,没一会儿端了晚餐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小芸豆。
“栗阳叔叔,”芸豆甩着两根豆角辫扑倒栗阳的怀里,“叔叔别怕,坏人走了。以后坏人再来,就让我爸爸保护你。”
栗阳摸着芸豆的小辫子,这辫子还是他给梳的呢。他用力把芸豆抱在腿上,轻轻的搂着她,低声道:“好,以后叔叔就靠你们保护,打走坏人了。”
饭后,三个豆丁一个不落的拥簇在栗阳房间里,让他给讲故事。
有了豆丁的安慰,栗阳的脸色好了不少。他把三个孩子都哄睡了,自己却毫无睡意。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次相见的人又出现在面前,心里不可能没有一丝波澜。当初那个人的好,还有自己遭受的罪,在天秤上摇摇晃晃。
叶逢河说了,那几天岳长风的母亲重病,然后不治去世了。所以他就没有能顾及到自己吗?可是后来每次电话都被那个女人接的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可不信岳长风会把手机给别人,除非是自己信任的人。
栗阳捂住头,他看了眼在身边睡的四仰八叉肚皮鼓鼓的小糖豆,拉了被子给糖豆盖住肚皮,然后静悄悄的下床穿鞋,出了房间。他得去透一口气,否则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往事真的会把头挤爆。
他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透气,然后就嗅到风中淡淡的烟味。一回头,站在院子外面大石头旁边的两道身影把他吓了一跳。
“栗阳,是我。”叶逢河举起夹着烟的手对他晃了晃,“就知道你睡不着,豆子攻略失败。”
栗阳忍不住笑,“什么豆子攻略?”说着绕过篱笆也走了过去。
叶逢河问:“抽烟吗?”
栗阳摇摇头,“你们哥俩在这里做什么?都睡不着?”
叶逢河道:“谈心呢,我在劝我哥趁虚而入把你拿下,这样柴窑的收益就都是我们叶家的了,不用分出去啦。”
“胡说八道,”叶逢海淡淡的啐道:“别听他胡说。”
“原来是胡说吗?”栗阳双手插兜靠在石头上,看着远处的青山,“我还以为是真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动心了呢。”
叶逢河道:“诶嘿!”
叶逢海捶了他一下,“诶嘿个屁。”
“你俩在这里究竟聊什么?八卦我呢?”栗阳吹散空气的烟味,语气有些调侃,但是表情却带上了不自然的紧张。
“八卦我哥呢,”叶逢河把烟拧熄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我哥以身试法,虽败犹荣。”
“滚蛋!”叶逢海抬脚踹,却被叶逢河灵活的躲了过去。
栗阳道:“那这么说这里最幸运的就是你了?”
叶逢河摸着下巴,过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也没有,岳家这么乱,谁知道岳凌霄会不会有什么亲爹亲娘未婚妻突然跑过来整幺蛾子。不过我不怕他们,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揍一双。深山老林随便挖坑埋了,想一想就刺激。”
“你快闭嘴吧,”叶逢海觉得他弟弟简直是个蠢货,“神经病一样,成天想着打架。”
栗阳看着他们兄弟俩拌嘴,心里羡慕极了。他突然问道:“阿海,当初你不害怕吗?”
叶逢海一愣,过了片刻摇摇头道:“我早就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当初也抱着侥幸心理。可谁知道临门狗血一泼,我就发现那个人跟我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干脆抽身离开,省的后面拉拉扯扯的难看。”
栗阳没想到叶逢海会这么说,不禁道:“你可真干脆。”
叶逢海笑道:“谁没了谁不能活呢?我当初估摸着得有俩仨月了吧?发现对方不过是拿我当个消遣,于是直接辞职离开,换手机号。之前我家住在镇子里的,正好赶上这边修路,自己又有了身孕,干脆就住到山里来了。”
“那……万一只是个误会怎么办?他不会找你吗?”栗阳十分好奇。
叶逢海摇摇头道:“误会又怎么了?既然他能说出那种话,就证明不在乎我。栗阳,我跟你的情况有点儿一样,但是又有很多不一样。譬如说可能有误会,譬如说那个人或许还爱你。可是当初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而且也有退路,大不了回来挨一顿骂而已。”
栗阳点点头道:“我当时只是觉得,天都塌了。”
叶逢海抬起手,摸了摸栗阳冰凉的脸颊,问道:“那你对他还有感觉吗?”
