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笠听出言外之意,暧昧地挤挤眼,她现在跟钟商好到快要穿一条裤子了。

初来绿国之际,勉强能支付房租的她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和国民男神成为铁哥们儿。

她充满期待地问:“对了!商总今天来不来,本来约好一起的,他临时有事。”

提起这个名字,荣湛身上的戾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一手托腮,怔怔地望着窗外,模样有点失落,还有点可爱:“今天不来了,他最近太忙,明早会来接我。”

欧阳笠赶忙接话:“那我合完影就走了,我可不陪你到明天,咨询中心还有一大堆事呢。”

荣湛表示理解:“辛苦。”

欧阳笠快活地叠着衣服,扭着身子怪声怪调地哼唱:“老板回来啦,上班摸鱼和提前翘班的好日子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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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不等荣湛领着人去合影,画家和诗人以及众多病友主动来登门告别。

诗人哭得泪眼婆娑,画家也不禁潸然泪下,他们对荣医生万分不舍,那悲壮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荣湛要奔赴战场。

欧阳笠与他们合影时,这俩人佝偻着身子,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表情哭笑难辨,丑的一批。

“不行,重拍!”欧阳笠一脸愠怒,“修图都拯救不了。”

荣湛一个眼神,画家和诗人乖乖配合。

连续拍了几十张照片,欧阳笠终于肯放过他们,最后是一张集体大合照,荣医生站在正中间。

画家边擦眼泪边哽咽着骂道:“踏马的..荣湛身边没好人。”

“谢谢。”欧阳笠亲一口画家的脸,堵住后面的脏话,然后拎起小包包,心满意足地走人了。

她走之后,其他病友留下礼物也纷纷离开。

画家留了下来,屋里院外转两圈,好像在找什么宝贝。

荣湛把装满的行李箱推到客厅,截住画家想进一步探索的脚步,语气平静地问:“你在找什么。”

画家睁了睁水汪汪的大眼睛:“你老婆没来啊。”

闻言,荣湛双手抱胸,下颌微抬:“你总惦记我老婆干什么。”

“他答应帮我创作,”画家有理有据地说,“好几个月了,一拖再拖,拖到你都出院了。”

荣湛一副凝神思考的样子:“有这回事吗?”

“当然,我亲眼见他笑着点头说没问题,总不能是客套话吧,我这人可不喜欢假客气,我觉得钟商也不喜欢。”

“行,我问问他。”

荣湛转身回卧室,态度明显有点敷衍。

画家跟在后面,进了屋里就脱衣服,没几下就光叉叉成大字型倒向床铺。

“保险起见,我要在这里等到他来。”画家闭上眼睛,拿出无赖的看家本领。

传闻中的大画家都是傲慢到骨子里,但绿潮疗养院的画家什么丑事儿都能干出来,不然也没机会在这里获得一席之地。

屋里沉默片刻,随后响起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画家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荣湛的俊脸近在咫尺,正用一种迷人的目光端详着,但迷人中包含着某种极其残酷的东西。

“真的要留下来?”荣湛轻声问,淡雅的气息拂过画家的面孔。

画家太熟悉这种眼神了,顿感脊背发凉,不过为了艺术愿意赌一赌:“是!”

荣湛笑了:“别后悔。”

大概半分钟后,屋里传出一声惊天的惨叫。

眨眼间,画家被人从窗户里丢出来,耍杂技似的在空中翻转一圈,然后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吓得在果树栖息的鸟儿扑闪翅膀匆匆飞走。

江沅一进来就遇到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笑吟吟地走到画家面前,伸手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画家揉了揉麻木的屁股,连连道谢:“江院长来得及时,不然就出人命了。”

赶得巧,江沅身上穿着白褂子,正好脱下来送给他,“穿上吧,小心着凉。”

“不用,我热着呢,先告辞。”画家摇摇头,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

这时候,荣湛走下台阶,神色不明地目送画家走远。

江沅面带几分玩笑的轻松,又不失分寸地说:“上次让我碰见没穿衣服从你卧室出来的男人,还是钟先生。”

荣湛回了一个友好的笑:“我老婆的身材怎么样。”

好像是一道送命题。

江沅回答的很聪明:“我不记得了。”

“哈哈哈..”荣湛亲密地揽住院长的肩膀,带着人往屋里走,“开玩笑,有时候我喜欢这样讲话,不过有点冷笑话。”

“还好,”江院长颇为捧场,“反正我觉得挺幽默的。”

“只有怪人才觉得我幽默。”

“这里是精神病疗养院,我是院长,应该没有比我更怪的人了。”

“有道理。”

两人闲聊着走进茶室,桌上地上摆满了礼物和收纳箱。

江院长放下自己的礼物,扫一圈,打趣道:“不知道我的游轮能不能装下你的行李。”

荣湛眼里闪烁快意的光芒:“没关系,还有备用船。”

“嗯,我都忘了,”江院长自顾自地拆开带来的礼物,“钟先生几点到?”

