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秒变脸,收起假笑,踏着碎步急匆匆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穿着高跟鞋,走起路来却相当利落,快到荣湛想搭话都没机会。

空荡的长廊恢复先前的宁静,荣湛犹豫一下,决定去先前的休息室找人。

他不确定钟商还在不在,毕竟刚才拒绝了祁弈阳的会面。

[祁弈阳都不行,何况是他呢?]

荣湛笑着摇摇头,慢步朝休息室走去。

短短几步路的功夫,他竟然回想起杨翰生说过的话——钟少爷被C迷糊了。

话糙理不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钟商也没想特意掩盖。

难道造成这种后果的罪魁祸首是祁弈阳?

思及此,荣湛又记起钟商儿时的模样,真的可爱极了,记忆中,钟姝和荣玥两位姐姐在年少时期很喜欢抱着钟商到处炫耀,所过之处无不赞叹,不管多大年龄的人都能被俘获。

小时候的钟商不仅漂亮,还特别乖巧,荣湛依稀记得那人跟在后头叫哥哥的模样。

现在的情况是,那么可爱漂亮的小家伙长大了,很有可能被方圆十里外祁家的男人拱了,想想真是...一言难尽。

有一种古怪情绪从心头升腾,若有似无,像是淡淡的失落,不过这种情绪转瞬即逝,快的连荣湛自己都没察觉。

很快,荣湛驻足,来到他们之前谈事的房间。

他抬起手试探性敲响门,等几秒,里面传来微弱的声音:“进..”

钟商没有离开,听声音像是要睡觉。

荣湛轻轻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钟商侧躺在沙发上的背影,显得格外瘦削。

“小雅,药呢..”钟商的脸埋在沙发靠背里,看不见身后的光景,以为是秘书,“祁弈阳走了吗?”

说话的动静和杨翰生聊天时不一样,恹恹的,带点不可名状的情愫。

听着还有点娇气。

害得荣湛以为走错休息室,不得不出声提醒:“走了。”

“!!”钟商倏地睁大眼眸,像是被点击般,止住自己的身体。

[他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为什么..]

钟商在心里不断重复这个问题,感觉周围都变得温暖了。

荣湛不知道他的心里活动,以为钟少爷又不想搭理人,轻咳一声:“你好,我是荣湛。”

男人的声音总有种不以为意的沉缓,带着与生俱来的性感。

钟商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认出声音的主人,他的脑袋弹起来,转半圈,变成趴在沙发上看荣湛,困意湿朦的眼睛盛着一缕惊色:“有事?”

“想跟你聊聊艾米,不方便就改天。”荣湛微一颔首,刚要转身离开,门口又冲进来一个人。

小雅秘书端着迷你医用箱与荣湛撞个正着,进来就说:“商总,你要的外用消炎药...”

话音戛然而止,秘书发现屋里多了一个男人。

“荣博士,您怎么在这里,”小雅惊讶,“我以为您跟杨设计一道离开了。”

荣湛笑容满面:“我找商总谈点私事,既然他不舒服,我...”

钟商冷冷截断话:“药放在这里就好,小雅,你先出去。”

小雅依言照做,放下药箱朝门口走,和荣湛擦肩而过时,忽然想起这位好像是医生,顺嘴抛出请求:“荣医生,麻烦您照顾一下商总,他身体不太舒服,谢谢您。”

荣湛心想,他是心理医生,不是外科或内科医生,但没有过多解释,充满善意地答应下来:“好。”

这话让钟商悄悄地蜷缩脚趾,做了两个深呼吸,感觉发烧的脸颊变得更烫。

“钟先生,方便吗?”荣湛温和有礼,说话时扫一眼药箱。

消炎药,用在哪里不言而喻。

钟商暗自吞口水,慢腾腾坐起身,身上的毛毯自然滑落,露出里面米白色的宽松居家服。

他抬眸,他低眸。

两人视线在空中精准汇合。

钟商那葡萄一样黑色的眼睛里溢出晶莹的光烁,宛若点点甘露。

荣湛不久前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一时想不起来。

“你刚刚说,要跟我聊艾米?”钟商清了清沙哑的嗓子,表情变得深沉而正经,“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我觉得你该换一种思维来看待艾米的情况,”荣湛朝前走,在对面的空椅子里落座,正对着沙发上的男人,“许多治疗效果不能武断的用好和坏来定义,艾米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很可能伴随她一生,如果你想要的结果是让她彻底忘记,我可以直白的告诉你,这不可能。”

钟商认真听着,抿了抿唇:“我知道,不管是谁经历那种事,都很难忘记。”

荣湛点头:“没错,我们要做的是辅助她接受事实,学会和不良情绪或记忆和平共处,让她做到,每当想起妈妈时的感受是怀念和爱,而不是恐惧。”

“嗯,这样是最好的结果。”钟商不自觉捏了捏喉咙,感觉嗓子里干涩难耐。

荣湛很有眼力见,立马起身去倒一杯温水。

他把水杯递给钟商,近距离看见那触目惊心的吻痕,遍布整个胸膛。

由于居家服特别蓬松,只要钟商稍稍挥动手臂,以荣湛站立的视角便能轻易游览衣服里的风光,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从锁骨往下蔓延至小腹,胸前的□□红得像两颗樱桃,一看就被人玩了很长时间。

杨翰生在谈事期间肯定观赏到,怪不得那么激动,这位可是香槐耶最有名的风流浪子,提起钟商这个名字,没人会把‘受’的名号扣在他头上。

荣湛目光上抬,落在钟商的眉宇间,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对桀骜不驯的钟少爷做出这种事,难不成真是祁弈阳?