栗阳茫然的看着叶逢海,半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知道。”
“俗话说想要忘记一段感情,就要投入一段崭新的感情里面去。人不能总是在痛苦中原地踏步,你现在也算是有资本,有靠山,有……家人,就没有必要再害怕了。”叶逢海收回手,声音还是淡淡的,“不是吗?”
“有家人吗?”栗阳的眸光闪了闪,迫切的看向叶逢海。
叶逢海笑了笑道:“你和陆叔都无牵无挂,既然来到我们家自然算得上家人。我儿子闺女可是恨不得跟你喊妈妈,可惜了,他们没那个福气。”
栗阳用力咬了咬唇,再次重复了一遍,“家人吗?我的……家人?”
叶逢海展开双臂,将他温柔的抱进怀中,“对啊,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我太愿意了。”栗阳用力环住叶逢海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颤抖的几乎不成语调,“我真开心。”
风中传出压低的呜咽声,栗阳拥抱着他的新家人,哭的不能自已。
哭的晕头涨脑的栗阳被叶逢海带进自己的房间哄睡了,叶逢河则是进了栗阳的房间。当初因为孩子们都喜欢栗阳,所以这个房间都多放了一张床,如今一张床上睡着豌豆芸豆,另一张床上的糖豆都睡的横了过来,小小一个恨不得霸占一整张床。
“熊孩子。”叶逢河低声吐槽,手下动作却轻轻的把熊孩子捋顺了贴在墙边儿,自己安静的躺了下来。
栗阳的父母走的太早,怕是还没来得及跟自己的孩子说这些事,或者是自己也不知道这种事。栗阳被岳长风的父亲逼得有家不能回,只能四处躲藏,最后……
也难怪他会对岳长风这么恨,这件事儿如果是自己,怕是早就把岳长风胳膊卸了。
不不不,他不能这么暴力,带坏了孩子就不好了。
小糖豆的胖胳膊啪的打在他肩膀上,看着旁边又睡成大字型的熊孩子,叶逢河觉得这应该都是另一半基因的错。
岳凌霄打了个喷嚏,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钟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他摸过手机打开,露出桌面上那个笑的有些狡黠的男子。
“……亲爱的……”岳凌霄目不转睛的看着照片,一直到桌面暗了下去。“你什么时候才会真正的接受我呢?真是让我伤心啊。”
……
岳长风养了两天的伤,再次去了叶家客栈。不过这次他没有下车,只是把车停在距离小院不远的地方,痴痴的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
原本栗阳应该开窑了,不过这件事一闹,家里没有人同意他现在就开窑。开玩笑,烧窑需要六七天的时间,基本上都要盯着温度,平时晚上叶逢河兄弟俩会轮流过去帮忙值班,但是现在栗阳心态不稳,他们是真的害怕一个没看住,栗阳以身殉窑了。
叶逢河一大早砍了几根竹子回来,都是刚长成的嫩竹子,能嗅到属于竹子的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他先把竹子拖到养竹鼠的棚子里,还没走近就听见竹鼠们喀嚓喀嚓啃竹子的声音。
家里的狗崽已经两个月了,他特地让米线一家子搬了过来守着这里的竹鼠棚和鸭棚。小狗崽嗅到熟人的气味,圆滚滚的身子直往他身上扑。
叶逢林放了鸭子,让米线守在那边自己回来,看见叶逢河扛着竹子过来道:“刚喂过竹子。”他每天一大早上山砍竹子,喂竹鼠,然后放圈养了半个月的鸭子。小鸭子已经可以下水了,他们用纱网在水塘里围了一块专门给小鸭子玩,等小鸭子长大了,就能直接在水塘里扑腾玩耍了。
现在孵化器里是新的一批鸭蛋,有两百个。叶逢林耐心的等这批鸭蛋变成新的小鸭子。
叶逢河听到叶逢林的话,笑着摇摇头道:“不是给它们吃的,我来这里就切个段儿,拿回去做竹筒饭吃。”