提起这事儿就让荣湛泄气,他扯开唇角,露出包容又温暖的笑:“今天不来了,明天早上来接我。”

江沅有点惊讶:“钟先生现在很忙吗?”

“是啊,”荣湛点头,“他最近去外县走访,专注做传统手艺的节目。”

“我有看过他的节目,不是奉承,是真心觉得不错,像这种有质感的节目少之又少了。”江沅说着,摆出一本厚厚的书,这就是临别的礼物。

“赔钱,”荣湛一嘴大实话,“这类型的节目不好做,受众有限,宣传需要一大笔费用,还好家底厚赔得起。”

江沅把书递给他:“起步都难。”

荣湛边翻书边缓缓摇头:“他对节目的定位不够准确,点击量始终上不去,我倒是有一些想法,等我见到他会聊聊。”

江沅说:“我相信钟先生会听取你的建议,他一向重视你的话。”

“不一定..”荣湛想起钟商那副微笑点头但绝不悔改的固执表情,那是专属于艺术家的固执,他觉得希望不大,低声重复道:“还真不一定..”

“但不管怎样..你会支持他,对吗?”

“当然,只要他喜欢、热爱,我可以赚钱支持他赔钱的艺术。”

“钟先生听到一定很开心。”

“千万别让他听见。”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蕴含着知心朋友的默契。

荣湛这才认真看书名,脸上笑意更盛:“这么快出版了。”

“是啊,第一时间送给你。”

书名叫《精神疾病对艺术创作的影响》,荣湛和江沅共同完成的著作,一个月前送到理工学院出版社,由专业的编辑进行审核和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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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疗养院二区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家深爱又敬重的荣医生要离开了,有人喜有人悲,部分病友排队告别,部分病友偷偷买了烟花准备晚上庆祝。

荣湛不太在意病友们的态度,他早早起床将自己打理的干净清爽,准备迎接爱人。

八点整,整装的行李一齐摆在客厅,除了几件贴身衣物,剩下的全是用牛皮纸袋封存的文件,光是半年内的通信就有三大箱。

他慢条斯理地磨着咖啡豆,打算喝两杯咖啡再离开。

一辆观光车停在门口,雇佣的两位师傅走进来搬行李,这两个人是钟商找来的,做事特别麻利,没一会儿就搬空了。

师傅们打声招呼就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荣湛看着空落落的客厅,心跳加快几拍。

忽地,手机铃声响起。

他擦了擦手,接起来说:“到了吗?”

钟商那欢快又带着点歉疚的声音传过来:“哥,不好意思,我不能去接你了,不过我托人替我去。”

荣湛稍稍有点失落,但很快调整心态:“怎么了,你那边有什么状况吗?”

钟商解释道:“我一直想请XX第六代传人做访谈,终于约到时间,但对方要求今天上午见面。”

“OK,这是好事,”荣湛相当善解人意,“你忙你的,我自己回去。”

“谢谢老公理解,我把地址发给你。”钟商甜甜地叫了一声,然后便挂断电话。

荣湛很快就在聊天软件里收到钟商发来的定位,他放大仔细瞧了瞧,是一个新地址,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他打字询问:[这是哪里呀?]

钟商回复:[我们的家。]

说来奇怪,他们遵守儿时的承诺在指定日期领证,荣湛住院观察的这段时间,钟商总来探望,他们之间有聊不完的新鲜事儿,却很少提到回归家庭后的生活。

荣湛没怎么细想过‘家’在哪里的问题,他认为海港公寓或梧桐别墅区都不错,最终决定权交给钟商,毕竟他们是艾米的监护人,考虑的因素会多一些。

胡思乱想之际,一声鸣笛彻响庭院。

钟商委托的人是严锵大队长,倒是不稀奇。

严锵又摁了一声喇叭,脸探出车窗,声音不高不低:“荣博士,这里。”

庭院的栅栏门被推开,只见荣湛一手捧着白玫瑰,另只手拎着一筐西红柿,迈着有条不紊的优雅步伐走来。

严锵帮忙开车门,上上下下瞧两眼:“今天帅啊,眼镜都跟镶了钻石一样耀眼。”

“谢谢,”荣湛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前备箱,“可惜是被你看见了。”

“也不亏啊,”严锵哈哈笑,“谁吃西红柿搞这么多,刚才来接行李的怎么没一车装走。”

荣湛露出幸福的笑容:“我想亲自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