那个画面,很难想象。

“水温可以吗?”荣湛语气更温柔,带着点大哥哥的关切。

“可以,谢谢。”许是生病的缘故,钟先生格外有礼貌,接水杯时快速瞄一眼荣湛的脸,然后低头喝水,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

难得这么乖巧,至少没怼人。

荣湛笑盈盈的拿回空水杯,转身又倒了一杯温水,并往杯里加两片柠檬。

他把填满的柠檬水放在茶几上,坐到原来的位置,目视前方,对上钟商意味深长的视线:“钟先生,艾米马上要进入第三阶段的治疗,我会采取更暴露的疗法,方案我会让欧阳线上传给你,您不忙的时候一定要看看。”

“当然,”钟商有点愠怒,挑着眉梢讲话,“艾米对我至关重要,有关她的任何事我都不会错过,麻烦你跟我谈艾米的时候,不要用一种我很渣的语气,我天天带人开房不代表我这个当舅舅的不负责。”

荣湛保持一贯风度:“我知道,钟先生很爱艾米。”

“能让我爱的人很少,”钟商盯住荣湛的眼睛深深看两秒,“艾米是其中之一。”

荣湛从他的眼神里接收到另一种信号,模糊的、晦暗的还带点暧昧,好像有很多秘密要分享。

真奇妙,钟先生的性格多变,但不会让人联想到精神障碍那一层。

“还有呢?”钟商想知道更多细节,他是真心实意的在乎外甥女。

荣湛决定口述透露:“第三阶段治疗,会采用‘重构技术’,由阿德勒理论进化而来,简单来讲,困扰我们行为和情感的问题并不是事件本身,而是我们对这些事的看法。”

“阿德勒的目的论?”钟商略知一二,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之前提过的系统脱敏方案,是结束了吗?”

“并没有,综合疗法包含很多,”荣湛耐心地解释,“下次再送艾米去咨询中心,你要鼓励她乘坐黑色轿车。”

“你可以仔细讲讲,我听得懂。”钟商抱有私心,一边惦记艾米,一边想多留些对话的时间。

荣湛很喜欢这么通情达理又负责的家长,当然不介意多说几句:“关于系统脱敏疗法你大可放心,该疗法之所以成功,是因为让来访者意识到反复暴露于刺激事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年长的来访者还会在过程中收获洞察力,对于孩子来讲,同样适用,艾米已经向你证明了。”

“唔..是这样。”钟商在努力记住男人说的每一个字,还有声音。

荣湛歪头搜寻他的视线:“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你传给我的录音我有听,你录音的声音跟平时...不太一样。”钟商主动挑起新话题,这么做是想多聊一会。

在荣湛看来相当罕见,他笑着接过话:“会有一点死板。”

“嗯,就那样吧,反正..”钟商话没说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扇了扇长睫,想起自己连续几晚听着男人的录音入睡,心悸的感觉又来了。

他突然很渴,伸长胳膊去拿水杯,米色居家服随着他的动作掀起一截,露出精瘦又不失力量的细腰。

荣湛看见他的胯骨上方有很深的掐痕,颜色贴近青紫,腰上的痕迹比手腕脚踝更显眼,不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以及多久的时间才会导致这种结果。

杨翰生的话又一次从脑海飘过...

确实挺猛。

与此同时,早晨的奇异梦境浮现在荣湛心头,在梦里,他好像也掐住了某人的腰,不过他本性体贴温柔,不会太用力。

这么想着他把视线重新落在钟商的腰部,仔细观察那片肌肤的痕迹,用眼睛测量尺寸。

观察几秒后他目光一颤,情不自禁地举起一只手,逐渐皱起眉头。

“你在干嘛。”

钟商喝完水,放下杯子一抬头,看见的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画面。

荣湛快速回神,不动声色地收敛情绪,微一点头:“不好意思,突然走神,刚才我们聊到哪里?”

钟商扯动嘴角:“录音。”

“嗯,你这边有什么建议吗?”荣湛已然恢复最专业的一面,“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出,比如一些术语不太理解,或者想要更详细的资料,我这边可以提供。”

钟商抻了抻衣服,盖住腰,坐直身体后两条长腿往茶几上一搭,眼皮耷拉着,眉眼间还是痞气又散漫:“我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一件一件来,目前最重要的是艾米,我确实有一个要求。”

荣湛依旧笑盈盈:“你尽管说。”

“你以后再录音,语速放慢一点。”钟商双臂还胸,脸不红心不跳的下达任务,其实心口跳的厉害。

荣湛哪里知道他的小心思,以为是自己语速太快不容易理解,忙不迭答应:“没问题。”

“还有..咳咳..”钟商嗓子太干,多说几句就想咳嗽。

荣湛瞄一眼药箱,迟疑片刻还是动身,他不紧不慢走到钟商近处,周遭光影微变,他仿佛从暗处渐置身明亮,五官清晰,眉眼俊朗,神态随之分明。

他一靠近,带来一股洁净如松木和太阳混合的香气。

他早晚的味道都不一样。

钟商呼吸都放慢了,咳嗽声立即停止。

“小雅秘书应该为你准备了感冒药,”荣湛边说边打开药箱,“跟你聊艾米太投入,忘记小雅秘书交代的事了。”

“她交代什么。”

“照顾你啊。”

闻言,钟商神色微凝,两只耳朵呼呼冒火,所幸发烧不容易发现。