叶逢林哦了声,开始帮忙切竹子,顺便跟哥哥说不少竹鼠怀孕的事。
新的一批竹鼠已经怀孕挺长时间了,估计很快就要下崽。叶逢林已经把有了崽子的竹鼠都分开养殖了,估计这次能增加两百多只小鼠。
“挑些不怎么吃食儿长肉的出来,等冷链车上来,就杀了给那边尝尝鲜。”叶逢河侧着头躲着纷飞的竹沫,“你也挑一只拿回去,给大爹大妈尝尝。”
叶逢林耸耸肩,“估计我爹妈不喜欢这东西,又不是没吃过。”
“也是……找个干净的袋子给我装一下。”叶逢河把切好的竹筒都装进袋子里,拎着满满一袋子竹筒道:“你看着办吧,反正这边都交给你来做了,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我提,能满足我就满足。”
叶逢林双眼一亮,道:“那能不能养鹅?我们自己孵。”
叶逢河琢磨了一下,同意了。不过鹅这个东西不如狗好驯化,而且是标准的目中无人。他小时候可没少被大鹅追过,追的连滚带爬狼狈极了。
“少养几只,我怕它们打架,万一把游客掐了,麻烦。”
“这我知道,我会注意的。”叶逢林挺高兴,他早就想养威风凛凛的大鹅了。
叶逢河拎着竹筒回到家,一眼就看见停在不远处的那辆车。他看了眼院子里不为所动的栗阳,道:“竹筒我弄回来了,米你们泡了没?”
吃竹筒饭还是客人提出来的,对他们来说这东西十分新鲜,平时在城市里吃的竹筒饭一点儿竹子香味都没有,完全不如这里的好吃。
叶妈妈给竹筒饭准备了好几种馅料,有放蜜豆蜜枣的甜味饭,还有放腊肉香菇的咸味饭,甚至还有放玫瑰糖和花瓣的还有腌制好的排骨的创新饭。叶爸喜欢吃白饭,剥出来的糯米饭直接沾白糖吃,觉得这样才是原汁原味。
叶逢海则准备了几碗用植物染了颜色的糯米,和白色糯米混在一起,能做出花糯米饭,不但漂亮,而且好吃。
不管是叶家人还是客人,都不约而同的忽略了不远处那辆车,大家都嘻嘻哈哈的准备着自己的糯米饭,然后把灌了米的竹筒放在火炭上烤。没一会儿,竹子和糯米饭的清香就铺满整个院子。
除了竹筒饭,炭火里还放了红薯,腌制好裹了芭蕉叶的鸡翅等等。烤焦的竹筒用柴刀劈开,露出里面香喷喷的糯米饭。甜的软糯,咸的鲜香,引得食客胃口大开。
炭火中的红薯被烤的流出了焦糖,发出吱吱声音。撕开沾满灰烬的外皮,则露出里面香软的红薯肉。用力吹上两下,轻轻的咬上一口,简直如蜜一样的甜。
芭蕉叶包裹住的鸡翅最大程度保留了鸡翅的汁水和作料的香味,鸡肉带着芭蕉叶的清香,已经被煨的熟烂。只需要轻轻一抿,鸡肉就跟骨头分开,香味在唇齿间交融,配上美味的竹筒饭,吃的令人连连惊呼美味。
吃饱喝足收拾完,大家不约而同的进入到午休时间,院子里只剩下饵丝带着老婆孩子,大口大口的吃叶妈妈给他们准备的剩饭。
没一会儿,栗阳走出院子,直直的向那辆车走去。
他敲了敲窗户,拉开门坐进副驾驶,看着额头上还贴着纱布的那个男人,“岳长风,我跟你谈谈,谈完之后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不要在出现了。”
岳长风紧紧的抿着唇,迟迟不肯吐出那个好字。
他做不到。
栗阳看着他,突然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道:“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原谅你吗?因为我是个怪物……也不能说是怪物吧,总之,我会生孩子。而我的,也是你的孩子,就在这里,呆足了十个月。然后因为我身体太虚弱了,没有力气生下她,所以她还没见到过这个世界,就因为窒息,死了。岳长风,你曾经有过一个漂亮的女儿,可是她死了,就死在我面前,你懂吗?所以我没有办法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